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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正经历一段困难时期,”亚当说,双眼凝视着隔板但避而不看萨姆,“他在他的房间呆得比以往都久,已经有三个星期。母亲不停地告诉我们他正在逐渐好转,不出几天他就会出来了。我们相信她,因为他似乎总是能从里面出来。他选了一个母亲去上班而卡门呆在朋友家的日子,那一天他知道我将会第一个到家。我发现他躺在我的卧室地板上,手里仍然握着枪,一把三八手枪。一枪打在右太阳穴上。他的头周围有圆圆的一滩血。我在我的床边上坐下来。”
“你那时多大?”
“快十七了。上高中一年级。门门都得A。我看出他事先在地板上小心地铺了六条浴巾,然后在正中间躺下。我摸摸他手腕的脉搏,他身上已经僵硬。法医说他已死了三个钟头。他身边有张字条,是打字机打的,白纸黑字十分整齐。字条写给亲爱的亚当,说他爱我,对不起我,要我照顾姑娘们,并说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明白。接下来他指示我注意有一只塑料垃圾袋,也在地板上,说我应当把脏毛巾放在里面,擦净血污之后再报警。别碰那枪,他说。又叫我赶快,在姑娘们回家前收拾好。”亚当清清喉咙,眼睛望着地下。
“于是我完全照他所说的去做,然后就等着警察到来。我们单独在一起呆了十五分钟,就我们俩。他躺在地上,我躺在我的床上,向下望着他。我开始哭了又哭,问他这是为什么,问他怎么这么干,出了什么事,问了他上百个其他的问题。躺在那儿的是我的亲爹,是我唯一有过的亲爹,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肮脏的袜子和他心爱的印有洛杉矶加州大学缩写字母UCLA的T恤衫。从脖子往下看他就像在睡觉,但他头上有个洞,头发里的血已经干结。我恨他就这样死了,但他的死又使我那么难过。记得我问他为什么事先不同我说。我问了他许多问题。后来我听到说话声,房间里突然挤满了警察。他们把我带到小书房,给我围上毯子。这就是我父亲的结局。”
萨姆依然支着双肘,但现在用一只手捂着双眼。亚当还有另外几件事要说。
“葬礼后,莉留下和我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她把你和凯霍尔家族的情况告诉了我。她把许多我一直不知道的有关父亲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对你和克雷默爆炸案着了迷,于是我开始阅读那些旧报刊上的文章和报道。我用了将近一年的工夫才弄清埃迪为什么选在那个时候自杀。在你受审期间他一直躲在他的房间里,在审判结束时他杀死了自己。”
萨姆把手移开,用含泪的眼睛凝视着亚当。“所以你为他的死而责怪我,对吗,亚当?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不是吗?”
“不。我没有全都怪你。”
“那么有多少该怪我呢?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你有时间计算出那些数字。其中有多少是我的过错?”
“我不知道,萨姆。为什么不由你来告诉我呢?”
萨姆擦擦眼睛,抬高嗓音。“这有什么了不起!我承认过错百分之百全都在我。我对他的死负有完全责任,好了吧?这不就是你所需要的吗?”
“随你怎么想。”
“别对我摆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尽管把我儿子的名字加到我的杀人名单上好了,那不就是你想要做的吗?克雷默家的一对双生子、他们的父亲,接着就是埃迪。这是我杀掉的四个人,对吧?你还想在后头再添上其他什么人吗?赶快添上,老弟,时间可不等人。”
“此外还有多少?”
“死尸吗?”
