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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商人与百姓们谨慎的评估着移民与修路的可能性,厢军与其家属则担忧着是否会遭到裁汰的命运……朝中的大臣更是纷纷上书,未雨绸缪的劝戒皇帝不要推行这样风险过大的计划。而最让人担心的,则是北方百姓也湖广四路汉蕃居民听到传言后有可能产生的惊慌与不安——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地方的百姓在不久之后听到的“新闻”,必然大大走样。无论如何,石越此时已经明白,短期内,自己这个计划已经彻底夭折!
九月十五日,民间对此事的关注几乎已经超过了省试与辽国内战,众多在京参加省试的举子也是非常的关心此事——特别是籍贯在湖南四路与北方诸路、四川诸路的举子在考生中占多数的情况下,此事更理所当然使他们关注,这中间毕竟牵涉到巨大的利益。
终于,到了九月十六日,大宋朝廷再也无法坐视了,为了安抚已经动摇和将要动摇的军心民心,在石越的主动请求下,皇帝亲自拟写了《安民诏》,向天下臣民宣布,《苏石奏折》所叙内容只是朝廷的一种讨论,朝廷并无实施之意图;而裁军云云,更是无稽之谈。
这份《安民诏》由各大报开出头版整版转载,总算是暂时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
而另一方面,石越则在《皇宋新义报》发表署名文章《货币乘数效果》,指出货币只有进行流通,才能创造更多的财富,由此提出了一种全新的经济思想。因为石越始终是学术宗师,因此这篇文章一面世,就引起了各大学院、书院的关注,各《学刊》纷纷讨论石越的基本观点:政府投放或收回一单位基础货币,即能取得倍数之效果,故政府支出能带动整体的经济活动,导致社会财富的增加。石越的这一理论非常的粗糙,他毕竟没有受过经济学之专门教育,当时的钱庄也无后日商业银行之影响。但饶是如此,对于当时的精英来说,也是巨大的冲击。不过绝大部分的人,则被石越的所举的例子给完全绕晕了——石越在文章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假设修路,朝廷给农夫十文钱,农夫吃饭、穿衣各用五文,则十文钱有二十文之效果;粮食店、裁缝店各得五文,其中要又要支持成本、制作、运输等等环节之支出,则十文钱的效果又会产生相应的倍增……如此,朝廷若将十文钱收在府库,则始终是十文钱,若将其花掉,便能使整个天下得利,产生远远超出十文的效果,这些效果又可以通过税收等手段为朝廷收回,从而创造更多的财富!
对于“货币乘数效果”,无法理解者,则斥之为诡辩——因为他们一时间也无法想出道理来驳斥;而许多杰出之士,则感到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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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惠卿府。
“石越真奇材也。”吕惠卿手里拿着一份《皇宋新义报》,感叹道:“我本以为他提出那样大的计划,只是一时失算,谁知背后竟有大文章。自古以来,都以节俭为尚,不料花钱也有这等妙处……王介甫见到这篇文章,必然赞叹。”
“在下却不以为然。”安惇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
“哦?”
“石越说的东西,一则难以证明,二则会败坏风俗。试想这不是鼓励人君乱花钱吗?自古以来,穷奢极欲、大肆花钱的君王又岂在少数?若依石越之说,岂不是个个都要国富民强了吗?”
吕惠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他自是知道古时暴君穷奢极欲,却是廉价役使百姓,百姓困于生死之间,与石越所说全然不同。但是既是批评石越,他却没有必要去为石越辩解。
安惇见吕惠卿神态,以为是默认他的话有道理,顿时大受鼓舞,又语带讥刺的说道:“石越也是想学王介甫相公不加税而财赋足,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皇上厚德,生性节俭,又岂会受他鼓惑?”
