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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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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晓得,农村里哪家不养狗哇?狗看家护院,馋了就打了吃肉,实在是好牲畜。可是你到这里来,听 到过一声狗叫没有?”他问我。 

  他这么一问,我细细想来,的确,一路走来,到现在为止,整个村庄沉寂如死,没有寻常乡村的犬吠之 声。 

  这又和三石村的怪异有什么关系? 

  “哼哼,”他斜斜地瞟我一眼,“你以为三石村没有狗?三石村也有狗,而且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不 止养一条,可是现在全没了。” 

  “怎么了呢?”我深感奇怪。 

  “死了。”他说,望着墙壁上一处暗黄的霉迹,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一村子的狗,一下子,全死光了 。” 

  三石村十分闭塞,虽然比梁纳言小时候要开通了许多,但身处群山中的村庄,与外界的沟通途径依旧十 分有限。从三石村通往公路只有一条路,就是我来时走的那条山间夹道。在村子与村子之间,还有许多小路 ,互相交通往来。火灾发生后的某天,附近村里的人,突然听到三石村里传来狗叫声。在农村,狗叫不是稀 奇的事,但是这里村与村之间都被山屏蔽开来,是天然的隔音墙,鸡犬之声不相闻,突然听到从三石村方向 传来的狗叫声,邻村的人感到非常奇怪。那狗叫声越来越大,不是一只狗,倒仿佛是一大群狗一起狂叫,叫 声凄厉恐惧,越来越近。村里的人渐渐聚拢来,朝叫声发出的方向走去,想看个究竟。 

  狗的叫声,来自这个村子与三石村相通的那条小路,仿佛就在跟前,却始终没有看见一条狗从那里出来 。 

  人们走近那条小路,渐渐从狗叫的叫声间隙里,听到人的呵斥声、叫骂声,还有棍棒敲击在肉体上的声 音。他们沿着小路,拐了一个弯,看见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景象。 

  小路的拐弯处是一处浅浅的洼地,长着一些灌木与野草,寻常除了动物,人从来不曾涉足。在那片洼地 里,人们看见无数的狗在哀号翻滚,密密麻麻,如同粪缸里的蛆,互相践踏奔跑,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洼地的周围,围着一圈三石村的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胳膊粗的木棍,朝狗们身上没头没脑地乱打,血热 腾腾地溅出来,溅得那些汉子一头一脸,面容可怖。 

  “我当时正好在那个村子收猪,也跟着看到了,”赵春山说起来,眼睛湿润了,神情十分激动,“农村 人吃狗,这没错,但是不能这么杀啊,作孽啊,”他擦了擦眼睛,“那些狗被打得号啕大哭,真的是哭啊, 记者,你听过狗哭吗?它们哭得惨啊,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和血水混合到一起,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有些狗还 一个劲地对着它的主人爬过去,结果当头就是一闷棍,倒在地下直抽筋,抽了好久还没死啊。不光是三石村 的汉子,连女人和小孩也出来了,女人和小孩没有打狗,但是他们拿着一大桶的饭朝洼地里泼,那是拌了肉 汤的饭,有些狗就去吃了,吃了没两口,就吐起了白沫子,在地上打滚,他们这些人,在饭里下了毒啊。”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我听得心头一颤一颤的,狗,为什么要这么杀狗?我对狗一向有同情心,听到这 样的事情,也觉得异常愤怒,催促他说后来的事情。 

  邻村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劝阻,说不要作孽。但是三石村的人仿佛铁了心,叫他们不要多管闲 事。他们没有办法,只得默默看着那些狗在洼地里滚动,大片大片的草和灌木被染得通红,狗们被打得尖声 惨叫,一些小狗看见这种情形,吓得全身发抖,大小便都失禁了。 

  没有一只狗离开洼地,所有企图离开的狗都被三石村的人打死了,随着狗一只只倒下,他们渐渐缩小包 围圈,将那些忠诚的生灵围起来,在它们绝望的眼神里,挥棒杀戮。 

  最后一只狗也倒下了,它不是被打死的。它是一只小狗,当同伴们纷纷倒下时,它一直夹着尾巴将头藏 在母狗的肚子下。但是母狗也死了,它突然发现四周都是可怕的人类,突然停止了颤抖,身子猛然一挺,长 叫一声,僵直地倒下了。 

