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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说唔,有多香?
女人把手机移到窗边,停留了一下,她问,哎,闻到了吗?
男人也笑了。男人说真是很香啊。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呢?
上海女人问,你在北京呆多久呢?
男人说不知道。
女人又问,然后去哪里呢?
男人想了想,然后说,然后啊,还没有想好。
女人就哦了一声,重复他的话,哦,还没有想好。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有听见她在心里叹气说为什么想不好呢为什么不直接过来看我呢为什么让我去北京呢?她想问十万个为什么但是终于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就只好把电话放下了。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广州女人正在卡拉OK唱着歌,她唱风远远地吹着我的脸我的手我的发我的心我的眼睛,你远远地呆在那座城那条街那个房那个灯那扇窗口……
北京的女人刚在自己家的屋子里摔烂了一个玻璃杯子。
男人跟她说,你不要这样,没有用。
广州女人在唱,我静静地放着你给我的CD音乐当作背景……
上海的女人坐在窗前,从下午到晚上,她连姿势都懒得动。她没有开灯只点了一支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她的音乐一直开着,反反复复,那个黑人女歌手唱了一整天,反反复复。她在想给他打个电话好不好?
广州女人还在唱,我记得你习惯闭着眼抱着我好像我是你的脸笑嘻嘻……
北京女人又摔了一个杯子,这一次砸在门上,碎片乱飞如一阵透明光亮的玻璃雨。
男人的电话在这时候响了。男人走到阳台上接电话,他的声音变得温情像春风化雨。
广州女人在继续唱,你的世界我的日子好像没有谁对谁发过脾气,过得太快,来不及……
北京女人的眼泪像流淌不完的水一直往看不见的尽头流去。
上海女人在淡淡地微笑,她刚刚听到他作了一个决定,他说,我明天来上海,你来机场接我好吗?炎夏一下子变得清凉,花更香,夜不再那么漫长。
广州女人的歌声柔肠百结,她唱傻傻看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像现在,只能遥远地唱着你……
广州女人转头跟身边一个男人说,反正我睡不着,不如就这样一直唱下去。
第二部分有一把利刃一直插在胸口(1)
我很好我就是记不得你是谁了。
当我转身,我希望不再记得你是谁,你的脸。
我很好但是我的世界里没有你了。
如果我忘记你的脸
他离开以后,默默开始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她坐在的士车中,跟司机说还有多久呢会不会遇上堵车呢,我赶时间,我约了人吃饭,我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都在等我,再让人这么等下去就不好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司机说就快了就快了,再过两个红绿灯,没有办法只好等等啦,现在是下班交通高峰时间,大家都在赶路,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吃饭你看到前面那栋白色的大楼没有,好了好了就到了,就是这里了,小姐你可以下车了,这是找你的钱,你拿好啊,走好啦,再见。
再见。默默跟每一个遇到的陌生人说你好,再见。你好,再见。温和有礼地,谦卑和善地。她知道她不会再遇到他们,因为他们是友好和善的陌生人。温柔的漂亮的陌生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而且将至永远。她不会再遇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就像你走了,我知道我不会再遇见你。哪怕是一个偶然。
就像遇见,那也只是一个偶然。
优柔去一个城市找一个男人,她在一条繁华大道旁边的小巷里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她给他打电话,她说,嗨,是我呀,我过来了。我就在这里呀。
男人回答,哦,是么。你来做什么呢,出差啊?
优柔说我来看你呀。
男人说呵呵,有什么好看的呢?
男人就不出声,等待优柔的反应。
优柔静了一下,问,那么你今晚有时间吗我们吃个饭,坐一坐?
男人说,今晚啊,今晚就算了吧。
那么你是约了什么人吗?优柔低低地问。
我没有约人,我什么人都没有约,我就是不想出来吃饭,不想动,想一个人呆着。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优柔问,你不想见见我么?
男人说,改天吧,好吗,改天?我现在很累,我只想回去睡觉。
那么,好吧,就这样吧。男人收线的速度比优柔快,优柔还愣在空气之中,这个陌生的城市在炎夏的季节突然阴郁了,天再也明亮不起来,灰蒙蒙像要哭泣的样子。优柔呆在陌生房间陌生的床上,发呆,天黑了就要看不清楚周围的世界了,灯还没有开,桌子是灰的,沙发是旧的,灰的蓝,窗帘半开,灰的白色,半露出外面陌生的楼群,灰的房子,看不清模样的城市看不清轮廓的脸。
如果你不要见我如果你不想,我来这里做什么?
