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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用一个包儿顶住肋骨,呻吟着。)
布卢姆小肚子疼得慌。我何必这么跑呢?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慢慢腾腾地朝着点了灯的岔道走去。红灯又跳跃了。)
布卢姆那是什么?是信号灯吗?是探照灯哩。
(他站在科马克那家店的拐角处,观望着。)
布卢姆是北极光'17',还是炼钢厂?啊,当然是消防队喽。不管怎样,是南边。好大一片火焰。说不定是他'18'的房子哩。贝格尔灌木' 19' 。我们家不要紧。(他愉快地哼唱。)伦敦着火啦,伦敦着火啦!' 20' 着火啦;着火啦!(他瞥见壮工在塔尔博街另一头拨开人群穿行。)我会跟他失散的。跑!快点儿。不如从这儿穿过去。
(他一个箭步蹿过马路。顽童们喊叫。)
顽童们当心点儿,大爷!
(两个骑车人,点燃的纸灯晃悠着,丁零零地响着铃,像游 泳般地擦身而过。)
铃铛丁零零,丁零零。
布卢姆(脚上抽筋,直挺挺的站着)噢!
(他四下里望望,猛地朝前一蹿。穿过朦朦上升的雾,一辆龙头撒沙车'21'谨慎地驶来。它眨巴着巨大的前灯,沉甸甸地朝他压将过来。车顶的触轮嘶嘶地摩擦着电线。驾驶员当当地踩着脚钟。)
警钟当当布啦吧喀布啦德吧咯布卢。 (制动器猛烈地嘎嘎响。布卢姆举起那只像警察般戴着白手套的手,双腿僵直地跌跌撞撞跳离路轨。长着狮子鼻的电车司机猛地栽到驾驶盘上。他一边滑也似的驶过去,一边从轮锁与销子上面叫喊。)
司机嘿,你这屎裤子,打算耍帽子把戏'22'吗? (布卢姆灵巧地跳到边石上,又停下脚步。他伸出一只拿着包包的手,从脸蛋儿上抹掉溅上去的泥点子。)
布卢姆原来是禁止通行。好险哪,然而这下子疼痛倒是消了,又得重新练练桑道操'23'了。俯卧撑。还得加入交通事故保险才行。天主保佑。(他摸了摸裤兜。)可怜的妈妈的护身符。鞋后跟动不动就被轨道卡住,鞋带又容易被车轮勾住。有一天在利奥纳德街的拐角那儿、,警察局的囚车把我一只鞋刮走了。第三回就灵验了。用鞋耍把戏。司机真蛮横。我本该举报他。他们太紧张了,所以弄得神经过敏。今天早晨我瞧马车里那个女人时,跟我捣乱的,兴许就是这个家伙。同一类的美人儿。不管怎么说,他的动作够敏捷的哩。腿脚不灵便了。用打趣的口吻说真心话。在莱德小巷,抽筋抽得好厉害。我大概是食物中毒吧。幸运的征兆。怎么回事呢?那也许是私宰的牛。牲口身上打着烙印。(他闭一会儿眼睛。)头有点儿发晕。每月都闹一次,要么就是另外那档子事的反应。脑袋瓜儿晕晕忽忽的。那种疲倦的感觉。我已经吃不消啦。噢!
(一个不祥的人影交叉着腿,倚着奥贝恩'24'的墙。这是一 张陌生的脸,仿佛注射了发黑的水银。那人影从一顶墨西哥阔 边帽底下,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
布卢姆晚上好,怀特小姐。这是什么街呀?'25'
人影(面无表情地举起胳膊作为信号)口令。马博特街'26'。
布卢姆哈哈。谢谢。世界语。再见。'27'(他喃喃地说)是那个爱打架的家伙派来的盖尔语联盟的密探。
(他向前迈步。一个肩上扛着麻袋的拾破烂的拦住他的去 路。他朝左边走,拾破烂的也朝左拐。)
布卢姆劳驾。
(他朝右边跳去,拾破烂的也朝右跳。)
布卢姆劳驾。
(他转了个弯,侧身而行,躲到一旁,悄悄地溜过去往前
走。
布卢姆一直靠右边、右边、右边走。旅行俱乐部在斯蒂普阿塞德竖起了路标,是谁带来这项公共福利的呢?是由于我迷了路,给《爱尔兰骑车人》的读者来信栏写了封信,题目是《在最黑暗的斯蒂普阿塞德》。靠、靠、靠右边走。半夜里捡着破烂和骨头。倒更像是买卖贼赃哩。杀人凶手首先会到这种地方来,以便洗涤尘世间的罪恶。
(杰基?卡弗里被汤米?卡弗里追逐着奔来,同布卢姆撞个满怀。)
布卢姆噢!
