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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漱玉如此阴阳怪气,宝钗如何不明白下面的意思。只是这事一开始定下的基调不过是她身边的丫头有口无心当作“玩笑”一般说出来的。虽然像莺儿这般没羞没臊的直说出来不像个样子,但是她这个做主子的在一旁也阻止了。下人不懂规矩,不识礼教,与她无关。何况,不过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当真。可是若是她此刻出言分辨,这事就不能当玩笑看了。若是不当玩笑看的话,一女只带个贴身丫头和一男子说什么相配,什么一对的言语,怎能不让人联想到坊间话本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码?
无心和有意这两者差别大了去了,宝钗让三玉赏鉴金锁,是为以后传扬开来的“金玉姻缘”一说作见证,却不是让她们看她少女怀春,思慕良人的戏码的。如果宝钗背上了这事是她背后策划的“罪名”,名声可不好听。何况在这个婚姻大事完全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少女怀春,思慕良人,可是有违妇德的。在这个名声大如天的年代,如果一个女子私德有亏,那么不要说嫁人,就连家族都容不下她!
因此宝钗虽然觉得郁闷,却不加辩解,强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这也算一桩巧缘吧。刚才宝兄弟不是要看我的药吗?我让莺儿拿一丸来给你看看。”宝钗不想在金锁的话题上再做纠缠,再说下去,恐怕她就没闺誉了,因此急急忙忙的将话题转移。不等宝玉答话,宝钗已经吩咐站在一旁的莺儿去取药去了。
宝玉听宝钗这么一说,一怔。在三玉未来之前,他因为闻到宝钗身上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好奇之下询问,才知道,那香气并不是熏衣服的熏香的气味,乃是宝钗吃的药的药香。当时他向宝钗讨一丸要吃吃看,被宝钗一句“药岂是混吃”的给拒绝了,没想到这会子宝钗肯拿出来了。不管宝钗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肯拿出来就好,因此宝玉伸长脖子等着。
一会儿的功夫,莺儿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三四寸的象牙白瓷碟,碟子里面放着一丸药。莺儿将碟子放在炕桌上,宝玉将碟子端起,凑到鼻下嗅了嗅,道:“这药的味道真好闻,异香异气的。”说着伸手从碟子里将药丸捏起。
看着宝玉眼露垂涎之色,面上跃跃欲试,大有把手中的药丸放进嘴里的架势,宝钗急忙拦阻,“宝兄弟看看就放下吧。不管这药有多好,到底是药,不能乱吃。”药不对症,乱吃下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深知宝玉在贾府金贵的地位,宝钗知道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此刻她有些后悔,刚才被漱玉弄得乱了手脚,匆忙之间竟然找了这么个话题,若是宝玉不听劝,弄出什么事来,岂不糟糕。
釉玉看出宝钗的心急,也知道若是宝玉把药吃了,真出了事,在场的谁都跑不了,因此道:“将这药给我看看。”伸手将药丸从宝玉手中要了过来,然后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怨不得宝哥哥想吃呢。这药闻着冷香扑鼻,香气中还带着甜意,不知道的哪里会把它当做药,只怕当作糖丸,我都想吃了。不知是什么个海上方,制出的药竟然是这样诱人?”
宝钗见药丸落入釉玉的手中,也就放下心来,笑着将幼时得的药方说了出来,叹道:“那和尚说我这病原是胎里带来的,吃寻常药不中用,所以才给了这么一个方,叫作‘冷香丸’。但凡有不好时,服上一丸也就罢了。”
漱玉听了,笑道:“难怪这么香,原来药中有花呀。冷香丸?这名倒也贴切。只是不仅方子琐碎,而且配起来也麻烦死了,真是够难为人的。不过薛姐姐,这药你吃了几年了?怎么现在还犯呢?像这种从胎里带来的病,是很难去根的。”如果去不了病根,就意味着总要犯病,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宝钗道:“原来为这病,家中不知道请了大夫吃药,不知道白花了多少银钱,不见一点效用。还是这冷香丸有效验些,如今已经渐无大碍。就算犯病,其实也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病虽未去根,可是已经渐好,就算犯病也不严重。宝钗轻描淡写,不肯留下“恶疾”之名。
宝玉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四处张望,目光落到黛玉身上,只见她嘴角含笑,眉眼弯弯,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林二妹妹,你怎么了,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好笑,能不能说来听听?”
