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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延年心里的司马子长,依然昏迷不醒的躺在建章宫的竹榻之上,长安的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了,或许这也是上天可怜他,不想让他看到更惨烈的现实吧,看到了,还会相信自己书里所写的王臣之忠直,游侠之豪迈,刺客之悍勇,长安之繁盛吗?
血雨腥风吹到外廷。丞相公孙贺夫人卫君孺,是卫皇后的姐姐,他们的孩子公孙敬声当时做太仆,可是却骄奢无法,擅移北军钱千九百万,被捕下狱。公孙贺竟在此时鬼使神差的上书希望天子刘彻让他来追捕朱安世以赎儿子的罪。
天子答应了,结果朱安世居然就被公孙贺抓到了。真不知是天要灭太子,还是公孙贺跳进了陷阱。朱安世入狱,非但不慌,反而大笑着说:“丞相要灭族了。”随即从狱中上书,由江充亲自送到天子刘彻的手上。书中说:公孙敬声与与阳石公主私通,使王当驰道埋儡人,诅上,有恶言。
这封密告信可谓用心狠毒,一下子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刘彻,原来卫皇后,丞相等人是要利用儡人对大汉天子不利。
刘彻盛怒不已。结果,公孙贺死狱中,族其家。而阳石公主也被捕下狱,阳石公主可是卫皇后与刘彻亲生的女儿,太子同父同母亲姐姐,可是皇后和太子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姐姐在狱中被赐死。
风萧萧兮——长安乱。
心切切兮——骨肉残。
我和你的爱情,也终究变了味,掺了毒!
第 20 章
中书令没有死,他依然活着,由大汉王朝的天子刘彻日夜守候。江充亲眼看到,太医亲口诉说。绝不会有花假。
醒来后的司马迁看到刘彻递给他的竹简,李延年的绝命竹简。
“李延年死了?你为什么要杀他?”司马迁的心里有着本能的惊骇:“他跟着你的时间比我还长,你应该知道他不可能背叛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淫乱宫闱不该杀吗?”刘彻淡淡的反问。
司马迁心一颤:“他不可能——”
“他能动你,就能动别的人。”
那是实实在在的把柄,司马迁无法再为李延年辩解,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一朝醒来,他笔下李延年的命运就要改变。
‘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后,爱弥不减,诚可与上天年。’
这样的话,该如何改?但命已如此,也只能改了吧。拿起雕刀,拾起竹简,心在悲凄,却最终用最冷静的笔调写下:
‘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后,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王公公入宫来看望他,同时告诉他,他准备和柳倩娘离开长安了,柳倩娘要完成对司马迁的承诺,王公公也不想一个人留在长安。他把改过的竹简交给王公公,可是却握着王公公的手,久久不忍放过。但是不放怎么办,长安正步入血雨腥风之中,还要让暮年之人亲眼目睹这样的惨剧,甚至可能身陷其中吗?终于还是放手了,能在长安温暖他的心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走了。而他,却成了一个不敢死不能死的人。
外面的太阳很温暖,司马迁缓缓走在建章宫外面更大的上林苑的土地上,身后,是大汉天子刘彻。跟随其后的霍光,金日磾以及羽林卫落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他们。很奇怪吧,霍光,金日磾居然会在今天来到上林苑。
其实是刘彻宣二人进来的,司马迁在长安的朋友已经没有了,除了任安。但任安却是刘彻不愿意司马迁与之有关系的人。那么就只剩下霍光和金日磾这两个跟司马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绝对不是朋友的人。
刘彻只是希望司马迁看到这两个人,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司马迁安静的走在上林苑的小道上。确实,看到霍光和金日磾,他的表情是温和的。
上林苑地跨长安、咸宁、周至、户县、蓝田五县县境,纵横300里。苑中养百兽,天子春秋射猎苑中,取兽无数。其中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上林苑,是天子的天堂,但是对司马迁来说,他的一生却几乎是在小小的建章宫里渡过的。
司马迁沉静的在青石小路上走着,两边是奇花异树,阵阵芳香,各种颜色的花辨,树叶飘下来,不时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然后又被风吹落在地上。
太阳光渐渐有些刺眼——
“小心,子长!”猛听得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厉喝,司马迁还没有回过神来,是斥责他吗?可是为什么要他小心?
