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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凤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略带兴奋的说道:“老师,成、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吕惠卿虽然看起来无动于衷,但身子却依然情不自禁的向前倾了倾。
陈元凤满脸喜色,“是震天雷!我们制造了一种新式的震天雷,体积比石越的小一半还不止,在里面加了铁珠,还有胡椒粉,威力很大,还发出刺鼻的味道……”陈元凤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石越根本没有料到,虽然他隐瞒了最新火药配方和颗粒化制法,但是兵器研究院火药研究组的天才,还真不止一个。在陈元凤的督促下,对硝、硫、炭进行精制之后,再分别试验其配方,有人试着增加了硝的比例,结果让震天雷的威力大增。而陈元凤又别出心裁的在这种缩小的“震天雷”身上加了木柄,只要点燃引线,就可以让士兵握着木柄投掷……
石越断然想不到,就这样,原始手榴弹,居然被陈元凤发明了!
吕惠卿听了陈元凤的描叙,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他拍了拍陈元凤的肩膀:“履善,你做得不错。”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但是,这个新式武器,不能叫震天雷!”
陈元凤没有反应过来,愕然道:“为什么?”
吕惠卿笑道:“你想想,叫震天雷的话,摆明了有石越的功劳呀。人家问,震天雷是谁发明的,肯定说石越。你好意思去抢?何况,你这种武器,和震天雷并不相同,据你所说,形状都不象。更应当重新命名,这样,人家提到这件武器的时候,就知道是你陈履善发明的!和石越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元凤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是个笨蛋。“老师所言甚是,就请老师为它命名吧。”
吕惠卿想了想,笑道:“这个名字倒还真难想,至少要和震天雷的名字一样响亮,还不能太雅了。”
陈元凤轻轻的拍了一下马屁:“所以才要烦劳老师来想名字嘛。”
吕惠卿哈哈大笑:“就叫霹雳投弹如何?”
这个名字好与不好姑且不论,但陈元凤无论如何是不会说不好的:“好名字!霹雳投弹……好名字!”
见陈元凤表示同意,吕惠卿笑道:“履善,震天雷到现在为止,除了侍卫步军装备了三百枚车掷弹、五百枚手掷弹之外,并没有用于实战。因为投石车在西北王韶那里,根本用不上,而手掷弹又太重了,只能用于守城。现在你解决了这个问题,明天我就向皇上申请成立霹雳投弹院,调集资金人手,专门生产这种武器。”
“只怕生产的周期比较长,而且学生估算,每个月能制造一千枚左右,已经是极限了。”陈元凤头脑还算清醒。
“不要紧,只要尽快用于实战就好,霹雳投弹在战场上杀伤敌人,你的功劳才能真正显现出来。”吕惠卿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知道“霹雳投弹”怎么样使用,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政治利益。
※ ※ ※
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石越上军器监改革之主张,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另一方面却也不可否认的是希望分吕惠卿之权,夺回对军器监的一部分影响力;但是他却无法预料到,陈元凤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改良震天雷,发明了“霹雳投弹”,而吕惠卿又当机立断,写了一封《建霹雳投弹院札子》,竟然是以大宋朝罕见的高效率,要求把这种武器投入生产,装备军队。因为火药要精研细制,加上一点点腐败,当时所谓的“霹雳投弹”,要两贯五百钱一枚,考虑到这种东西扔出去就没有了,不能反复使用,实在是一种相当昂贵的武器。如果再考虑到运往前线时需要的种种防护与小心谨慎,由此而耗费的金钱,那么“霹雳投弹”完全称得上是大宋军队最昂贵的武器。
但是吕惠卿就有这个“魄力”,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要花多少钱,因为反正钱不是他的;也许他就是希望多花一点钱,这样他才有机会从中收点孝敬钱。不管原因如何,总之,他一手促成了霹雳投弹院的诞生,并且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就敢于把这种武器送往战场,让王韶的军队使用——石越完全不敢想象,吕惠卿仅仅是写了一封信给王韶,告诉他这种武器应当如何用!
