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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贾敏带着釉玉她们三个,住了大半年。在福建,贾敏除了检查了和与她联合作海贸生意的姚家交上来的账本,并收取了分得的利润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彻底矫正了黛玉的“君子耻于言利”的毛病。
这几年,不管贾敏怎么教导黛玉,黛玉对经济事务都不感兴趣,说的多了,甚至让黛玉觉得她这个母亲浑身充满“铜臭味”,母女两个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就连林海,也不支持她。其实就贾敏而言,并不想把黛玉教成锱铢必较守财奴。对贾敏来说,在她眼中,一文钱和一千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她并没有把钱看得多重。
她只是无法接受的是黛玉在欣赏“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同时却不知道,钱,有赚才有花。而黛玉只学会了“花钱”,却无视“赚钱”这一个过程,只认识到“钱不是万能的”,却没有认识到“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道理。就算黛玉是仙子,可是她也要懂得,在这个红尘俗世,仙子也是要吃饭的。
到了福建,贾敏在查账之余,就想着顺便教导黛玉。这里没有林海护在前面,而且远离扬州,正好便宜行事。用一身粗布衣衫换下了黛玉身上的锦绣华服,又蠲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贾敏派人将黛玉送到了庄子上一户勉强过活的庄户家里。贾敏希望黛玉在那里能够明白不管她怎么教导,都学不会的东西,做个真正的“能驱使金钱而不为金钱所使”的雅人。
经过此事,黛玉到底有什么感想,贾敏并没有问。但是她知道,本来只爱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风雅之事,连女工都不太感兴趣的黛玉,面对贾敏花大价钱请来教导她们姐妹三人的绣娘,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只当作打发时间的余兴节目,也端正态度,和釉玉、漱玉一样认真的学起来了。虽依旧爱风花雪月,可是对于贾敏教授的经济事体,人际应酬往来,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不屑一顾。对于黛玉的改变,贾敏很是欣慰,不由得慨叹,看来,响鼓还需重锤敲。
从福建回来后,贾敏再也没有带三人离开过扬州。不过釉玉、黛玉和漱玉三人已经很知足了,比起她们被关在家门,只能在扬州城有限的几个地方走动的朋友,她们已经好多了。只是和跟着弘一法师四处领略九州风光的清玉和霁玉相比,她们又不免吃味起来。不过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就是这样,她们就算嫉妒也无可奈何。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清玉和霁玉随着弘一法师出门一趟,洗去了身上的浮躁,人变得沉稳多了。面对他们的变化,最欣喜的不是贾敏,反而是林海。和两小谈过之后,他整日里捻须含笑,直呼林家后继有人。所以在两小考完童试,林海和贾敏商量,决定送他俩到京城读书。霁玉入国子监,清玉入官学。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是弘一法师教的不好,林海是为了清玉和霁玉的未来考虑。一朝天子一朝臣,林海身为先皇的臣子,把持着盐政这么一个肥缺。像这样的职位,一般情况下,都会被新皇酬以他的心腹干将,不会交到别人的手中。若非新皇刚刚即位,暂时在朝臣上面不宜有过大的动作,而林海帮着新皇稳定江南局势,又主持着盐政整改,不能替换,他早被调职了。
但是,林海最多只能在盐政的职位上再干一任,过后无论怎么样,皇上都不可能让他再在江南呆下去了。林海外任这么多年,继续外任的可能性不大,多数会被调回京。如果新皇认为他还不错,那么林海就有可能进六部作长官,若是新皇看不上他,那么他回京之后,会挂个大学士之类的官职荣养。
