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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气室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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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深深地吸了口气想使自己放松下来,不过很难做到。他的胃部在剧烈翻腾,他的脚在抽搐,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只不过二十分钟罢了,三名法官也不能把他吃掉,他们最多只能让他难堪,即便那样也不过只会持续二十分钟的时间。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辩论要点,为了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努力去想萨姆——不是那个种族主义分子萨姆,也不是那个杀人凶手和那个混迹于施行私刑的暴徒行列中的萨姆,他努力去想那个作为他的当事人的萨姆,那个在监舍里苦捱时光的萨姆,那个理应平静而体面地告别人世的萨姆。萨姆就要得到这法庭上珍贵的二十分钟时间了,他的律师必须为他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二十分钟时间。
  不知什么地方有一扇厚重的门被打开了,亚当在椅子上险些跳了起来。法官席后面现出了法庭传令人的身影,他宣布这个庄严的法庭现在开庭。传令人的身后跟着三个身着黑色法官服的法官——麦克尼利、罗比肖克斯和朱迪,每个人都夹着文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们在泛着幽光的深色橡木法官席高台上分别坐到自己那宽大的皮椅里,俯视着整个法庭。密西西比州诉萨姆·凯霍尔一案开庭后首先传唤的是坐在后排的律师。亚当紧张地走过围栏的弹簧门,后面跟着的是史蒂夫·罗克斯伯勒,首席检察官的助手们也落了座,然后是包括卢卡斯·曼和其他旁听者入座。亚当事后才知道,那些人绝大部分是记者。
  朱迪担任主审法官,这位T。艾琳·朱迪大人原来是位来自得克萨斯的年轻女子。罗比肖克斯来自路易斯安那州,大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麦克尼利看起来足有一百二十岁,也是来自得克萨斯。朱迪先就案情进行了简述,然后问来自芝加哥的亚当·霍尔先生是否准备好了。亚当紧张地站起身子,他觉得膝盖发软,上下牙床直打架,他的声音显得又高又神经质,他回答说是的,实际上他差不多已经准备好逃走了。他终于走到屋子中间的审判席上,他抬起头来望着,或者说是晕头晕脑地望着高高在上的三位法官。
  他一侧的绿灯亮了起来,他尚能准确地判断该是他开始的时候了。屋子里很安静,法官们目光炯炯地俯视着他。他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些已不在人世的大人们的肖像,然后便开始了他对利用毒气室执行死刑的猛烈抨击。
  他避开与那三位法官的目光接触,在前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他只是在重复自己在答辩状中所表达的意见。现在是午餐过后不久,又正值夏季,法官们的大脑需要几分钟的清醒时间。
  “霍尔先生,我认为你只是在重复自己的答辩状而已,”朱迪不耐烦地说,“我们自己有阅读能力,霍尔先生。”
  霍尔先生完全同意这一点,可心里却觉得这二十分钟时间属他所有,即便他想昂着头背一通字母表也不应该有人干涉,当然不能超出二十分钟。虽说亚当才出道不久,但他却已从一名受理上诉的法官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评价,那是他在法学院时旁听一次法庭辩论时听到的。在口头辩论中经常会遭遇到这类事情。
  “是的,法官大人,”亚当答道,小心翼翼地避免采用带有性别差异的称呼。接下来他开始探讨氰化物对试验用小白鼠的影响,在他的答辩状之中没有谈到这一研究。有关试验是一年前由瑞典的一些化学家做的,目的在于证明人类在吸入这类毒气后并不会马上死去。那项试验由一个致力于在美国废除死刑的组织提供资助。
  小白鼠开始发作并产生痉挛,它们的肺部和心脏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会处于时断时续的状态,毒气使它们肌体中的所有血管爆裂开来,包括大脑中的血管,它们的肌肉无规则地抽搐,直到最后口吐流涎并发出吱吱的叫声。
  这项研究中最显而易见的一点是小白鼠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该项试验具有无可指责的科学性,给小动物服药的剂量也很适度,一般来讲,大约需要十分钟的时间才会死亡。亚当讲了大量的试验细节,随着他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表述之中,他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了些。而法官们此时已不仅仅是在听他的发言,简直是在欣赏他对那些行将死去的小白鼠的探讨了。
  亚当是在北卡罗来纳州最近一桩案例的注释中发现这项研究的,注释字体很细小,并没有广泛报道过。
  “现在让我来把话说白了,”罗比肖克斯尖着嗓音打断了亚当的话,“你不想让你的当事人死于毒气室,因为那种方式很残酷,但是不是在说采用剧毒注射的方式你就会欣然接受了呢?”
