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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
单调的日常生活和时光的流逝,往往会磨损永远相爱誓言的棱角。那起事件后,两人十分害怕感情慢慢变淡。两人经反复探讨,终于想到一个对策。为了坚守爱的防线,他们开始玩一种看起来似乎是异常或滑稽的成人“游戏”。
这就是让圆子扮演两种女人。第一种女人即本来受到峻挚爱的妻子圆子。
另一种女人正好相反,变身成散发出危险气味的峻的情人。
每周一次,丈夫与“情人”幽会。情人的名字叫冈户沙奈香。她穿着夸张的衣服、化浓妆、波浪形假发、戴太阳镜……从普通的圆子一变而成为难以想象的女人。扮演这种具有挑逗性的“情人”角色,颇令丈夫、然后是自己陶醉。
这是充满刺激的甜美游戏。
谁能说我们的行为是愚蠢而荒谬的呢?
放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个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在“平淡的结婚生活”这种压抑的铸型中,男女之间的爱情常常遇到风化的危险:我们的尝试,是用来防止爱情风化的悲壮而切实的抵抗。
丈夫玩着虚拟“情人”的梦,妻子一面扮演担忧丈夫在外拈花惹草的贤妻,另一方面又沉浸在做为“情人”的恋爱中。两人的亲友,包括松山美树和木岛久志,都完全误解了两人的关系。
在这以后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想起来。
但恢复全部记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我杀了一个女人。这已由事实——被警方发现的尸体——予以证明。那是发生在两年多以前的事情。
那女人的名字叫做玛雅,是峻的玩伴。虽有几分姿色,却是一个轻薄、贪婪、毫无品味的女人。她多次逼迫峻与妻子离婚,后来发现不可能,又勒索高额分手费。峻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终于向我交待一切。不用说,知道峻欠下了风流债令我很震惊。但我很快就谅解他,同情他,并与他一起憎恨那个女人。
两年半前的夏天,我将那女人勒死了。那天晚上,她跑来我家大吵大闹,我实在忍不住了,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杀死。然后,我与峻用车子把尸体运到道之谷的树林中埋葬。
这个回忆我想是不会错了。
在树林里发现的白骨就是叫玛雅的女人了。
七月十八日晚上,我们开车离家,目的地是道之谷。发生那起事件后已过去两年多了,我们想去确认一下埋尸的杂木林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似乎在那里遗落了令人不安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具体来说,应该是一块手帕。
那晚杀死玛雅,把她埋葬以后,我发现带在身边的手帕不见了。那是一块绣有大写英文字母的黄色手帕。如果掉在埋尸附近,那就会惹来大麻烦——我一直为此事而耿耿于怀……
杂木林的样子似乎与两年前一样,我们开车到埋尸的地方,确认没有什么异样。接下来本想寻找那块遗失的手帕,但不知怎地两人突然都产生了恐怖感,结果连车子也没下,就在路标前掉头,仿佛被那晚的光景和拭不去的罪恶感在后面追赶似的,匆匆走上归路。
然后,车子开到花背岗的下坡路——
可能是疲劳的关系吧,峻在急转弯处转向过度。
刹车的尖利摩擦声、车子撞上护栏的凄厉冲击声……
一瞬间世界天翻地覆、支离破碎。
跌落悬崖的车子。震动与翻滚,痛楚贯穿全身。惊愕、狼狈、恐怖、焦躁,浓烈的汽油味……不多久——爆炸!
急速膨胀的光球破裂、飞散。四散的光再次聚集在一起,变成一头红黑相间的斑斓火龙,开始凶恶地咆哮。
峻与我浑身披着血和碎玻璃倒下。
火龙露出血红獠牙向我们袭击,灼热锐利的爪无情地伸过来。
我大声呼叫。
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一边扭动着身子逃跑。我回头看看峻。
峻举着手,抬起上身也想爬出来,但他的腿部已被火龙咬住。
不久,峻的身体——腿部、酮体、手臂、头发,都被火龙灼热的牙和爪吞噬……
我大声呼喊。
我一边喊着峻的名字,一边往回跑。我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他的双臂,竭尽我的力气拉他。
峻的茫然若失的双眼因看到我而闪闪发光,烧烂的嘴唇痉挛般地嗫嚅着。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圆子!”——然后是“沙奈香!”
