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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偶?什么样的布偶?”
“小熊布偶,颜色是带点水蓝的灰色。”高千用双手描了个与自己头差不多大小的圆。“大概这么大,还抱着一颗红色心型坐垫,很可爱。”
“抱着坐垫?坐垫是黏在一起的吗?”
“本来没坐垫,是他妈妈后来亲手做了一个缝上去的。也因此,小典非常喜欢那个宝贝布偶,无论睡觉、吃饭都不离手;喜欢到每天早上都要问母亲可不可以带到幼稚园,让他妈妈头痛的地步呢!”
“那只小熊怎么了吗?”
“手臂……”原先还滔滔不绝的高千,嘴里突然像是被塞了块腐坏的东西般,脸孔皱成一团。“被弄断了。”
“什么?”匠仔亦相当惊讶,那声调好比自己身上突然多了条新伤口、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地窥视一般。“被弄断了……怎么弄的?”
“抱着心型坐垫的左手被连根弄断。前天我没到小宫山家去,是昨天才听小由说;那只小熊被丢在浴室和厕所间的走廊上,旁边还放着裁缝剪刀。”“所以是被剪刀给……?”
“她爸爸看了切口,说应该是被剪断的。那把剪刀是小宫山妈妈的,平时放在缝纫箱里。”
“是在前几天的几点左右发现的?”
“在说明之前——”高千将空了的保鲜盒收进手提袋中,端着餐盘站了起来。时间已是午餐巅峰时段,学生餐厅开始涌现人潮。“先换个地方吧!”
“好啊!”匠仔将自己和高千的餐盘放进回收窗口,走出了学生餐厅。“要去哪里?”
“这个嘛……干脆去闹区吧!”
“咦?要跑那么远啊?”
“因为今天晚上要请你吃好料嘛,匠仔。要吃什么线想好了哦!”
“可是,那件事还完全摸不着头绪耶!”
“当然啊!我还什么都没说明嘛!”
两人走出了校园,一起来到路面电车乘车处;不消片刻,开往闹区的电车便来了。两人先后上了空空荡荡的车,车厢内只有拄着柺杖的老婆婆坐在博爱座上。
“话说回来……”与高千并肩坐下后,匠仔又露出了查看自己伤势般的神态,心惊胆战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那么狠心啊……”
“就是说啊!”高千用足以杀人的凶狠语气说道:“小典好可怜,哭个不停耶!他摸着小熊的手臂,一再问妈妈‘血停了吗?血停了吗?’……”
“‘血停了吗?’……对小典来说,布偶是他的朋友,这就相当于朋友受伤了一样;听了真叫人心酸……”
“然后,前天的情况……”高千一面任电车摇晃身躯,一面继续说明;她摇动的肩膀宛若跳舞一般,“听小由说,那时在家里的只有沙沙和小典而已;时间大约是晚上五点过后,妈妈买东西去了。”
“玄关的锁呢?”
“好像没锁上,所以外人有可能侵入家中。”
“当时小熊布偶在哪里?”
“和平时一样,被小典拿着四处走。后来小典要上厕所,就随手一扔;至于扔在哪里,小典本人也记不清楚。小典说应该是厨房餐桌子上或客厅沙发上。小典上完厕所出来时,小熊的手臂已经被弄断了。”
“小典和沙沙都没看见可疑人物吗?”
“什么也没看见。小典看到变了样的小熊,只是不停哭啼;而沙沙或许是想到说不定有陌生人躲在家里,感到害怕吧!听说她的样子很反常,满脸苍白地发着抖。”
“报警了吗?”
“等爸爸回家后,他们商量过了,最后还是没报警。大概认为只是坏了一只布偶,警方不会处理吧!”
“这就是前天发生的事?”
“不光是这个,”转向匠仔时,高千顺道换了边翘脚。“还有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前天晚上……也就是玩偶事件发生好一段时间后,小由发现她的手帕不见了。”
“手帕?用来擦手的普通手帕?”
“东西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条普通手帕,也不是名牌货;不过对小由来说却很珍贵。她读的是国高中一贯教育的女校,很喜欢一个她社团里的高中学姐。”
“喜欢?是女的耶!”
“是啊!可是,听说那个学姐在情人节时,收到上百个学妹们送的巧克力呢!”
