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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家的厨房蹭地一下跳到屋顶,然后一个跳跃攀到我家的阳台边上,当然还是单手抓阳台,要在阳台边上悬着晃荡一番,再用另一只手捉紧从阳台里面伸出的救援之手—那个救援之手当然就是我的手,像电影里那样,英雄必然要在恰当的时候有美人来相助,不用说了,那个美人就是我。
但是我妈说了,小波那孩子不务正业,你还是好好地考你的大学吧。末了她还加上一句,你总不想去你爸爸的医院洗衣服吧。
我爸的医院我去过,那座红顶白砖墙的房子,福尔马林的味道常年围绕,走廊的后面是后勤科,所谓后勤就是把脏掉的病人床单和衣服用铁桶装起来,然后倒在一口巨大的锅里面,沸水消毒……这后面的情景我就看不下去了,为了那个刺鼻的味道,我发誓自己不要去到那里洗衣服。
我不要去我爸的医院洗衣服,所以我就要努力考上大学,这中间的关联有点莫名其妙却又不可缺少。所以每次我春心荡漾趴在窗台上看小波放鸽子的时候,我妈的那句话便像皮鞭一样抽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引以为戒,好好学习,以至天天向上。
小波
我知道我的那些街坊背后都说我不务正业,当然好听一点的说法是“那是一个待业青年”。我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不务正业的待业青年。
我没有正式工作,当然我不知道卖打口碟和翻版CD算不算是工作。我常常在市场门口或者天桥底下就地摆摊,用一个纸盒子,把所有的碟片都装在里面,以供路人挑选,当然假如这时候有警察来了,我也好抱起纸盒就跑,我跑得飞快,我觉得在速度这方面那些警察叔叔还真不是我的对手。这就像一个游戏,我卖东西,买主给我钱,警察追过来,我就开跑。
只有一次例外,那一次也许是我分神了,我在一间中学的门口摆摊,远远的我看见住在我们家旁边二楼的丫头那个叫小红的女孩走过来,我正冲她笑呢,这边我周围的人群突然混乱起来,我还没开始收东西,警察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出去卖碟,警察连没收带罚款几乎把我的老本都给抄啦。所以我就呆在家里放鸽子。鸽子真是一样美丽又温顺的小东西,它们咕咕叫着,温柔而有礼,然后张开翅膀冲向天际,我总在想,如果我能飞就太好了。
不过又能往哪飞呢?
我在阳台上迷茫的时候,会听见二楼那家小红的妈妈跟说我,小波,你就要变成一只鸽子了。她到底是在表扬我的鸽子养得肥壮还是在贬低我的职业没有着落呢?我不知道。
我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知道。所以当我遇见了绢子我就毫不犹豫地喜欢了她,而且还把她带回了家。
绢子
也许你会认为我在自圆其说,但是我确实相信这个世界有一见钟情这件事。
你不要怀疑,那天我真的在一天当中遇到小波两次。
第一次是我在上午经过那个天桥的时候,当时烈日高照,所有人都仿佛气息奄奄。我百无聊赖,一边走一边踢脚下的石子,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吹口哨的声音,我抬头,小波跟我说,你买碟吗?嘿!
我站住,但是我跟他说我不买,我看看行吗?
我觉得他是一个好看精神的男孩子,皮肤黝黑,被那么烈的日头晒着真是合适。
所以后来我就站在那里看他,而不是看碟片。他吆喝我,嘿,你看够了没有?
说完就笑了,居然露出一个小酒窝。
那天的下午我又百无聊赖地钻进了一家露天咖啡厅喝咖啡,然而最巧的事又发生了,街边一阵骚动,有人往这头跑来,后面好像是什么人在追着。然后这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小波。于是我一把拽住了他,我问,你跑什么?
他说,警察正追我呢。
我就势把他手里的盒子往桌下台布里面一塞,然后示意他坐下,再抬手叫服务员再来一杯咖啡,这时候那些警察们正从我们身边走过。这一切简直做得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所以那天的晚上顺理成章小波就得请我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他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说没有呢,我都急坏了我。
小波回答,那就是我了,既然你拔手相助,而我又无以回报,那只好以身相许了。
其实我那天并没有完全讲实话,我有一个男朋友,只不过他是别人的老公,要不你以为我会那么有空大白天出来逛街喝咖啡吗?我那个男朋友他给我一些钱,让我闲着。
没想到这么闲于是就遇到了小波。有些事情你说它是偶然也好,是必然也好,反正谁知道呢?
但是我对小波的感情,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请相信我是真心的。
后来我就很少去那个男人那边了。
第二部分鸽子(2)
小红
小波唱歌真是好听呐。夏天的傍晚,我会听到小波坐在月光底下纵情歌唱。我想他是有意的,要不他干吗唱着唱着就一仰头对着二楼窗户里偷听的我喊一嗓子:这首歌就献给你了,小红,请给点掌声好不好?
接下来就可以听见我妈的声音也唱歌似的响了:小波你再嚷嚷小心我告你啊!
唱歌的声响瞬间低了,但是余音缭绕。绕在我的心里去,我想这情景简直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嘛。余下的后半夜我总是捧着课本浮想联翩,小波便成了我幻想中的那个高大英俊的艺术青年,我便是外表纤弱内心刚强的文艺少女,总有一天,小波会想方设法告诉我,我喜欢你,我们一起走吧。于是我们携手穿过我们家门口的小巷,一直奔向不可知的未来去,未来这东西,想起来都是美好的呀。
这情节经我反复设想,一直设想到我是怎样从我家的阳台上勇敢地往下跳,而小波在下面怎样一把接住了我,再对我投来无比深情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照耀下我往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但是有一次我在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小波的屋顶上多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她穿一条系带的棉布裙子,据我看来那是一条睡裙,而且她光着脚,她与小波一起在屋顶上随着鸽子奔跑。他们呼叫着,发出快乐的声音。当时的屋檐上挂着一轮将落未落的夕阳,那情景那血红色的天空简直把我的心都要给敲碎了。
小波
知道绢子有另外一个男人还是让我生气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跟她说话,而是自己喝了两瓶啤酒,然后我就准备睡觉去了。这时候我看见绢子正在流眼泪,我突然就爆发了,我说,哭,你哭什么啊哭!