呛啷!听到宝剑被拔出来的声音,也看到大汉天子刘彻居然冲到自己面前,挡住了他。司马迁这才看到,天子的前面居然是二个蒙面刺客,正在与天子拼死搏斗。羽林卫冲过来包围了刺客,刘彻迅速的拉着司马迁后退,那张脸却冷若寒霜。
到底怎么回事啊?司马迁头脑晕乎乎的,直到一个刺客被抓,一个刺客冲出重围逃跑。乱哄哄的人群停止下来,他的头脑才跟着有些清醒。但接下来的事情却令他更不清醒。因为大汉天子在喝问:“为什么行刺朕?”
“昏君,阳陵大侠朱安世就是我们的大哥,你抓了他,要杀他的头,我们来替他报仇!”刺客一脸的视死如归。
“快快招出你的同伙,朕赐你好死!”刘彻冷喝道。
“既然要来杀你这个昏君,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只恨没有杀了他。”那刺客竟然奋力挣开羽林卫的压制,不顾一切的扑向司马迁。
刘彻大怒,挥剑将那人拦腰斩成两截,血雨喷得司马迁满头满脸,那半截身子居然还叫出最后一句话:“负心人,随朱大哥去!”
司马迁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那个朱安世了,竟平白受此不白之冤。刘彻激吼一声,挥剑向司马迁疾刺过来。
行了,只要能杀掉这个中书令司马迁,就万事不难了!
远方,会不会有人遥视上林苑,渴望着刘彻的这一剑?
剑尖刺进心里,殷红的血渗出来。剑的那一端,却有金日磾抓住了剑:“臣不想陛下后悔。”
剑尖终于没有刺得更深,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天子怒而下诏,封锁长安城,戒严十一日,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苑,长安城,务必要找出上林苑的刺客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整个长安城被这个上林苑的刺客搞得惶惶不可终日时,居然又有人告发诸邑公主在宫中暗用巫汉神婆为太子早登帝位做法,令天子震怒,下诏收诸邑公主,赐死。诸邑公主是太子刘据另一位同母同父嫡亲妹妹。太子东宫之位岌岌可危。真的是祸乱接二连三,时长安城竟出现大面积的瘟疫,大汉天子刘彻终至心力憔悴,病倒在床,接受了宠臣江充的建议,移出上林苑,迁居甘泉宫。当时的太史府长史是这样记载此事的: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春正月,天子迁居甘泉。随行除中书令司马迁,还有霍光和金日磾。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春二月,族公孙贺家,妻枭首。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春三月,诛朱安世,腰斩。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四月,以涿郡太守刘屈氂为左丞相,其子娶李广利女。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闰四月,诛阳石公主,诸邑公主。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五月,天子诏令刘屈氂及御史章赣督察巫蛊事。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五月,天子以江充为使者治巫蛊狱。江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巫蛊及夜祠,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逼之下,巫者转相诬,吏则劾以大逆无道。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五月,因巫蛊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六月,匈奴巫人檀何说‘宫中有蛊气,邪不除之,上疾不瘥。’刘彻就派江充入宫,掘地求蛊,黄门苏文等相助江充。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六月,江充罪后宫希幸夫人,希幸夫人素来与皇后交好。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秋七月,江充掘皇后、太子宫,寻儡人。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坐床处。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秋七月,太子为求自保,假诏‘帝在甘泉病危,奸臣欲作乱。’起兵,斩江充,与刘屈氂大战长安近五日,死数万人。
江充就好像当年的乐进一样,以为自己已经深得大汉天子刘彻的喜爱,便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在太子为自保而起兵之时,为置太子于死地,暗使黄门郎苏文潜出长安,出甘泉以报天子;江充以为这一下必然胜券在握。