“啊?”别说上百个了,连情人节巧克力都难得收到的匠仔不由得诅咒起这世间的荒诞无稽。“太没天理了!”
“小由也送了巧克力,而且那学姐还回送她礼物。”
“就是那条手帕?”
“对。当然,那个学姐不可能回送给所有人,毕竟有上百个嘛!和偶像差不多。”高千发现匠仔是真的由衷羡慕,不由得笑了出来。“可是小由和她是同一个社团,而且双方父亲又相识——听说是在同一家保险公司工作,而且同属相关事业部门。因为这层关系,那个学姐才回送小由礼物;但小由因为只有自己收到,高兴得不得了。”
“真的太没天理了!”
“别眼红、别眼红嘛!匠仔不也收到了巧克力?至少今年我送了啊!”
“是啊,我是收到了。”匠仔一脸斐然。“用黑巧克力在白巧克力上写了个大到爆的‘人情’嘛!而且说什么要给我,最后还不是自己全吃掉了。”
“哎呀!是吗?”高千打了个哈哈。“总之啊!对小由来说,那条手帕就是宝物;毕竟是崇拜的学姐送的嘛!可是那条手帕却不见了,引起一阵大骚动。”
“那条手帕没弄丢前,是摆在哪里?”
“听说最后是放在换装洗衣物的篮子里。”
“那个洗衣篮摆在哪里?”
“摆在浴室。”
“假如是被偷走的,就和破坏布偶的是同一人所为喽?”
“这点还不知道。其实这条手帕还有很多后续发展。”
“唔……”匠仔似乎仍未从上百个巧克力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他那故作正经的模样,让高千觉得可笑万分。“所以说——继前天后,昨天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
百货公司映入眼帘时,两人下了电车。百货公司前是最近才改建完成的市民公圆,高千和匠仔挑了张喷水池旁的长椅坐下。方才天空还布满乌云,不知何时起,已经能从云缝中窥见蓝天了。
“昨天是家教日,我到小宫山家时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
高千用脚尖戏弄着摇摇摆摆靠近脚边的家鸽,但鸽子们却无视于她,埋头忙于啄取石板路上的饲料。
“小宫山妈妈和以往一样开门迎接我;我到小由的房间后,她悄悄告诉我,我才知道前天发生的布偶事件。当时我回答了‘咦?怎么会这样!好恐怖哦!’结果小由激动地告诉我还不止如此,其实当天也发生了怪事。那天没社团活动,小由提早回家;小宫山妈妈似乎去接小典,没人在家。小由用钥匙开了门,进入屋里时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但当她漫不经心地走进客厅后,竟然发现小熊坐在沙发上——”
“所谓的小熊,当然是就是那个布偶吧?”
“对,手臂依旧是断的。小由看了大吃一惊,因为断掉的手臂上竟然卷着她的手帕……”
“那条手帕当然也是……”匠仔觉得一一确认的自己活像个白痴。“小由前一天不见的宝贵手帕吧?崇拜的学姐送那一条。”
“对。那条手帕的卷法,就像是要把断掉的手臂和身躯接起来一样。我刚才说过,小熊抱着一个心型的坐垫,对吧?因为拿着坐垫的部分是与身体连起来的,所以被从肩膀切断的左腕还是连着;那条手帕就是卷在肩膀上,把手臂卷得更牢。不光是这样,小由之所以吃惊,是因为那条手帕上有着黑色污迹,而且还是泛着红褐色的那种黑……简直像……”
“简直像……咦?喂!”感觉高千的表情像上了层蜡似地僵硬,匠仔不由得发出窝囊的声音。“别闹了,你该不会说像血一样吧?”
“正是如此。手帕虽有洗过的痕迹,但假如真是血,随便洗洗是洗不掉的。小由说那怎么看都是血迹,然后,她猛然一看,发现通往庭院的落地窗是开着的……”
“唔……”匠仔从长椅上起身,望着电车道对侧大厦前的天桥。“昨天小典上幼稚园时,布偶放在哪里?”
“小典的房间里。换句话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有个神秘人物潜近小宫山家,当时虽然沙沙和小典在家,但那号神秘人物却熟视无睹,拿了小宫山妈妈的裁缝剪刀,剪断小典上厕所前搁在一旁的小熊手臂,接着就顺便偷走小由放在浴室篮子里的手帕。然后隔天——也就是昨天,那号人物又从客厅的落地窗侵入小宫山家,从二楼的小典房间拿下手臂负伤的小熊,并以前天偷来的小由手帕代替绷带,包扎好手臂,放在客厅沙发上后自行离去……这号人物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假如你能解开这两道谜题,今晚无论是要吃寿司还是牛排,都悉听尊便哦!”