  三石村的最后一只狗,是被活活吓死的。 

  狗的尸体烧了三天才烧完,那些灰烟飘到邻近的村子,仿佛是死狗不能瞑目的冤魂。 

  “人做不出这种事,”赵春山颤抖着道,“从那以后,我们都怕这个村里的 人,悄悄地说他们说不定早就死了——这话当然政府是不信的,可是记者,世界上有没有鬼,真的难说呢— —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妈的,我就偏这么倒霉,今天只路过一下,就遭一闷棍,真邪门 。”他摸摸自己额头上的伤,骂了几句,又继续说,“不光是外面的人不进来,三石村的人自己也不大出村 了,连在外上学做工的,也都回了村子,退学的退学,辞职的辞职,一村子的人,成天窝在山里,不晓得他 们在做什么。偶尔不得已要出去,他们也是很古怪。你知道,天气变冷,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半个月前, 还是小热天,穿两件衣服,动一动就嫌热,但是这个村里的人,”他摇摇头,撇撇嘴,“他们但凡出村,必 定是穿得像个包子,大太阳天,穿着厚棉衣,捂得热汗直流,硬是不肯脱衣服。有一次一个大姑娘到我们村 里来看她生病的亲戚,穿得那个厚啊,脸上还涂了粉,汗一出,粉被洗得扑扑往下掉,乍一看,跟脸开裂了 似的。我们看不过,便劝她脱衣,她死活不肯。她外婆是我们村的,拉着她非动手扒她的衣服,结果她吓得 尖叫,甩手就跑,一篮子鸡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说这怪不怪?更玄的是,就是那一阵,三石村每隔几天 就有人失踪,任警察翻遍了县城也找不到失踪的人,那些人的家里人哭得呼天抢地,只晓得说他们找不回来 了,警察要他们说一下情况,他们却又不肯,只说人是肯定没了。开始大家还没觉得什么,失踪的人多了, 也就奇怪了。有些人到三石村去,经常会听见杀猪的声音,”他望着我,指了指窗外,“就是刚才那种声音 。可是这里的猪都是定点宰杀的,村民们自己杀猪,除非是有什么喜事,否则是不会杀的,何况这村里的猪 ,”他顿了顿,凑近了我,神色越发诡异,“这村里的猪,早就一头也没了。” 

  “哦?”我奇怪地看着他。他愕然望着我:“我没说吗?哦,忘记说了,就在打狗的那天,他们将全村 的猪也杀了,我们经过村里,听见全村的猪都在嚎叫,满村子一股热烘烘的杀猪的骚味——他们真的不是人 ,是人不会这样杀猪杀狗,而且杀了又不吃,全都堆在一起烧了。” 

  “所以,三石村没有一头猪了,”他说,“你说,没有猪,那又是什么在叫唤呢?” 

  我没有说话。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长嚎,绝望、尖锐、直插天穹,却又在叫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仿佛一只怪鸟飞到半空,突然一个趔趄栽了下来。 

  金叔说那是猪叫,如果赵春山说的是真的,金叔就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那不是猪叫,又是什么呢? 

  赵春山仍旧在继续着他的故事,他被自己说的内容弄得十分紧张,身子全部用被子包了起来:“我们害 怕三石村,都不往村里来,平常实在没办法要路过,也是走得飞快。没想到这样还是会出事。县里有个在南 方打工的后生,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本来说好两人今年结婚,没想到出了这些事后,那姑娘家里就退了亲 ——说来真是奇怪,村里的小青年和毛丫头,本来订了亲的,都退了亲;对方人家不喜欢这个村子,退亲正 合意,倒也没多说什么——偏偏这后生跟那姑娘感情不晓得怎么恁的深,听了这事,也不管家人劝阻,连夜 就跑到村里来,要问个明白。”他叹了口气,“这娃是该死啊,三石村都那样了,偏不听劝,唉。” 

