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于这个人,眼眶一向就比较高,他的武馆,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但他对麻子小二却青睐有加,甚至在和朋友们聊天时,还曾很夸过麻子小二几句。
其实,麻子小二在武学上的悟性并不好,他的功夫,也练的实在不怎么样。老于喜欢他,只不过因为他有一张天生能说会道的嘴。
麻子小二的嘴很甜,人也还算机伶,腿脚也很勤快。
就是靠着这几分本领,他才在进城后第二天,就受到了连升客栈的老板的赏识,当上了连升店的小伙计。
也就是靠着这几分本领,他才进了老于的武馆。
进武馆学功夫后不久,麻子小二就渐渐神气起来,脾气也渐渐大了起来,经常和住店的客人们顶撞,甚至动手。
刚开始,店老板对此并不在意,因为连升客栈内所有的伙计,几乎都是这个德性,而连升客栈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原因就是连升客栈的环境非常好,每一间客房都布置的非常干净舒适,甚至可以称得上雅致、清幽。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客栈的饭菜非常可口。
客栈里的厨子都是老板花重金从各地请来的名厨,这些名厨都有自己的绝活。
能住在一间很不错的房间里,还能吃到十分可口的饭菜,客人们当然很满意,伙计们的态度差一点,他们当然也不会太在意。
再说,只要你出手大方一点,这些伙计们的态度就会立即改变过来呢!
但很快,老板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了麻子小二脾气渐长的主要原因。
洛阳的民风向来比较剽悍,比较尚武。洛阳城里几乎每个人都会个三拳两式。
老板本人年轻时就练过几年功夫,而且练的还很不错。
麻子小二那几下,在老板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是“功夫”,因为麻子小二根本就不是块练武的料。
而且老板也很清楚,老于之所以喜欢麻子小二,其原因和老板自己也很喜欢麻子小二是一样的。
麻子小二那一张甜丝丝的嘴和他勤快的腿脚,让人很难不喜欢他。
但当老板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儿也喜欢上了麻子小二后,心里就开始不安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麻子小二的,等他发现时,他女儿和麻子小二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
正因为老板女儿的青睐有加,麻子小二的脾气才会越来越大,大到已不怎么把老板放在眼里了。
老板当然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来解决这件事,但他所有的手段都落空了。
他的宝贝女儿已经死心塌地地跟定了麻子小二,不管他怎么劝,怎么说,她都只有一句话:“你要是管我们的事,我就死给你看!”
老板已人过中年,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但他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麻子小二这样一个人。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拖了下来,一拖就是好几年。
几乎每天晚上,老板都能听见自己女儿的房里传出来的调笑声,但他除了对着亡妻的画像生闷气和暗自伤神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直到现在,他这个宝贝女儿只是说要“跟”麻子小二,而不是要“嫁给”麻子小二。
如果有一天,宝贝女儿真的说出这句话来,老板大概只有一头碰死在墙上了。
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三十二年前的那天早晨,麻子小二打开店门,摆好桌椅之后,就坐在柜台前的一张凳子上,懒洋洋地揉眼角,抠眼屎。
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头天夜里,他和老板的宝贝女儿吵了一架。
吵架的原因是他不愿再这样“偷愉摸摸”地胡混下去,他要正大光明地娶她,但老板的宝贝女儿却不愿意。
吵来吵去,她最后说了一句话,麻子小二忽然就闭上嘴蒙头睡大觉去了。
她说她绝对不会嫁给麻子小二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男人,让她爹丢脸。
麻子小二这才弄清楚,原来老板的女儿虽说一直都很喜欢他,可也一直从骨子里看不起他。
说到底,麻子小二在老板的宝贝女儿的心目中,仍然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下人”,他和别的店伙计惟一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是他能替她解解闷而已。
天还没亮,麻子小二就从老板女儿的闺房里溜了出来,溜到店伙计们同住的大屋里去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他决定离开洛阳。
一个主动勾引他,并且在好几年时间里不钻在他怀里就“睡不好觉”的女人竟然从骨子里看不起他,对他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但收拾完东西之后,他却改变了主意。
因为一收拾,他才发现他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外,就只有几两碎银子。
连升客栈的店伙计们的工钱,可算是洛阳城中所有客栈里最高的,但他这几年的工钱都变成了老板女儿的胭脂花粉、零食和小玩意儿了。
如果就这样离开连升客栈,不管走到哪里,他还是一个穷人,还得去做“下人”。
麻子小二就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泼辣狠劲:“你不愿意嫁给老子,老子还一定要娶你呢!”