  “不是的,法官大人,我并没有那样讲,我不想让我的当事人死于任何方式。”
  “难道剧毒注射不是最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吗?”
  “所有方式都是令人反感的,但剧毒注射似乎是残忍程度最轻的一种。毋庸讳言,毒气室是一种令人恐怖的手段。”
  “比被炸弹炸死还要恐怖吗?被炸药炸得粉碎?”
  罗比肖克斯的话一经出口,整个法庭顿时静了下来。他特别强调了“炸药”两个字,亚当的大脑剧烈活动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麦克尼利这时从法官席的另一侧向他的同行投来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是一种无耻的攻击,着实令亚当气愤异常,但他控制着自己的火气,语气坚定地说:“我们讨论的是执行死刑的手段,法官大人,不是将人打入死牢的罪行。”
  “为什么你不想讨论罪行呢?”
  “因为罪行不属于今天讨论的范畴,因为我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我的当事人仅剩下了十二天的生存时间。”
  “也许你的当事人本来就不应该去安放炸弹吧?”
  “当然不应该。但他已因他所犯的罪过而被判刑,而且他眼下面临着在毒气室被处死刑的威胁。我的观点是毒气室是一种残酷的处死方式。”
  “那就坐电椅怎么样?”
  “我们所讨论的也同样包括这种方式,曾经有过坐上电椅的人在死前经历可怕痛苦的令人发指的案例。”
  “那就执行枪决吧?”
  “在我听来同样是残酷的。”
  “吊死呢?”
  “我对绞刑知之甚少,但听起来是同样地残酷。”
  “但你喜欢剧毒注射是吧?”
  “我并没有说我喜欢,我确信自己只说过那种方式不似其他方式残忍。”
  这时麦克尼利法官插言问道:“霍尔先生,你有什么理由要让密西西比州摒弃毒气室而改用剧毒注射方式呢?”
  这个问题在他的上诉状和答辩状中论述得很详尽,亚当马上意识到麦克尼利是自己的朋友。“我在答辩状中已对该项法律的立法史作了概述,法官大人,那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便于执行死刑。立法机构认为那是一种痛苦比较少的死亡方式,同时为了避免宪法受到我们在这里讨论的这种死刑执行方法的威胁才作了改动。”
  “这么说本州已明确认可了剧毒注射是一种较好的执行死刑的方式了?”
  “是的先生。可是这项法律是在一九八四年才生效的,只对那以后犯罪的人才有效,并不适用于我的当事人萨姆·凯霍尔。”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们放弃毒气室这种行刑手段,但如果我们那样做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你的当事人和那些像他一样在一九八四年以前犯罪的人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不是要从夹缝中漏网了吗?在法律上并不存在相应的对他们那一类人执行剧毒注射的条款。”
  亚当已经估计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萨姆也曾经这样问过。“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法官大人,我只能说我完全相信密西西州的立法机构有这个能力和愿望通过一条适用于我的当事人以及与他情况相当的人们的新法律。”
  这时朱迪法官插了进来。“假设他们做到了这一点,霍尔先生,那么三年后你再回到这个法庭上时还会说些什么呢?”