吕惠卿笑道:“处厚所说的确有道理,但是眼下皇上所关注的,只怕还是唐坰是如何知道那份奏折的。”
“据开封府的消息,唐坰与《谏闻报》的编辑,都一口咬定消息来源是匿名,连他们也不知道确切之消息。据此分析,若非唐坰说的是真话,则是提供消息者的背景非同寻常。”吕升卿插话道。
“知道此事的朝廷大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是石越那里泄露,想来……”安惇意味深长的说道,一面望了吕惠卿一眼。其实他心中,甚至在怀疑这件事是吕惠卿做的。
吕惠卿从容放下报纸,有意无意的“嗯”了一声,淡然道:“石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不可能。最多是门客亲友泄露……”
“只是唐坰与石越向来交恶,他不肯招供,情理上却又颇说不过去。”安惇皱眉道。
“越是如此,越是值得怀疑。”吕升卿高声嚷道,“或许唐坰真不知情,倒是被人一起耍了。”
安惇心中直骂吕升卿是个草包,唐坰并非草包,岂会随便发一些匿名的东西?必是背后之人他惹不起,而又知道朝廷的处罚,重也重得有限,所以才拼命抵赖。想到此处,他又怀疑的望了吕惠卿一眼,见他从容淡雅,一脸超然,但是不知为何,安惇怎么想怎么觉得和吕惠卿有关……但当此之时,他要想青云直上,却是需要和吕惠卿互相利用,纵是怀疑,也不会说出口来。
“此事定然会水落石出的。”吕惠卿眯着眼睛,温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奏折的泄露,让朝中大臣对石越的信任感大幅度的降低,对吕惠卿而言,总是一件好事,至少石越以后在尚书省,就不会得到那么多的支持了。
但吕惠卿没有料到,石越竟然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勇气。仅仅一天之后,石越又联合苏辙,向皇帝提出了新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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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仔细阅读着手中的奏折,这个新计划的内容做了十分巨大的调整,整个计划几乎完全不涉及民间,其修路的内容,大幅削减为沟通湖广、四川诸路漕运的几条水陆要道,其构想中由广州通往汴京的交通路线,是由西江入漓水到桂州,走灵渠进湘水而入洞庭,再长沙入汉水,溯游而上,由白河进南阳,由唐河进唐州方城,再用陆路联结南阳、方城、叶县、襄城、颖昌府,由颖昌再转水道,进惠民河,直抵汴京。这条路线的优点是,完全无须修筑新路,北面只须对南阳至颖昌的方城路加以改造,在原有官道上,加铺石灰石与黄土,以增加运能;南面则只须开浚灵渠,保证灵渠之畅通无阻。同时修葺由颖昌至信阳军至江夏的官道,以供军队与行人使用,节省交通时间。两条道路一旦开通,汴京至江夏之间即可畅通无阻,而通过长江,又可以联系四川,同时加强了朝廷对湖广、四川的控制,其投资则非常有限——除了进一步开浚灵渠需要厢军与民夫的配合,花费较多之外,颖昌至南阳与颖昌至信阳、江夏两条官道的修葺,皆可由厢军进行,且数百里之路,数月便可成功。朝廷要出的,只是一些工本费罢了。而屯田之计划,石越则暂时搁置了移民之主张,采用的是军屯先行的策略——从信阳开始,一路逶迤而南,直至永州,开辟六十个定居点安置三万名厢军,每个定居点约五百人。定居点之选择,则必须是已经存在的与日后可能要修建的交通干线附近,由朝廷遣工部屯田司官员往地方,善择军屯地点。厢军在军屯地点因地制宜,生产蔗糖、药材甚至陶瓷等物,主要以手工业和加工农业为主……
“陛下。”石越嘴唇微白,略显紧张的望着赵顼。如果这份计划再次受挫,那么无论是对他的改革计划,还是对他的政治声誉,都会有十分严重的打击。
赵顼抬头望了石越一眼,笑道:“卿这个计划之中,伏笔甚多。”
“陛下英明。臣与苏大人商议此策,是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成功,将来朝廷财力宽裕,便可以沿厢军驻扎地点,修葺官道,进一步加强对南方的控制;同时,移民也可以沿官道南下,处于厢军保护之中。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军屯成功,则臣以为,朝廷大部分厢军,以及一少部分禁军,都可以采用军屯的模式,逐步以军养军。如此,朝廷的财政,再也不会困难。”石越说的让赵顼怦然心动。
苏辙窥见赵顼神色,赶忙又补充道:“臣等之军屯,与历代皆有不同。历代军屯,以屯田为主,而臣等所议之军,则以手工业为主,屯田为辅。其要,一则厢军不会占据过多的垦田,此法若能成功,则天下皆可效仿;二则以军养军,因地购粮,可以减少转运之费;三则厢军受朝廷供养日久,或有不乐耕田者,转而为工者,亦可少减其怨;四则工业之利,远胜屯田,朝廷与军卒,皆可从中得利,则上下两洽。”
“那二卿以来,由颖昌至南阳、江夏两条官道,须要出动多少厢军?”赵顼已然心动。
“臣等以为,二万厢军足矣。”石越欠身答道,“路不甚远,半年可就,且不扰民。惟役使厢军,不能不厚给其禀,以免由怨生变。故臣等核算,所费在八十万贯至一百二十万贯之间。至于灵渠,非有数年之功不可成功,此事不可急,其费略多,然永州、桂州一带,物价低廉,故臣等以为,亦不当超过一百万贯,若以三年图之,则每岁最多四十万贯。”石越心中,自是从来没有强制役使百姓的想法。
赵顼思忖一会,又问道:“厢军军屯所费几何?”