黛玉笑道:“我想起母亲讲的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声名卓越的大夫,一直在为一个富绅治病,这一治就是二十年。后来这名富绅又犯了病,上门去请人,因为他出门办事还没回来,于是承他衣钵的小儿子就自告奋勇的为其诊治,等这名大夫办事回来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已经把这名富绅治好了,并且去除了病根。因此小儿子在父亲面前邀功,并炫耀自己青出于蓝胜于蓝,觉得自己能够独立门户了。父亲叹了一口气道:‘儿呀,就是因为父亲给他治了二十年的病,才有了现在的家业,能够让你三位哥哥成家立业,从而遣嫁了你两位姐姐。……’儿子听了哑然。”
宝玉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宝钗明知道黛玉这个笑话是说那和尚治病救人不到底,但是却不好说什么。对于黛玉的促狭,宝钗只能作大度,笑笑不语。由黛玉的笑话,众人又岔开话题,发散出去。宝钗见大家不在揪着“金玉”不放,这才放下心来,也加入其中,天南海北的闲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莺儿就是宝钗的“代言人”,替代宝钗说以她的身份不好说出的话。
☆、第七一章 言辞
林家三玉到梨香院探病,留在家里的除了看屋子,也有事要做。贾母给的原名为琉璃现改名为红翎的丫头到贾母房中找旧相识说话。贾母午睡,身边不需太多人伺候,所以当班的都聚在偏房里说话。红翎过来,众人忙招呼她坐下,并给她倒茶。琥珀端茶过来,笑道:“这会子你不是应该在林大姑娘跟前呢吗?怎么有工夫过来看我们?”
红翎道了声谢接过茶,笑道:“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去梨香院探望薛大姑娘,只带了两个人,剩下的看屋子。我因想你们,所以过来看看,和你们说说话。”瑁玳目光灼灼的望着红翎带过来的捧盒,满脸期待的道:“你这次来带了什么好吃的?上次带过来的点心可真不错,大家都说好吃,我还没吃几块,就被大家抢没了。”脸上露出一副回味悠长的模样。
琥珀白了瑁玳一眼,道:“看你那个不争气的样,出去之后千万别跟人家说你认识我,我都替你丢人,老太太这边吃点心,哪次都没少了你,怎么还跟个馋猫似的。”贾府生活豪奢,而贾母的生活又是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身为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虽比不上的鸳鸯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的脸面,可是吃用也是精致非常,甚至不比三春差多少,什么没见过。
珠玑笑着在一旁帮着瑁玳说话:“上次红翎带点心过来正巧你回家去了,没尝到。怨不得瑁玳嘴馋,姑太太家的点心的确好吃。和我们在府里素日吃的不一样。泡芙外酥内滑,里面的馅料是奶油的,吃起来松软香甜,却又甜而不腻。那个蝴蝶酥则是松脆香酥,咸香满口,吃起来让人唇齿留芳。……”
红翎见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得到了大家的夸赞,笑得眉眼弯弯,将放到脚边的捧盒拿起,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满满一盘红彤彤的草莓,道:“这次我没带点心过来,不过有新鲜的草莓,才摘下来的,新鲜的很。”众人看着面前散发着清香,果实上似乎还留有清洗时水珠的草莓,十分惊讶。红翎将盛着草莓的掐丝珐琅西番莲盘子放在大家围坐的桌上,示意众人品尝。
琥珀拈了一颗放入嘴中,甜酸满口,诧道:“这个时候哪来的这么新鲜的草莓?可又是姑太太家郊外的庄子上种的?不是说姑太太家在郊外的庄子大虽大,但是没什么产出嘛,怎么一会儿是新鲜的瓜菜,一会儿又是草莓的?不说春秋两季的庄稼,单冬季出产的果蔬,都是好出产,这还叫出产的不多?”