但是绢子跟我说,你说我能做什么啊我?我当过售货员柜台小姐售楼小姐推销员可是赚不了什么钱尽管卖房子可自己一套房子也买不起我又不够漂亮也不能去当明星运气又差又没什么文化难道去做美女作家出自传,我无路可走了我……
然而她又在这时候突然笑了,她说我就是贪慕虚荣好吃懒做你相信了吧?她笑得满脸泪花,像珍珠一样晶晶亮。
于是我走过去抱住了她,而且一直把她抱到了床上。我能反驳她什么呢?最多我跟她说,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以后我找份工作,我养你。像周星驰在电影里说的那样。电影里的爱情不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吗?
但是这话我还没有说出口,我一直放在心里,我想男人做事不一定要说出来吧,我得先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再说。
我开始走在寻找那个男人的路上。如果给我找到他,我应该怎么做呢?我给自己的设想如下:一,就是我找到那个男人,然后用绢子来威胁他,让他掏出一大笔钱来,然后我与绢子远走高飞;二,就是礼貌地跟对方说,绢子已经不再爱你了,请你不要再纠缠她,但是我想这一点我多半是做不到的,我的修养没这么好;三,就是用一把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了他。最后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很有戏剧效果。
现在我走在寻找那个男人的路上,我在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开始感到担忧。我干吗非见他不可呢,我应该转身回去问绢子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半空中传来鸽子扑腾翅膀飞上天空的声音,我抬头望了一望。
绢子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波正在手术室里被抢救,而我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却正站在手术室的门口。
这个平时衣冠楚楚的男人竟然满头大汗一脸狼狈,他一见到我就说:我真是撞鬼了我,我一拐过街口就见到这个小伙子走在路中间,不是,他是站在路中间,好像在往天上看什么,我来不及刹车啊,你知道,那情形多紧急啊,我都吓死了,怪不得年初的时候风水先生叫我出门小心说有血光之灾我还不信呢我,现在终于出事了唉—唉!
叹完气之后他突然想起,他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里?
他看看我,又望望关闭着的手术室。
我说,这样吧,如果他还活着,这事你就拿钱来解决吧。
男人困惑地看着我,半晌,他问,多少?
小波出院的时候收到了一大笔钱。这里面包括小波的营养费、医疗费、误工费,以及,我的青春损失费等等等等。我跟小波说,现在你终于可以开一家正版音像店,你放心,再也没有警察追你啦。
但是我没有看见小波笑,因为他好看的酒窝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真怕它以后也不会出现了。小波这时候坐在轮椅上面。于是我又跟他说,这笔钱够我们在一起生活大半辈子了。
也许他再也爬不上他家的屋顶了,那些纷飞的鸽子啊,我想。
小红
夏天终于即将结束了,我已经收到了一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总算是不负众望。但是很奇怪,我怎么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呢,关于即将面临的美丽新世界。
夜里我躺在床上,我反复地想,要是我没能考上大学,要是我坚持不去我爸爸的医院洗衣服,我可不可以跟小波去街边卖打口碟和翻版CD呢,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更有趣呢?我们将每天抱着盒子坐在街边,没人买碟的时候,他爱谈天我爱笑,如果警察追过来了,小波就拉起我的手,我们在大街上奔跑,风吹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裳,我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然后在一个巷口停下来,我们也许会互相凝望,然后紧紧拥抱。
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我的梦想就要濒临绝望的境地了,自从上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小波被警察带走以后,我再见到他,他就与一个女人在一起,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不想我的生活里出现这样的一个女人,所以有时候我就故意忘记了她—她与他站在屋顶的瓦檐上面,他们在奔跑,挥手,好像要像鸽子那样去飞翔。
也许我的青春就是这样的,没有希望。我没有希望,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跟小波说过,直到我要离开家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小波了,他到哪里去了呢,他的那些鸽子呢,还在那儿飞吗?它们会不会迷失在天空里而不知道回家的路呀?
第二部分天光渐渐漆黑(1)
我抱着头,开始难过——你又不是我,我多么难过,你不知道我。
夜盲
嘿,你在做什么呢?她坐在我家厨房对面的阳台栏杆上跟我说。
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了,这种商品房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太近了,每天下班回来,我都和住我对面的那个女子互相对望,比如我打开煤气的时候,她正在剥一颗葱,我往锅里爆姜蒜的时候,她开始洗肉,一边皱一皱鼻子,等我把干辣椒扔进锅里,我这边噼噼啪啪冒起油烟,她就在那边打喷嚏,再打一个喷嚏,然后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她到处找纸巾擦鼻子。
现在她就坐在我家对面这个伸手可触的阳台的黑色雕花铁栏杆上,问我,你在做什么呢,还对我笑了笑。
她是个好看的女子,我早看出来了。头发乌黑直直地垂在两肩,眼睛也乌黑,显得脸很小,而且白。
我说我在洗苹果呢,你要不要吃一个?我朝她举起一只带点粉红色的青苹果,我问,你要不要?
好啊,她将右手向我摊过来。我走过去也走到阳台上,伸长手往对面,把苹果交到她的手中。我触到她的手,有些冷。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我问,一边咬了一口苹果,喀嚓一声。
她没有回答我,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只苹果。她把它握在手心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