但站在吕惠卿的立场,他也不能预料到石越会突然提出改革军器监的主张。石越《军器监诸事改良札子》,用一项项颇具说服力的主张,向世人展现他对于军器监的影响力——与石越想的不同,吕惠卿并不在乎军器监的权力被分掉,虽然在军器监他的确也吃了不少回扣,但是做得相当隐蔽,他也不怕在改革的过程中,会被暴露出来。
吕惠卿真正在意的,是石越用他那出色的创意,削弱了“霹雳投弹”发明所应有的荣耀——对军器监的改良,无疑就是说军器监之前并不成功,如果是一个运行良好的机构,又怎么会需要改良?这中间暗藏着对自己的批评。
另一方面,就是吕惠卿深深的知道,石越的每一项成功的建议,都会加重这个年轻人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在将来争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的战争中,石越的法码会越来越重……
当皇帝宣布市易司归三司管辖,罢免吕嘉问的时候,吕惠卿的眼皮就跳了一下,他注意到王安石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市易法已经名存实亡了。
接下来就是军器监改良,石越的建议很快就获到原则上的通过。接下来不过是实施的细则,具体官员的人选,还需要中书门下仔细讨论……
然后就是吕惠卿本人提出来的“霹雳投弹院”……
“王安石对于市易法的实际上废除,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不可思议。”李丁文听了石越的转叙后,中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当中。
“不错,虽然我们提出不废而废的方法,可以减少来自王安石的阻力,但是他几乎把市易法当成不是自己提出的新法一样抛弃,未免太过于诡异了。”司马梦求和李丁文所见略同。
“他在想什么呢?”王安石一反常态的做法,让相信“事有不合情理必定有诈”的李丁文与司马梦求,开始了对拗相公无谓的揣测。
陈良见二人如此,不禁笑道:“为什么王安石非得要有什么反应不可?”
“王安石的性格……”李丁文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自觉闭嘴,有个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从手边溜走。
石越苦笑几声,叹道:“王安石的性格……也许就是王安石的性格让他不再反对。皇上说他没有调查吕嘉问,我却以为,他也许是调查了,却又不甘心自打耳光……借着这个机会,让市易法终止,也许同样是王安石的想法吧。”
陈良寻思一会,笑道:“石大人所说有理。其实,以学生之见,王安石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市易法终于废除了,开封府的老百姓,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丁文自失地一笑,说道:“竟是子柔说得有理,不过开封府的老百姓可以松一口气,我们却不可以松这口气。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公子须得有一个章程应对。”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吕惠卿和陈元凤对军器监以及兵器研究院的影响力,看样子也在加深。
石越听到了方田均税法,眉头微皱,说道:“只怕不易说服王安石,唉,明年……明年……”
对当时的人们来说,石越心里其实知道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但是他能说出来吗?唐棣等人可以相信神秘主义,可李丁文和司马梦求,却是彻头彻底的无神论者。
陈良见石越欲言又止,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明年,明年会发生什么事吗?”
李丁文和司马梦求的目光同时汇聚到石越身上,显然他们对此也有好奇心。不过对石越,他们有着相当自觉的主臣观念,不会主动问这种失礼的问题。
“熙宁七年,自春及夏,淮南路、京东西路、陕西路、河东路、河北路久旱;九月,除以上诸路外,新收复的洮河亦旱……”祸不单行的是,就在熙宁七年,开封府和河北路,还遭遇到了大蝗灾!换句话说,河南东部、安徽、山东、河北、山西、陕西,大宋朝的北方六个省的地方,全部受灾!