凶猛的火龙继续咆哮着,熊熊烈焰兴高采烈地跳着舞。
它的无形的爪终于也捕住了我的身体。吱吱吱烧焦了的皮肤发出一股异样的臭味,剧痛的灼热感传遍全身,然后渐渐变得麻木……
熊熊烈焰把峻的生命和我的心烧成白灰。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六,本年最后一天的早晨。
听完患者的话,大河内用手抓住眼镜边缘,思考片刻,然后不慌不忙地从放在旁边的黑色皮包中取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坐在轮椅上的患者。
“芹泽君,你想起的事情,我认为基本上是事实。”
医生立定主意说道:“到今天为止,我一直难以决定几时让你看这些资料。现在请打开这个信封,里面有你想看到的东西。”
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芹泽圆子左手食指的指纹照。她持有轿车驾驶执照,一年前因违反交通管制被交警拦下,要她摁下了这个指印,另一张是你的左手食指指纹,是从你用过的餐具上采取的。”
听了大河内的说明,正从信封里掏出照片的患者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老医生一边仔细观察患者的样子一边说道:“请比较一下两个指纹,不用让专家鉴定了吧。”
患者从白色绷带隙间露出的双眼,像要吃下肚似的紧紧盯视这两张指纹照片进行比较,失去双腿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
“请看仔细!”
大河内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调命令道:“认真比较一下!然后勇敢地承认事实。两个指纹是相同的吗?”
患者的双肩扑噜扑噜地抖动,呼吸也变粗了——突然,他粗暴地把捏在手上的照片摔到地板上。
“欺骗!”
仿佛被莫名的恐惧袭击似的,患者拼命地摇头。
“这两张照片一定是捏造出来的。”
“绝不骗你。任何一张照片都是真的。”
“完全是假的!”
患者高声喊叫起来:“我是芹泽圆子,与此同时也是冈户沙奈香。所以,两个指纹理所当然是一致的。可是……”
“其实,你已明白这两个指纹是不同的。这就是说你搞错啦,你不是圆子!”
“这么说来……”
患者抱着头沮丧地喃语:“沙奈香与圆子是两个人了……那么,我是沙奈香吗?”
呓语般地提问,仿佛不是向眼前的医生质询,而是自己问自己。不一会儿又提高音量回答自己道:“不,不可能那样!绝对不可能那样!沙奈香就是圆子,圆子就是沙奈香。两人是同一个人……那么我呢?我既不是圆子,也不是沙奈香。我是……”
患者的视线避开医生,试图寻求帮助似的向房间四处梭巡。没多久,患者突然歇斯底里地乱抓头上的绷带,并大声喊道:“我是谁?”
“别乱来!张大眼!”
大河内厉声斥道。他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按住患者浑身发颤的肩膀,似乎要看穿患者眼中藏着什么东西似的向患者脸部贴近。
“现在你好好听着!”
医生用强硬的语调说道:“在那场交通事故中死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太太。芹泽先生,明白了没有?”
四〇九室的病床上,患者睁着茫然的眼睛,白色天花板在视网膜上映现。什么也不想说,身子更不想动。烧成白灰的心灵,包上了任谁也打不破的厚壳。
可怜呀……
町田范子一边用职业性的冷淡眼光看着已解开绷带的患者的脸,一边轻声嗫嚅着。
芹泽先生,你呀,太爱你的大太了。
面对患者,亲切地称“你”,这在町田范子还是首次。
出了那么严重的交通事故,大太死掉了,自己也失去双腿,而且……
范子偷偷地望了患者下腹一眼。大腿根部以下的部位全被切除,他的男性象征也荡然无存。
或许,在知道残酷事实的瞬间,他的精神完全崩溃,开始变得失常。
他在失去过去一切记忆的同时,也把芹泽峻这名男性的存在从心里抹消了。妻子因自己而死的强烈自责,希望妻子仍在世的狂热执念,令他产生死去的不是圆子而是峻的狂想,认定活下来的“我”是个女性。于是,他完全代入妻子的角色。
有许多人——包括医护人员和探访者——对他说:你是一个男人,你就是芹泽峻。但他一概不信。有时嗤之以鼻,有时充耳不闻,有时粗暴制止,予以坚决否定。对于外人的说辞,在他失常的心中一概以“莫名其妙”处之。
冲击太大啦,大河内这么说。采取了断然措施,反而带来坏结果。
看来,你永远不可能恢复自己了。或许,在这里——躺在这间病房的床上,直到老死,也不可能打开心锁。
这样也不错!范子心里想。
在丑不忍睹烧烂的脸上,现在看不到一丝苦恼之色。他那毫无生气的视线,正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新年伊始,警方在道之谷的杂木林找到了一块脏手帕。这是一块绣着“S。S”字母的黄色全棉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