“神秘人物啊?这号人物真的存在过吗?”
“什么意思?”
“切断小熊左臂的目的为何,先搁下不谈;问题在于凶手使用的凶器。你说那把剪刀平时被妈妈收在裁缝箱里,虽然我不知道裁缝箱放在何处,但无论是小熊的摆放处或是手帕的所在位置,你不觉得凶手对小宫山家的内情太过了若指掌了吗?这点很不自然。”
“也就是说……”高千似乎早已料到匠仔将要说的话,叹了口气。“是内贼?”
“就算玄关或客厅的落地窗开着,有人能像空气一样来去自如吗?太不自然了。比起神秘人物,说是内贼——也就是家中的某人所为,还合理的多。”
“小由担心的正是这个,才找我商量的。其实小由怀疑是沙沙做的。”
“沙沙?次女嘛……为什么?”
“前天伴晚,小宫山妈妈出门购物后,家里就只有沙沙和小典两个人,对吧?小由说,或许之前他们两个刚大吵一架,弄得无法收拾。平时他们姐弟俩的感情是好到连小由都嫉妒的,但就算感情再好,总有吵架的时候吧?不,或许正因为感情好,吵起架来才更惊天动地。小由怀疑,那天沙沙的神情异常,不是如爸妈所认为的‘害怕潜入家庭破坏小熊,心里变态的不明人士’,而是因为就是她剪断了小典的小熊手臂。”
“沙沙她……?”
“不过沙沙后悔了,就算再怎么生气,那可是宝贵弟弟最爱的小熊啊!所以她偷偷拿走小由的手帕,打算修好小熊。”
“血迹呢?该怎么解释?”
“沙沙剪断小熊手臂时,或许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原来如此。”
“……匠仔也是这么想?”
“不。”基于思索时的习惯,匠仔开始在公园四处散步;这也是为了摆脱乘着风和日丽再度袭来的睡意。“不是沙沙做的。”
“这又是……”高千也慌忙跟上匠仔。“为什么?”
“假如沙沙真是凶手,就算是趁着小典上厕所时下手,小典也会知道的。倘若他们两个真的曾在家里大吵一架,自己上厕所时,宝贝小熊被剪断手臂,而家里除了自己外只有姐姐在家,他当然会认为是姐姐为了泄愤干的吧?比起猜测有个不认识的叔叔偷偷跑到家里来,要自然得多了。但是小典没说过半句如此暗示的话语,代表他们两个未曾吵架,沙沙也没有伤害小熊的动机。”
“是啊!”放下心来的高千忍不住往步行于前方的匠仔背后狠狠一拍。“说的对,匠仔!你说得没错!”
“再说,”虽然痛得耸了耸肩,但再度回体的睡意还是未能驱除,匠仔只得拼命地眨眼。“拿手帕来代替小熊的绷带,也很奇怪啊!假如真的想替弟弟修好小熊,没必要执着于那条手帕,用真正的绷带就行了,为何要特意拿走洗衣篮子里的手帕?而且沙沙当然知道那条手帕是姐姐的宝物吧?”
“应该知道,小由说过她收到时很高兴,还向全家人炫耀呢!”
“唔……”走到树林附近的长椅边,匠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到底是为什么咧……?”
“咦?”
“高千好像说过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想不起来。”
“和这件事有关的?”
“应该是。只要想出来,应该能明白一切了……”
“那你快点想出来啊!”
“嗯……可是现在我脑筋转不过来啊!”匠仔的尾语总是和呵欠声产生共振,看来熬夜连看是一小时的《尤里西斯》还是有相当大的影响。他往长椅坐下的动作是那么地艰辛万分,活像个老人。“脑袋瓜里好像塞满了煮的烂糊糊的泥巴一样……”
“慢着!匠仔——”一坐到匠仔身边,他的身体便倒了过来,高千大为慌张。“喂……哎呀!”
匠仔将头倚在高千肩上,已然沉沉睡去,还一脸不舒服地发出咕咕、咕的打呼声,听起来就像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