石越在心里寻思着这些很快就要发生的事情,虽然对这个时代的细节不是太清楚,但是熙宁七年与熙宁九年,造成王安石两次罢相的重要自然因素,却是任何一个学历史的学生都应当耳熟能详的。实际上从熙宁七年开始,一直到元丰二年,大宋北方的国土之上,就是旱灾与蝗灾不断。
而偏偏正是因为新法的许多法令,让大宋北方的大部分居民们不堪重负,只能勉强生活下去——于是天灾一到,他们根本没有半分抵御自救的能力。也许自己的到来,让这些百姓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至少青苗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良,而原本几个月前就应当实施的方田均税法,现在依然还在都堂悬而未决。石越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如果九月实行,搞得鸡飞狗跳,紧接着就是三月备案征税,紧紧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则是整个北方农业被天灾的摧残……
到现在为止,石越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流民!
他生活在十一世纪全球最富庶的城市,每天交往的,不是皇帝高官,就是士子清流,就算桑、唐两家,也都是富商大贾;而他出生的时代,中国虽然不算富裕,但是流民这种东西,他毕竟也没有见过。石越对难民的印象,是电视里面的那些悲惨镜头,他见过饿得皮包骨头的非洲人……那种悲惨,让任何良知未泯的人都要心中愀然。
我一定要阻止这种情况出现!
石越抿紧了嘴唇,暗暗发誓。
李丁文等人看着石越突然陷入了沉思,都不敢打扰,互相交换着眼神,暗自猜测明年会有什么事情,但是便是他们再聪明,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下一年的灾情。
突然石越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担心明年整个北方,都会面临旱灾与蝗灾,现在北方的情况,纯父你应当很清楚,如果风调雨顺,那么底层的百姓还能够支持,一遇上灾害,非有朝廷救济不可。可是朝廷把钱粮大部分都集于京师,一旦北方大面积的受灾,那么便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顾及不过来,何况在这个时候,还要加上一个方田均税法!那是雪上加霜呀……”说到最后,石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李丁文和司马梦求、陈良面面相觑,他们看到石越如此慎重其事的说一件事情,可整件事情却是建立在假设明年北方全面受灾的情况之上——这实在让他们三人觉得有点思维混乱。
“公子,你说明年北方会全面遭受旱灾和蝗灾?”李丁文小心的重复了一遍。
“不错,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从今年冬天就可以看出端详了,整个冬天都不会下雨,而蝗灾先起于契丹境内,然后飞向河北,直达开封府。”石越肯定的说道,他需要把这些资讯告诉他的幕僚。
石越如此言之凿凿,更让李丁文等人感到不可思议。
“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李丁文问出了三人心中的疑惑,他不是怀疑石越,而是此事未免太不可置信,而任何决断之前,首先都必须判断情报是否可信。
石越想了半晌,缓缓看了李丁文、司马梦求、陈良一眼,悠悠地说道:“你们不必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有时候会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能力。总之,你们相信我,这件事,十之八九会发生,就是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丁文等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司马梦求和李丁文迅速的对望了一眼,虽然心中依然怀疑,但是从最差的状况来设想行动计划,虽然有可能浪费一些机会,但毕竟不会导致最差的结果,这是二人可以接受的。
“公子想要全力阻止方田均税法的通过吗?”司马梦求问道。
石越点了点头。
“我反对,这不是上策。”李丁文毫不客气的提出反对意见。
“这不是上策与下策的问题,这是千万条人命的问题!”石越异常的冷静。
李丁文略带讽刺的说道:“就算公子阻止了方田均税法,也不能挽救千万条人命。方田均税法,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除非公子能说服皇上,从今年开始,免征整个北方的赋税钱粮,同时从南方调粮前往北方,发动军民严阵以待,以图自救。否则的话,做什么都是徒劳!大宋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很好的应对遍及半个国家的灾害全面爆发。”
石越知道李丁文说的是实话,他冷冷的说道:“我会试着说服皇上的。”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皇帝凭什么要相信他对明年灾害的预言,并且做出如此巨大的调整?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