天都黑了为什么不开灯,因为你的不能到来我的灯永不能亮起。
默默最近又开始失忆,很可怕她开始记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去超市购物,付了钱之后她只拎了最轻的那个袋子走,走在路上,她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轻,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她把那空空的只盛了一袋茶叶的购物袋紧紧抱在怀里,或是因为太重,她不能承受。
她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失爱之痛。
她回到自己家楼下,按开电梯,电梯门自动合拢,然后她失神,等待电梯升起。但是她忘了按楼层。她住在5楼并不高可以一级一级地爬上去。爬上去也许是天堂,也许离天堂的路不远了但是她懒得自己慢慢行。现在她进了电梯电梯门自动合上,她把自己关在那里。门又开了,她正想走出去,然而她在此时认出正对的墙面写着“1”,有人要进来,上楼去,奇怪地望了望她,望了望她她又退回电梯里,靠在墙上。那人再按了键。她发现她还留在原地。
他离开以后她一直留在原地。
回到家是那么疲倦,疲倦是一种吞噬,像小小的虫深深地隐埋在胸中,像吃一只大而且红透了的苹果,苹果咬开来,才发现里面有虫,虫在蠕动。不知道是她吃了虫子呢还是虫子正在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她,默默心想。默默觉得她现在就是他发现的一条虫,他把她从烂苹果里面拎出来,看也不看,扔进垃圾桶里,或者抽水马桶,再用水冲走。
默默的手机发出有短信的呼叫,她打开来看,里面有人问她最近还好吗没有什么事就是问候一声。默默给对方留言:我很好我就是记不得你是谁了。
对方的短信过来,说,我是优柔。
默默这才想起,哦,是你。对不起我搞不清楚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在遗忘,我就只是记得你。
你走了我在收拾衣柜的时候闻到你的气味,你的毛巾还挂在那里由黑色慢慢地变成深灰,你蹲在地板上面点燃一支有淡淡草香的蜡烛,你回过头来,你对我笑了一笑。你说这样香烟的味道会淡一些,淡一些。你笑了一笑。
那微火渐渐燃烧终至熄灭。
我永远都记得你的笑容,在你离开以后。
第二部分有一把利刃一直插在胸口(2)
默默记起是一个月以前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上见过那个叫优柔的女子。她的身体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轻,轻得像羽毛,好像一口气吹过去她就会飞起来不知去向。但是那种轻又带了决绝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默默就是这样觉得。她还记得在唱卡拉OK的时候优柔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们看着她把话筒扔在地板上面然后飞奔出房间,一手提着及地的裙子。那首未完的歌只剩下曲调在伴奏,剩下的人就看着荧屏里的画面,男人和女人,一个走来走去,一个倚在窗边,一个女子头发卷曲眼睛深黑发出无声的声音,大家就一起出神看着她无声的嘴形。还不约而同举起酒杯。来来来,来喝酒。有人说。优柔再进房间的时候,那首歌刚刚结束。
那个电话以后优柔的眼神和嘴角都有了奇异美好的味道。优柔是个美丽的女子。默默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这样想。她一定比她过得好。默默是这样猜的。
默默没有再回优柔的电话,她也忘了问,你现在在哪里?你好吗都还好吗?
我不好我乱七八糟但是我怎么跟你说呢?也许你也一样但是你应该过得很好你应该很快乐快乐得要飞起来,自由自在。
默默,就是静默不能言语。默默现在只能够对着陌生人说话。那天朋友生日聚会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默默坐在的士上跟司机聊天,她问,师傅,我失恋了,我该怎么办,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我该怎么办?她问我怎么才能够重新好起来我很难受他不会再见我了他突然就不再要我了我怎么办?司机把车停在默默家的楼下听她说话,开着车灯,关了记价表,听她说了20分钟的话。
优柔现在一个人坐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咖啡店里,她的面前放了一小杯金黄色的果汁,还有一件蛋糕,蛋糕的名字叫“黑森林”。是不是黑色的森林像她现在的处境,满心欢喜一头撞过来撞在一片漆黑里面,漆黑的树和无尽的蛛网,没有光,没有出路,走不出来。她在这个城市森林里迷着路。
已经第七天了,他就跟她见了一次面。
他穿了黑色的衬衣来,远远地他看见了优柔,他的嘴角浮起了笑。他坐下来说还好吗,然后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优柔看着烟火在他脸面前一闪,他的脸就躲在烟雾里,她就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的笑容,他的问候是不是出自真心的她一时很迷糊。但是他既然来了,就坐在她面前,她放了放心。优柔的脸色平静柔和,傍晚的霓虹灯从橱窗外面照进来,优柔往玻璃的外面看了看,她只看到七彩的灯闪啊闪,她本来想照一照自己的样子,但是玻璃倒影里的她很模糊,一个模糊的影子。还有他的。
他坐在她面前她只听见他模糊地说,其实,你本来可以不来的,你来做什么呢,你看我又照顾不了你,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有时候我也怀疑我自己有毛病,你说呢,我们是不是都有点病?我是说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应该照顾你你也应该跟在我的身旁但是我现在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明白吗?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你不该来的,我现在并不想见你,也许你来早了一点,也许再迟一些就好了,就是不是现在,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候,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必须这样告诉你。我觉得事情不对劲了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我坦白告诉你。你来了我并不觉得愉快。你说呢?
优柔觉得无话可说,说什么好呢?事情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优柔的眼泪就想掉下来。这也不是第一次想哭泣,但是哭泣突然变得没有用,优柔甚至觉得自己快没了哭的力气。她站起来跟他说,你等等,我去个洗手间。
她穿过一条长的走廊,她茫然若失地问服务生,厕所在哪里?
在哀伤的时候她只晓得抓住一个陌生漂亮的服务生问,厕所在哪里?
她掉进黑漆漆森林里面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她在长长长长的长廊里撞了左边的墙壁又撞了右边的墙壁,那个漂亮的服务生就过来扶她,他揽着她的腰,是他而不是他,这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一只陌生的手臂,他问小姐你没事吧?他把优柔一直带到洗手间的门口,他说,是这里。
优柔就径直打开门走进去,她没有上厕所的意思,她径直靠在洗手间的墙上,墙的一旁是张巨大的镜子,在那里,她终于看到她自己的样子。
如果我来得不是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是不是该早一些或者晚一些?
如果我哭泣但是你不要见到我的泪,盛夏就要转凉,暗夜太长,如果我说我的要,而那不是你的要。
优柔在镜子前看了半天,又走回去,这次她坐下,男人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看跟以前一样,但是以前的情况不是现在这样。她跟他微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你伤害了我呢?她看着他她笑得很妩媚眼神迷离游移,她问你是不是觉得你伤害了我呢?你是不是?
他说你知道吗你这样的笑真让我受不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第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