不仅要将人娶到手,还要将这个客栈也一齐“娶”到手。
于是他又去干他几年来每天早晨都要干的活——收拾店堂,准备开门。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甚至还暗自拟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
正在他一边抠着眼屎,一边在心里盘算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拖着一条略显僵直的腿,走进了客栈门。
年轻人只背着一个扁长的小包袱,他身上那件破了好几个大洞的长袍上,满是尘土和汗渍污迹。
他的脸比窗纸还要白,苍白的脸庞上,满是一粒一粒清晰可见的冷汗。
年轻人走进大门后,就站住了,看着靠在柜台边的麻子小二。
他灰黄暗淡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麻子小二的心忽然就揪紧了,紧得直发酸。
他默默地走到年轻人身边,伸手去拿他背上的那个小包袱。
年轻人闪了一下,躲开了,但他的嘴角却剧烈地抽动起来,右手紧紧地按住了右腿。
“原来他腿上还有伤。”麻子小二明白过来,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道:“客官,坐吧。”
年轻人扶着桌沿,慢慢坐下了。
像这种客人,连升客栈一贯都是不接待的。要是换了别的日子,这人还没进门,麻子小二和别的店伙就会一涌而上,将他赶到大街上去。
但今天,麻子小二忽然就觉得,他应该好好照顾照顾这个年轻人。
他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刚从乡下跑进城来时的样子。
那种举目无亲、空着肚子找饭吃、找工作的滋味,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很快,年轻人的桌子上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年轻人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鼻翼抽动着,右手慢慢地伸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抽了出来。手中空空如也。
看来,他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而且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麻子小二抓起一双筷子,放到年轻人的手边,低声道:“吃吧。’
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麻子小二清楚地看见他眼里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忽然间觉得自己的鼻头直发酸,眼泪直往上冲。
他转过身,抓起一块抹布,擦着另一张桌子,一面喃喃道:“吃吧吃吧,牛肉面要趁热才好吃。吃完了,我给你开个清净的房间,好好歇息。”
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麻子小二回过头,怔住了,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用筷子,他双手捧着碗,正在将面向嘴里倒。
一大碗面,眨眼间就全部都倒进了他嘴里。
麻子小二叹了口气,抬脚就向厨房冲去。
他要替这个年轻人再端一碗面来。
等他捧着第二碗面回到店堂时,年轻人却已站了起来,两个店伙正粗声粗气地将他往外轰。
“出去!出去!”
“从哪儿跑来个混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认得字么?也不看看招牌,这是连升店,你以为是善堂啊!”
麻子小二将手里的面碗重重向桌上一顿,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叫道:“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他是我朋友!”
两个店伙都怔住了。
麻子小二到洛阳已经好几年了,从来还没人听说过他有朋友。
年轻人冲他点了点头,咧开嘴微微一笑,左手紧紧地抓着那扁长的包袱,拖着僵直的右腿,慢慢往外走。
麻子小二一步跨到他身边,拉住他,大声道:“别走!
别理他们,你就住这儿!”
那两个店伙回过神来,斜眼瞟着麻子小二,满脸鄙夷不屑的神情。
其中一个冷笑道:“住这儿?这话是你说的?你没毛病吧?”
另一个笑得更冷:“他付得起房钱么?”
麻子小二猛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把两个店伙吓得退了好几步。
他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几块碎银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道:“不就是几个房钱!老子有钱,老子替他付!”
这个年轻人就是李凤起,他在连升客栈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头几天,麻子小二还挺硬气,每天三顿饭,他都亲自送到李凤起的房间里去,而且都要挑几个最好的菜。为此,他还和老板吵了一架。
但渐渐地,他也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太莫名其妙了。
这个年轻人是谁,是什么来路,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他却硬要出头做好人,充好汉,这不是莫名其妙,又是什么?
更让他心疼的是,老板已经决定,年轻人的房钱饭费,都从麻子小二的工钱里扣。
麻子小二一个月的工钱,也只够两、三天房费,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一住就是十几天,麻子小二半年的工钱都已经泡了汤了。
整个连升客栈里,惟—一个对麻子小二“仗义”的做法赞不绝口的人,是店老板的宝贝女儿。
她一直在暗中支持麻子小二,并悄悄地派心腹丫鬟当掉了自己的两件金首饰,将当来的几两银子给了麻子小二,让他拿去交年轻人的房费。
这些天里,老板的女儿对麻子小二非常非常地温柔体贴,可以说,自她把他勾上床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他好过。
即便如此,麻子小二还是很后悔,也很有些着急了。
李凤起一天到晚都呆在房间里,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他也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住进客栈的第十七天,麻子小二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那天傍晚,他去给李凤起送晚饭前,想好了一套说辞,准备打发他走人。一进房门,他就怔住了。
十几天里,每天他进门时都躺在床上的李凤起,今天却穿得整整齐齐,端坐在桌子边。
他微笑着看着麻子小二,伸手指了指桌边的另一张椅子,道:“坐。”
麻子小二木讷讷地坐下了。
刚一坐下,他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他看见了桌上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刀。
一把出鞘的刀。
破破烂烂的刀鞘就摆在刀的旁边,但麻子小二根本没有因为破烂的刀鞘而看不上这把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了淡青色的刀锋上,只觉得一阵阵的冷气正在从刀身上发散出来。
麻子小二到底是在老于的武馆里混过几年的人,对兵器当然不是一无所知。
老于使的就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刀,但麻子小二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老于的那把刀比起他面前桌子上的这把刀,不知要差多少。
这把刀并不长,刀身微弯,狭锋。李凤起的右手,就平放在刀柄边。
麻子小二猛地回过神来,吃吃地道:“你……你客官爷有什么吩咐?”
李凤起右手微微一动,刀光一闪即没。刀已入鞘。
麻子小二立即觉得舒服多了,但他仍心有余悸地斜眼瞟着那柄现在看起来已毫不起眼的刀。
李凤起微笑道:“请问尊姓大名?”
麻子小二定了定神,道:“不敢……不敢……我姓麻,叫麻四海。”
李凤起点了点头,道:“真是人如其名,你果然是个很‘四海’的人。”
麻子小二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