如果,林海真的要回京,那么就要早作准备。让两个孩子到京里读书就有打前锋的意思。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林海想为两个孩子扩展人脉。扬州不是不好,只是远离中枢,终究有所不便。何况,扬州的官宦人家不过就那么几个,比不得京城。作为弘一法师的弟子名头好听,可是他们不能永远窝在通明寺不出来,是要入世的。况且不在弘一法师跟前,不代表不能继续跟他学习。
京城是权贵最多的地方,除了宗室,还有豪门,有世家,有勋爵,有显贵,有清流,……。他们的子弟大都生活在京城,在那里读书习武。这些人中的多数在将来都会成为新皇麾下的一员。清玉和霁玉将来步入仕途,将会和他们同殿为官,那么先熟识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以林家的权势、财力和清玉的成绩,他完全可以和霁玉一起入国子监读书。之所以把他俩分开,除了积累更多的人脉缘故,还因为嫡庶有别。虽然在林家,清玉和霁玉的待遇一样,但是社会上,嫡庶还是很分明的。能入国子监读书的,基本上没有庶出的子弟。身为庶出在没有出仕为官之前,一般情况下是打不进嫡出的圈子里的。就算进去了,也会被人瞧不起,受到排挤,被人当做小厮一类的看待。因此,林海安排清玉进官学。
清玉去的官学是林海写信问过在京里的几位同年故交,挑了又挑的。在里面执教的除了从翰林院致仕的几位老翰林之外,最差的也有个举人功名在身。在里面读书的,有那考取秀才,却进不了国子监,退而求其次进来读书的,也有权贵之家的庶子,还有那官位不高,出身小吏家的孩子,也有那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刻苦读书想着鲤鱼跃龙门的学子,……虽然鱼龙混杂,可是那官学也是京里数得着的,近年来里面很是考取了几名进士和举人,很受好评。
林海对两个孩子的前程的安排,贾敏深表赞同,只是就这么让两个远赴京城读书,她不放心。此去京城不比在通明寺学习。不管怎么样,通明寺都在扬州的治下,在贾敏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出去游历,以弘一法师的身份,衣食住行都不需两小操心,安全也有保障,贾敏并不太担心。但是京城不一样,京里的水深,没有大人在身边,就两个半大的孩子,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该找谁解决,贾敏怎么都不放心。
不说别的,单饮食住宿就是个大问题。国子监还好些,给那些家不在京城的学子提供吃住。但是,林家在京有房,不知道国子监是否收留他?何况还有清玉呢?清玉的官学不提供食宿,一切自理。就算林家在京里有宅子,可是自从林海外任,那边除了留下几个看宅子的,再没有旁人。虽然说每年都修葺,但是长时间不住人,终究需要好好整理一番才能入住。
一旦清玉和霁玉入住,府上就需要有人管理,这可不是多带几个仆从就行的。清玉和霁玉每日里忙于学业,自然是无暇管理,何况身为男子,怎可插手内宅事物?托付给别人,一日两日还好,天长日久,又不是自家孩童,怎能尽心,定然有照顾不周道之处。贾敏把她的思虑讲给林海听,林海想了几天,决定让贾敏带着孩子们先回京,照顾清玉和霁玉的日常生活。反正,没两年,他也该回去了。
两下商定,就往京中送信,让正在督造藏书楼的林安把林家在京中的房子打扫收拾出来。说起这藏书楼来,又是一个笑话。当初林海请高人设计出藏书楼的图样,送到京中让林安照图建造。眼看就要建成之际,林安来了一封信,告诉林海,因为朝廷规定,内城建筑的高度没有皇家特旨不得超过皇家宫殿的。所以,眼看就要建完的塔楼模式的藏书楼不得不拆掉。为此,藏书楼的建造又要重新选址,再次寻人筹划起造,因为原来的地方不够大,就算造了房子也摆不开那么多的藏书。所以如今新的藏书楼,刚刚起了个地基,真可谓好事多磨。
拟定了由贾敏带着孩子进京,自此长住京城。将来再次回来也不过是处理这边的产业。因此贾敏此次除了留下扬州的产业作日常花费和交际应酬之外,库房的存银和值钱的古董字画,金银细软尽数带入京中,整整齐齐的收拾了二三十个大箱子。扬州这边的内宅事物由文姨娘总揽,其它几位姨娘在一旁协助。至于仆妇,除了每人身边服侍的和家生子,从后买的人中挑出好的,剩下的则本着自愿的原则,不够的贾敏则打算到了京里在采买。