“对,死尸。我听到过传言。”
“你自然会相信那些传言,不是吗?你好像迫不及待想要相信所有那些关于我的坏话。”
“我没说我相信那些话。”
萨姆跳起来,走到房间顶头。“这场谈话叫我腻味!”他从三十英尺之外喊叫着,“而且我也讨厌你!我倒简直情愿那些该死的犹太律师再来烦扰我。”
“我们可以顺从你的要求,”亚当迅速回击。
萨姆慢慢走回他的座位。“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的性命,离进毒气室就剩二十三天了,可你却只想谈论那些死人。就继续唧唧喳喳你的吧,老弟,实际上不久你就可以开始谈论我了。我要的是行动。”
“今天早晨我提交了一份诉状。”
“很好。那你走吧,该死的。快他妈的滚,别再折磨我了。”
二十二
亚当这一边的门开了,帕克身后带着两位男士进来。他们显然是律师,着深色套装,紧锁眉头,提着厚重鼓起的公文包。帕克指指空调下面的几把椅子,他们坐了下来。他望望亚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萨姆一眼,后者仍然站在另一边。“一切都好吗?”他问亚当。
亚当点点头,萨姆则缓缓坐下。帕克离去了,两位新到的律师颇有效率地忙着从厚厚的卷宗里抽出一大摞文件来。不到一分钟,他们便双双脱掉了外衣。
五分钟过去了,萨姆还是一言不发。亚当发觉另一端那二位律师频频直往这边瞟。和这位将要下一个被毒气处死的最著名的死监犯呆在同一房间,他们忍不住把自己好奇的目光偷偷瞟向萨姆·凯霍尔和他的律师。
接着萨姆身后的门开了,两名警卫带着一个瘦小结实的黑人走进来,黑人被手铐脚镣紧紧铐着,仿佛他随时会性子上来赤手空拳把几十人杀死似的。他们把他带到他的律师们对面的座位,着手把他身体的大部分松开,但铐在背后的双手仍然保留原状。一名警卫离开了房间,另一名留下,站在萨姆和那个黑人囚徒的正中问。
萨姆顺着台子把目光扫向他的那个同志,这人是个神经质类型,他显然并不为见到他的律师们而高兴。律师们见到他兴致也不高。亚当从隔墙这边观看着他们,没有几分钟他们的头就凑在一起齐声通过窗口讲起话来,而他们的当事人却挑衅地把手放在屁股下坐着。可以听到他们压低的声音,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萨姆重新支着胳膊肘向前靠过来,同时示意亚当也这样做。他们的脸隔着窗口相距十英寸远。
“那是斯德哥尔摩·特纳,”萨姆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
“斯德哥尔摩?”
“是啊,不过大家叫他斯德哥。这些乡下非洲青就爱起古怪的名字。他说他有个兄弟叫丹麦,另外还有个叫德国。也许真是这样。”
“他犯了什么罪?”亚当问,突然好奇起来。
“我想是抢劫了一家卖威士忌的店,还开枪杀了店主。大约两年前他接到一张行刑通知单,差点就上了西天,离进毒气室两个钟头。”
“结果呢?”
“他的律师搞到了暂缓执行令,他们至今一直在力争缓刑。都是说不准的事,不过或许他将是我下面的一个。”
他们一起朝房间顶头望去,那里的会谈已经进入白热化。斯德哥的屁股已经从手上挪开,坐到了椅子边上。他跟他的律师们吵得正凶。
萨姆咧嘴吃吃一笑,又朝前靠近一些。“斯德哥家里很穷,他的家人对他不闻不问。这并不罕见,真的,特别是那些非洲裔。他很少收到来信,也没人来探监。他的出生地离这儿五十英里,可自由世界已经把他忘了。由于他的上诉连连受挫,斯德哥开始为他的生死和后事担忧。在这儿如果无人认领你的尸首,那州政府就会把你像乞丐一样埋到某个便宜的墓地里。斯德哥对他尸体的下场关心起来,开始提出种种问题。帕克和几个警卫拿这事挪揄他,骗他相信他的尸体将被火葬场烧成灰。骨灰将来就从空中撒到帕契曼监狱里。他们告诉他由于他身体里充满毒气,只要划根火柴往他身上一扔他就会像颗炸弹一样爆炸。斯德哥给吓坏了。他睡不着觉,体重减轻。后来他开始给家人和朋友写信,乞求他们施舍几块钱好让他能有个他所谓的基督徒的葬礼。钱稀稀落落寄来的不多,于是他写了更多的信。他写信给牧师们和民权组织。就连他的律师也捐了些钱。
“当他的暂缓行刑令被撤消时,斯德哥已经攒了快四百元了,他已经做好死的准备。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萨姆眉飞色舞,语调轻松。他压低声音徐徐道来,兴味十足地讲述着细节。亚当觉得他讲述的方式比他讲述的内容更有趣。