  谢天谢地,黄灯正好亮了起来,亚当只剩下了一分钟的时间。“我会有话说的,”他说着笑了笑,“只要给我时间。”
  “我们已经见教过与本案相同的案例,霍尔先生,”罗比肖克斯说,“实际上在你的答辩中已经援引了,是一个得克萨斯州的案例。”
  “是的,法官大人,我请求法庭就此问题重新裁决,实际上所有设有毒气室或电椅的州都已改用了剧毒注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他还剩有几秒钟的时间,但他觉得该是刹车的时候了。他不想再引起其他的问题。“谢谢,”他说完便满怀信心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终于过去了,他坚守住了自己的阵地,作为一个新手已经干得很不错了,下一次就会来得更容易些。
  罗克斯伯勒则显得很刻板和井井有条,像是作了充分的准备。他讲了几个有关老鼠以及它们所犯罪过的小笑话,但他的沉闷语调一点也没有幽默感。麦克尼利同样连珠炮似地向他提问了一通为什么各州都争先恐后改用剧毒注射方式,问得罗克斯伯勒直卡壳,只好引用了长长的一串案例说明各联邦巡回法院同样认可采用毒气室、电椅、绞刑和枪毙等死刑执行手段。法律站在他的一边,他也尽可能利用法律。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他也像亚当一样很快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朱迪法官简单说明了一下这个问题的迫切性并保证在数日内作出裁决。所有人都一齐站起身来,三位法官很快从法官席后面消失了。法庭传令人宣布法庭休庭到星期一上午。
  亚当与罗克斯伯勒握了握手便向外面走去,直到有记者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是杰克逊市一家报纸的记者,只提了不多几个问题。亚当彬彬有礼,但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后来碰到的两名记者他也如法炮制。罗克斯伯勒自然有话要说,亚当走开以后,记者们便围上了首席检察官,并把录音机捅到他的嘴边。
  亚当想离开这座大楼。他来到炎热的外面,马上戴上了太阳镜。“要去吃午餐吗?”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很近的地方响起。原来是卢卡斯·曼,同样也戴着遮阳镜。他们站在立柱之间握了手。
  “我还吃不下饭,”亚当坦言道。
  “你干得相当不错。对人的神经真是一场折磨,是不是?”
  “的确,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典狱长要我赶来观察口头辩论,我们需等到裁决以后才能开始准备工作。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亚当的司机把车开到台阶边缘,两人一齐上了车。
  “你对城里熟吗?”曼问道。
  “不熟,我是第一次来。”
  “那就去邦·托恩咖啡馆,”曼对司机说,“是个很优雅的老店,拐过街角就到。车子不错嘛。”
  “这就是为财大气粗的公司工作的好处。”
  午餐一上来就让亚当到很新奇——原来是一些带有半个壳的生牡蛎,亚当从前只是听说,但从未品尝过。曼却很娴熟地给他表演如何用辣根、柠檬汁、辣酱油以及茄汁调配作料,然后把第一只牡蛎放入调料,再小心翼翼地放到饼干上后一口吞进嘴里。而亚当的第一只牡蛎却从饼干上掉到了桌子上,不过第二只却恰好掉进喉咙里。
  “不要嚼,”曼教他说,“要让它自己滑下去。”于是亚当一气滑下去了十只,肚子很快给填满了。他望着眼前盘子里的十来只空壳感到很受用。他们一边品着迪克西啤酒一面等着上清水虾。
  “我看到你那份关于律师抗辩不力的上诉了,”曼小口吃着一块饼干说。
  “恐怕从现在起我们不得不对一切都要进行上诉。”
  “最高法院不会为此浪费时间的。”
  “是的,他们不会。他们好像已经对萨姆·凯霍尔不耐烦了。我今天就把它送到地区法院,但我并不寄希望于斯莱特里给予萨姆减刑。”
  “我也这样看。”
  “我还有多大希望呢,只剩十二天的时间了?”
  “恐怕希望会一天比一天渺茫,但事情往往很难预料,也许还有一半的希望。几年前我们曾差一点就把斯德哥尔摩·特纳处决,还有两周时,看起来大局已定。剩一周时他已经连一点可供上诉的材料也找不到。他请的律师非常出色,但已无可申诉。他吃了最后一餐饭,然后——”
  “然后是配偶探访,来的是两名妓女。”
  “你怎么知道?”
  “萨姆跟我讲了一切。”
  “这都是真事。他在最后一分钟获得了缓刑,眼下他离毒气室还远着呐,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不过,这件事你怎么看?”
  曼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向后侧了侧身子,两大盘清水虾摆到了面前。“每到执行死刑时我就什么看法都没有了。什么事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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