釉玉、黛玉和漱玉三个听说要进京,一开始非常开心,兴奋过后,心中又满是离愁。舍不得林海,舍不得在扬州交下的朋友,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舍不得眼中看惯的所有。漱玉更是因为要和文姨娘分开而连着几日哭红了双眼。
收拾东西的时候,贾敏从她的陪嫁的箱子底翻出一包“绝育药”。这是她出嫁前夕,贾母塞给她的,准备用在恃宠而骄,行为猖狂的姨娘身上。或者,等她生出嫡子,不想让庶出的孩子刺眼的时候,用在林海身上的。只是,原主的情况特殊,这包药知道她香消玉殒,都没有用武之地。翻检着记忆中的前尘往事,虽然贾敏知道那个和她面容相同的女子并不是她,但是她也无法做到像一个旁观者在看电影一般冷静自持。
手里捏着药包,贾敏思索了半晌,这次北上,和林海分开并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情,少说是一年两年的,多说三年五载也很有可能。这段时间里,再冒出一个庶子庶女来大有可能,若是给林海用了这个药,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杜绝隐患了。
林海极擅养生之道,这点从他教导黛玉饭后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可见一斑。古语说“十滴髓生一滴血,十滴血生一滴精”,损失□,会大伤元气,使骨髓空虚,从而精髓枯竭,早夭短命。所以他在女色上并不看重。《黄帝内经》强调人要“与天地相应,与四时相符”。医者认为“冬至阳生,真火正伏;夏至阴生,真水尚微”因此就房事上提出“春二夏三秋一冬无”的理论。已经上了年纪,讲究惜福养身的他比照这个只少不多,完全一副清心寡欲的状态。
自从贾敏生下霁玉之后,因为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她和林海同房的次数并不多,到了最后这一年,因为贾敏一直缠绵病榻,更是杜绝了鱼水之欢。但是林海为了表示对她这个嫡妻的尊重,每个月依旧有大半的时日是在她房里度过,睡在套间里面的床上。剩下的日子扣除他每月忙于公事和爱好在书房里过夜的时日,每位姨娘分吧分吧,不过就是一两天而已。再以他的好恶为标准,有的就要独守空闺,两三个月才轮上那么一天,有的则稍微多上几天。自从林海罢免了府里姨娘们的管家之权之后,他踏入她们房里的次数更少了,省下的时间,更多的停留下在书房里面,剩下的则用来和几个孩子相处。这样的他,似乎不值得浪费这药了吧?犹豫了半晌,没有作出决定的贾敏,长叹了一口气,把药和药方原样包好,丢进箱子里,落下了锁。
启程之日,贾敏带着几个孩子挥别了林海。三只大船浩浩荡荡的沿着京杭大运河扬帆北上。此行,从扬州启程,过淮安、淮阴,经徐州、沧州,直达京都。水路通达,昼行夜宿,就算船行缓慢,有月余也该抵达了。只是釉玉、黛玉和漱玉三个,去了头几日的离乡之情,身边有母亲陪伴,又有清玉和霁玉凑趣,每到一地就给三人讲述当地的诱人风光。
三人在清玉和霁玉的逗引下,已经不满足手里捧着《徐霞客游记》和《山水杂记》这样的地理游记,对着地图过干瘾了。因此,每到一处,就靠岸停几天,然后在清玉和霁玉的带领下,寻访当地的风景名胜,品尝其特色食品。如此耽搁下,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这可急坏了在第三条船上的人。
贾敏此行带着一名特殊的客人——甄英莲的母亲,甄封氏。当年,贾敏回姑苏给婆婆办冥祭,住在客栈的时候,遇到了甄封氏。当时她拎着个篮子到客栈货卖。贾敏听说过这种职业,因为大户人家的女人们不好出得门,就有那妇人走东家串西家拎了头花、不值钱的首饰、胭脂之类的小东西,或者其它新奇有趣又不贵的东西,到大户人家货卖,讨赏。只是这种掮婆去的所谓的大户人家还到不了林家这样的高度。就连勉强进去了,也进不得二门,只能在外把东西售给府里的丫鬟婆子。所以贾敏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人,心中好奇,如今碰到了,就把她叫了过去。
贾敏见甄封氏进房来,目光最先从屋里年纪较轻的小丫鬟身上扫过,然后才给贾敏见礼,让贾敏有些诧异。而后,又见她头发花白,衣着整洁,言语知礼,行为有度,没有丝毫谄媚之意。在货卖的时候也没有一般小商贩一样斤斤计较,反而一副并不太在意的模样。被丫头指出她贩卖的堆花还是从林府里出来之时,面上也不见窘迫。甄封氏的种种表现都不合常理,贾敏心中奇怪,因此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