“狱方有个宽松的规定,在行刑前的七十二小时内对探视几乎不加限制。只要没有安全危险,他们将许可那被处死刑的人差不多随便做任何事。门口那边有间里面有桌子和电话的小办公室成了探视室。在这种时候那儿往往挤满各种人——奶奶姥姥,侄子侄女,表兄弟表姐妹,七大姑八大姨——那些非洲裔的亲戚尤其多。见鬼,他们把他们装了满满一公共汽车运进来。那些以往花五分钟时间来想一想这犯人都做不到的亲戚突然间出来亮相陪他度过他最后的时刻。那场面快变成一次社交活动了。
“他们还有那么一条规定,我敢肯定那是不成文法。规定允许探视时犯人可以进行最后一次夫妻同房。如果犯人没有老婆,那么无比慈悲的典狱长会允许他同女友来一次短暂的约会。让情郎临死前最后匆匆地享受一次。”萨姆顺着台子朝斯德哥瞅一眼,然后靠得更近一些。
“斯德哥在死监这儿是人缘比较好的一位,他想法子让典狱长相信他有一个老婆一个女友,两位女士都同意在他死前来与他团聚。而且是在同一时间!他们三人,一块儿!典狱长据说也知道这里面有鬼,但人人都喜欢斯德哥,再者他们反正就要处死他了,所以没什么危害。这样斯德哥就坐在那小房间里头同他的母亲、姐妹、表兄弟姐妹以及侄儿辈在一起,好大一群非洲裔,其中多数在十年里连他的名字都没提过一回,而此时当他进食他最后的一餐牛排和土豆时其余人便全在一旁为他哭泣悲伤和祈祷。大概在离行刑还有四个钟头时狱方开始清场,把家属们送往教堂。斯德哥等了几分钟,另一辆车把他的老婆和女友送到死监这儿。她们同警卫一起到达,被带进前面的小办公室,斯德哥正等在那儿,两眼狂野,准备就绪。可怜的家伙在死监已经呆了十二年之久。
“他们为这场会师搬进一张小帆布床,斯德哥和他的姑娘们上了床。警卫们后来说斯德哥的女人长得挺好看,警卫还说当时他们正议论她们看上去有多年轻。斯德哥则刚要跟他老婆或是他女朋友——是谁倒无所谓——行事,电话铃响了。他的律师打来的。那律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着说出了第五巡回法院颁下暂缓行刑令的大好消息。
“斯德哥当下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手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几分钟之后电话又响了。斯德哥抓起电话,又是他的律师,这一回他在向斯德哥解释这一暂时保住他性命的司法谋略时平静多了。斯德哥表示了他的感激,接着便请他的律师把这消息再保密一个钟头。”
亚当又朝右边瞟了一眼,想知道两者中是哪位律师在斯德哥行使他最后一次同房的宪法权利时打的电话。
“此时,首席检察官办公室已经告诉典狱长行刑暂时取消,按他们喜欢的说法就是流产。两种说法对斯德哥来说无甚区别。他正在不停地忙着,仿佛这辈子他再也见不着女人了。出于明显的理由,那小房间的门不能从里面锁上,所以奈菲在耐心地等了一阵之后,便轻轻地敲敲门请斯德哥出来。他说,斯德哥,该回你的囚室了。斯德哥说他再要五分钟就好。不行,奈菲说。拜托了,斯德哥哀求着,接着突然间里面又传来响动。于是典狱长朝警卫们咧着嘴笑,警卫们也朝典狱长咧着嘴笑,接下来的五分钟,尽管那张小床嘎嘎吱吱震得那小房间山响,他们只是低头端详地板。
“斯德哥终于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就像他是世界重量级拳王。警卫们说他对自己在床上的表现比对被缓刑还更满意。他们很快送走了那两个女人,原来她们其实并不是他的老婆和女友。”
“她们是谁?”
“一对妓女。”
“妓女!”亚当的声音太高了点儿,引得那边的一个律师瞪了他一眼。
萨姆靠得太近,鼻子几乎伸进了窗口。“是啊,本地的妓女。斯德哥的兄弟给他安排的。还记得他辛辛苦苦募集的那笔安葬费吧。”
“你在骗人。”
“是真的。四百块钱都花在妓女身上了,乍看贵了点,特别花在本地非洲裔妓女身上,可是考虑到她们对到死监来似乎吓得要死,我想这钱也就算花得合理。她们拿走了斯德哥所有的钱。他后来告诉我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埋葬他,又说他这回每分钱都花得值。奈菲给弄得很尴尬,他威胁要把探监同房的规定取消。但是斯德哥的律师,就是那边那个黑发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