石越与苏辙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迟疑了一下。赵顼看在眼中,不由笑道:“但说无妨,便是所费略多,朕亦当考量。”
石越抱拳笑道:“陛下,臣等有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竟是不想让朝廷出一文钱。”
“啊?”赵顼当真吃了一惊。三万人进驻南方,虽然必定是就近调动,但是军队的调动,平日的粮饷,还有初时军屯要投入的成本,这笔钱自然是不能少的,赵顼本来心中已想要咬咬牙出了这笔钱,不料石越竟说不要花一文钱,让他如何不惊?
“卿有何良策?”
“臣等商议出一个办法,却未知可行,欲请陛下裁断。只是所议之策,历朝未有,或者骇人听闻,故不敢写在奏折之中。”
石越这样一说,赵顼本是聪明之主,立时便知道石越与苏辙是多么希望这个新的计划能够通过,因此竟然连一点会遇到阻力的东西,都不愿意添加进去。他微微笑道:“卿但说无妨,朕登基以来,不知做过多少历朝未有之事。”
“陛下,臣等是想,这笔钱,不妨想法子让那些巨商富室来出。”石越谨慎的说道。
“卿欲用何良法?”赵顼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以为,可以由朝廷公开招募商人出资,供给三万军屯厢军之军费与军屯成本,且派人教导军屯厢军技术。而三万军屯厢军所生产之蔗糖、陶瓷等物,即归商人所得出卖,十至十五年之内,朝廷、军屯厢军、出资商人,按一成五、一成五、七成的比例分成。军屯所生产之商品,由朝廷一次性征收百分之五的货物税,发给‘长引’,从此过关进场,不再征税。臣以为军屯货物,既可北供京师,又可南下广州运往海外,利润本就十分丰厚,且一路再无关场征税之繁扰,商人必然乐从。而朝廷则坐享其利。为保证公平,朝廷可监督商人与军屯厢军签订契约,在商人保证供给的前提下,军屯厢军每年必须交纳足额合格产品给商人,否则则由其赔偿损失;而朝廷亦要所有商人,提供资产保证,若其毁约,则没其资产供给厢军。”
赵顼半信半疑的说道:“朕颇疑商贾不乐出钱。”
“商人逐利是本性,以五百厢军计,其一年薪俸成本,不过二千至三千贯,朝廷或给山林,或给土地,虽非熟田,然总不低于四千亩,便是种田,所得亦倍于此数,何况工业之利,又倍于农田。且军屯地点南北交通畅通,无论运至京师还是远卖海外,利润又可至数倍甚至数十倍。其所疑惧者,惟朝廷是否信守诺言而已。臣以为只要略施小计,必有人愿意冒险。陛下若以为此策可行,可交由微臣执行,臣以为必能成功。惟望朝廷能信守然诺而已。”石越信心十足的说道,他知道单单省去一笔运输的成本,以及沿途无数关场的繁苛,这每年用两三千贯雇一些“高薪工人”并租下至少十年的土地,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所有的商人都明白,与官府合作,虽然有官府翻脸不认人的风险,却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苏辙见赵顼已然动心,心中一动,又道:“臣亦以为商贾不足为虑,所虑者,或朝中大臣以逐利见责。且军屯附近百姓,必然受到影响,或亦有弃农之事,而致使地方守吏骇怪……”
“此未足虑。”赵顼挥挥手,从南方不痛不痒的割出些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