红翎笑着把她从林家听来的说辞复述了一遍。“原本那块地在姑太太一家未进京的时候,的确没什么好出产。因为大部分都是热荒地,就算种庄稼,长得也不好,若不是边上的山林还有些出产,庄户都过不下去。姑太太一家进京后,觉得那地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冬季搭上暖棚,种些反时令的菜蔬,一来就算种出的东西长得不好,可是终究冬日里的菜蔬难得,总比没有要好。二来冬日里庄户无事,只吃不做,因此此举也多多少少有小补一下冬闲的庄户之意。谁承想这一来,反而是变废为宝,因为地热的缘故,反时令的果蔬成熟的早,长得也不错,而且暖棚里还节省了不少取暖提升温度的碳。”
瑁玳笑道:“你知道的到清楚。不过我听说像这种热荒地下面很有可能有温泉。京都附近西北方向原就是一片热荒地,后来挖出了温泉,皇帝圈了几个最好的建了行宫,剩下的都被几个王府、皇亲国戚、一些世家占了去。连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没得。不知道姑太太的这块地下面是不是也有温泉?若是有的话,可是一件了不得喜事。”瑁玳身为家生子,家里从贾家被封为荣国公时就进府伺候,所以她从家人的口中听了一些府里的老事。
红翎也同瑁玳一样出身的家生子,这些事情她也知道一点,因此摇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温泉哪是那么容易得的。听说当年挖出温泉的时候,京中权贵将京中附近的热荒地几乎都挖了个遍,能挖出来的早挖出来了,还能等到现在?何况京中温泉的所在地皆在西北方向,姑太太的这块地在东南,两下里不搭界。”
林家的这块热荒地乃是林海的奶奶于氏的陪嫁。当年被托孤的于大人乃是两代帝师,深蒙帝宠,这块热荒地就是于氏出嫁的时候,当时的皇帝所赐。因为温泉之事,私底下权贵豪门争纷不断。因此就算林于两家怀疑这块热荒地下面有温泉,以林家行事低调的准则,也没有立即挖出来的打算,暂时把它只当普通的田庄使用。
时日一久,于氏家事陈杂,这地也就被忘到了脑后,这事也就耽搁下来,而后林海的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此事也就无人再提。后面的几代,因这块热荒地贫瘠,没什么大出产,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到了贾敏这里,她也没有太关注,只把它当作储存她囤积的木石材料的仓库。而后进了京,搭暖棚,准备种反季节果蔬的时候,竟然真的挖出几个泉眼。泉眼虽然不是上好的,比上不足,可是比下有余。
知道地里有温泉,贾敏秉持林家的行事准则,并没有四下张扬,连三玉都没说,更不要贾家了。她让清玉和霁玉领着人先在泉眼上盖上房子,把泉眼掩藏起来。当初挖出泉眼的庄户也被贾敏命令两人安排妥当,封好口免得外泄。所以林家郊外的庄子上有温泉,所知者甚少。红翎对此自然是不知道。就算开春之后找人修温泉庄子,这样的事物贾敏也不会告知于众。
见众人听的入神,红翎将装草莓的盘子往她们眼前推了推,道:“就算是听话也别停嘴呀。这可是刚下来的,头一茬。庄上不过送来两小篓,姑太太给府外交好的人家送了点,就下去了一篓多。剩下的除了府里的老太太、三位姑娘、宝二爷和兰哥儿那里得了些,就连大太太和二太太,琏二奶奶那里都没送。家里下剩的那点勉强够三位姑娘和两位小爷的。”表白东西的难得同时带着几分炫耀。
珠玑拿着草莓往嘴里送的手一顿,问道:“既然这样,你这些是哪来的?”奴才得的东西都是主子赏的,可是现在作主子的还捞不着,红翎却拿了一盘子过来,不免令人置疑。
红翎笑笑道:“大爷只留了一点儿尝鲜,把他那份大部分都给大姑娘送来了,偏大姑娘这两天身子不爽,草莓性凉,她不能多吃。这个东西又不好保存,放不了几天就坏了,因此姑娘只尝了几个,剩下的就都赏给我们了。我们房里的知道我爱吃这个,所以也不和我抢,大部分都给了我。我得了后,因想着你们,就带过来和你们分着吃。”
众人听了,忙道谢。珠玑吃了几个,从桌上的茶具拣出一个茶碗,道:“东西难得,给鸳鸯、鹦鹉、翡翠她们留几个。”鸳鸯几个人在贾母房里伺候,不在这里。红翎笑道:“亏得你提醒,来的时候我还记得,说起话来就忘了。”既然红翎这个拿东西过来的都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总共就一盘,又拿出了些,所以在座的伸几次手,盘子里的草莓就光了。等到吃完,红翎拿出帕子擦干净手上沾染的草莓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