但是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是平的,只让奸人横行不法,得意猖狂?太子起兵,第一个就是怒斩江充。江充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就好像当年,乐进也绝想不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就死在金日磾的剑下。
太子最可怜的是假传父旨。不管如何,这都是的的确确大不敬的死罪。也难怪病卧甘泉宫的大汉天子刘彻听到黄门郎苏文的密报,会愤怒得从病床上跳起来。当时的大汉天子完全没有想过,他那可怜的儿子如果不假传父旨,就很有可能被江充罪杀啊。但是刘彻不会这样想,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站在司马迁的立场上为他着想过一样。
听到太子起兵造反的消息,司马迁,霍光,金日磾都大吃一惊,想不到长安城的局势已变得如此复杂诡异。自从天子刘彻迁居甘泉,政务之事大多托付于左丞相刘屈氂。霍光,金日磾作为刘彻的信任的近臣一直随侍在身边,开始是由刘彻照顾着被他伤害的司马迁,可是到了后来,却又变成病体刚愈的司马迁照顾染病的刘彻,两个人互相照顾着,外面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把二个人隔绝了。
可是现在,帝位危机,太子造反,天子立即决定了一件事,启程前往建章宫,以向大臣表明‘太子陈帝在甘泉病危’并非实事。天子刘彻认为这是稳定政局的一招,但对太子来说,却是打开了下地狱的大门。陛下无恙,太子居然说天子病危,这令大多数的大臣和军民都没有办法支持和同情太子,只以为太子当真造反了。
太子力战五日,终南奔复盎门逃难而去。可怜一家大小皆被收监,母亲卫皇后在长乐宫上吊自杀,一代国母,死得如斯凄凉。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秋八月辛亥日,太子刘据于泉鸠里朋友家中自杀身亡。
卫氏一族,霍氏一门,只剩下一个霍光,他因随刘彻去甘泉得以幸免于难,却也因为随刘彻去甘泉而令太子得不到支援,无辜惨死。只是在当时,谁也不敢保证太子真的是无辜的,长安城内谣言四起,大汉天子刘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随侍在身边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劝谏,也无从劝谏,因为没有人知道太子起兵的真相。
太子宾客皆坐诛,随太子发兵以反诸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放太子出城的城门司直田仁被诛杀,阻止丞相杀田仁的御史暴胜之被切责自尽;凡是随从太子的,或是替太子作战的,统统治以重罪。而司马迁的朋友任安,这个当时受了太子的符节,却按兵不动的北军护军,则被处以极刑。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任安本是大将军卫青荐举,卫青是太子的亲舅舅。所以刘彻对任安屡屡越级提拔重用,但是任安却在这次有可能动摇国本的危机事件中竟然‘坐持两端,以观成败’。因此大汉天子刘彻对任安不加原谅,而处以极刑大辟。
摇曳的烛光下,司马迁愣愣的看着处置任安的诏旨,百感交集。
“你可以写信给他,以前他不是写过信给你吗?过几天你要随朕再去甘泉宫,现在不写给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刘彻倚靠在竹床上,冷冷的说。
“不能放过他吗?”司马迁喃喃的问。
“这种墙头草,朕一个也不饶恕。”
司马迁没有再说话。他和刘彻之间,自从朱安世出现之后,他和他之间便已经横亘了一条银河,他们互相争执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刘彻不相信他的辩解,而他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痛哭流涕的哀求刘彻听他的话,相信他的话。他可以因为刘彻用暴力惩罚他而痛哭,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用哀求的方法希望刘彻相信他的事情。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有争执意味着想说服对方,意味着还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看法。但是现在,司马迁已经不想与刘彻争执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吧?现在的他,只是很纯粹的一个收录大臣奏折的中书令。如果你问司马迁,看着长安城血流成河会有什么想法?其实司马迁没有什么想法,因为他其实并没有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再说了,跟随这个天子刘彻二十多年,看到的死人还少吗?那些挂在城墙上风干的头颅早就随着时间的逝去在司马迁心里变得面目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