  那个年轻人到村里来找他的心上人,谁也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凌晨的时候,他一路号叫着冲出 了村子,在路上没头没脑地狂奔,口里大叫着一些话,疯言疯语,听不清楚。歧县原本就不大,县城里的人 有一大半是互相认识的,见了他,一些熟人便连忙将他拉住,他个子不高,文文弱弱的,力气却变得奇大, 见人来拉他,疯狂地反抗,将那些人的身体弄出许多伤来,才勉强将他绑住,带回了家中。到了家中,他谁 也不认识,喃喃地独自念叨着“鬼,有鬼”,常常害怕得全身发抖,将自己缩在床底下、衣柜里。 

  “好好的一个伢子,就这么完了,”赵春山啧啧有声,“他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一见有人靠近,就疯 了似的打,到后来,没人敢靠近他了。大家都说他是在三石村中了邪,问他,他什么也不讲,只晓得翻来覆 去说个‘鬼’字。记者,看来是真的有鬼啊。后来他们请了法师来给他驱邪,哪知法师一来,他立即跳了起 来,大声道‘我不是,我不是’,一溜烟跑了出去,一个没留神,让车给撞死了。从那以后,三石村完全拒 绝外人来村里,我们当然也不愿意过来,偶尔来一趟,也是不得以,绝对不在村里多呆,只路过一下就走, 这鬼地方,谁呆久了谁惹晦气。” 

  “哦?这么说,村子里后来发生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他们就算杀人,外头的人也不晓得——这还真说不准呢,他们这一村的怪人,什么事做不 出来啊?” 

  赵春山的故事说完了,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思绪纷繁,不知这一切该从 何想起。 

  三石村的奇特怪异之处,的确令人大感兴趣,倘若不是要急着追踪尸体人,依照我的性格,一定要留下 来一探究竟。然而目前来说,毕竟尸体人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说来三石村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我几 乎可以确定,在南城发生的事情,一定与三石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在 这个古怪的小村庄里。遗憾的是我无法与江阔天他们取得联系,否则便可以将追踪尸体人的事情交给他们去 办,我便能抽身出来专心调查三石村的古怪之处了。从梁家出来以后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仿佛冥冥中有一 股力量,不许我们互相沟通。这种想法像火花般一闪,联想到自己身在一个让周围的人们都恐惧的山村里, 我心中也莫名地恐慌起来。 

  “睡吧,明天早点起身,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赵春山躺下,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翻身向内,很快便 响起了鼾声。 

  不知现在是几点了?手机没有电,我连时间也不知道。 

  听着赵春山香甜的呼吸,一丝倦意蹿了上来,我正掀开被子准备睡觉,却蓦然发现窗外有个人影闪过。 

  我直起腰朝外望去,只见暗夜沉沉,什么人也没有。 

  也许是眼花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窗外又是一闪——的确是有个人从我眼前掠过,只是他的速度太快,我还来不及 看清,便不见了踪影。 

  “谁?”我推开窗子,对着外头低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 

  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赵春山嘟囔一句,将身体蜷缩起来。我想了想,从他枕边拿起电筒,将窗户关好, 悄悄地出了门。 

  门外已经没有灯光,金叔的小屋一片漆黑,看来他也已经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冷气让我身体猛然一抖,扑面而来的是无穷黑暗,一方深蓝的天空神秘地笼罩 在头顶。除了电筒射出来的光,四面什么亮光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关门熄灯,无一丝声息,无一丝光亮。我 犹豫着走向祠堂背后,地势渐渐陡峭起来,原来背后是一座山。祠堂傍山而立,我所住的那间房子,正对着 山中。我沿着山前一条颇为崎岖的小道走了几步,看看四周黑糊糊的树影,忽然后悔起来——谁知道这里有 什么? 

  这么一想,我转身便往回走。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的树丛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 里面。我敏感地回过头,大喝一声:“谁?” 

  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跃出,猛然朝山上跑去。 

  我来不及多想,跟了上去。事后回想起来,我当时的举动过于莽撞,在这样 的黑夜里,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明显有着古怪之处的村庄里。然而当时,或许是一种本 能,我紧紧地跟了上去,心里甚至涌起一种兴奋的感觉。我一边跑,一边努力用电筒照他,可惜因为山路弯 曲,灯光晃动得厉害,总也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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