(吓了一跳,大腿发软,停了下来。汤米和杰基就在那儿,当场失去踪影。布卢姆双手持包,轻拍着怀表袋,装笔记本的裤兜,装皮夹子的裤兜,那本《偷情的快乐》、土豆和香皂。)
布卢姆可得当心扒手。小偷儿惯耍的花招:撞你一下,顺手就摸走你的包。
(一只能叼回猎物的狼狗,鼻子贴地嗅着,踱了过来。一个仰卧着的人影打了个喷嚏。出现了一个弯腰驼背、留着胡子的人。他身着锡安的长老所穿的那种长袍,头戴有着深红流苏的吸烟帽。玳瑁框眼镜一直耷拉到鼻翼上。鼻歪嘴斜的脸上是一道道黄色毒药的斑痕。)
鲁道尔夫今天你是第二次浪费半克朗银市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决不可跟那帮异教徒醉鬼们混在一起。瞧,你就是攒不住钱。
布卢姆(将猪脚和羊蹄藏在背后,垂头丧气地抚摩着温吞吞的和冰冷的脚肉和蹄肉。)是的,我明白,爹。'28'
鲁道尔夫你在这儿干些什么名堂啊?你没有灵魂吗?(他伸出虚弱的秃鹫爪子,抚摩着布卢姆那沉默的脸。)你不是我儿子利奥波德吗?不是利奥波德的孙子吗?你不是我那亲爱的儿子利奥波德吗?就是那个离开父亲的家,也离开祖先亚伯拉罕和雅各的上帝的利奥波德吗?
布卢姆(惶恐地)大概是的,父亲。莫森索尔' 29' 。这就是他的下场。
鲁道尔夫(严厉地)那天晚上,你把宝贵的金钱挥霍了一通,喝得烂醉如泥,被他们护送回家。那帮流浪汉究竟是你的一些什么人?
布卢姆(身着年轻人穿的一套时髦的蓝色牛津服装,白色窄肩背心,头戴褐色登山帽。怀里是一块绅士用的纯银沃特伯里牌转柄表,佩着一条缀有图章的艾伯特双饰链'30'。半边身子满是厚厚一层泥巴。)是越野赛跑的选手,父亲。我就那么一回。
鲁道尔夫一回!从头到脚都是泥。手上还划破了个口子。会患破伤风的。他们会要你命的,充满生气的利奥波德。对那帮家伙你可得当心啊。
布卢姆(懦弱地)他们问我敢不敢比比短跑。道路上净是泥,我跌了一跤。
鲁道尔夫(轻蔑地)不务正业的异教徒。'31'你那可怜的母亲要是看见了该怎么说!
布卢姆妈妈!
艾琳?布卢姆(她手里斜端着蜡台,出现在楼梯栏杆上端。头戴哑剧中贵妇人戴的那种下巴上系带子的头巾式软帽,身穿寡妇吐安基'32'那种有衬架和腰垫的裙子;衬衫钮扣钉在背后,袖子是羊脚型的;戴着灰色露指长手套,配以有浮雕的玉石胸针。盘成辫子的头发用绉网罩起。她吃惊地尖声嚷叫。)噢,神圣的救世主,这孩子给糟践成什么样子啦!快给我嗅盐'33'。(她撩起一道裙褶,在那铅灰色条纹衬裙的兜儿里摸索。从兜儿里掉出一只小药瓶、一枚“天主羔羊”'34'、一只干瘪的土豆和一个赛璐璐玩偶。)圣母圣心啊,你到底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布卢姆嗫嚅着,两眼垂下,开始把那两个包儿往鼓鼓囊 囊的兜儿里塞,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嘴里不知嘟囔些什 么。)
声音(尖锐地)波尔迪!
布卢姆谁呀?(他急忙弯下腰去,笨拙地搪开什么人打过来的一拳。)有何贵干?
(他抬头看。眼前出现了一位亭亭玉立、身着土耳其装束的美女,旁边是几棵枣椰树的蜃景。丰腴的曲线将她那猩红色长裤与短上衣撑得鼓鼓的,开叉儿处露出金色衬里。她系着一条宽幅黄色腰带,脸上蒙着白色——夜间变为紫罗兰色——面纱,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和黑亮的头发。)
布卢姆摩莉!
玛莉恩什么呀?亲爱的,打今儿起,你招呼我的时候,就叫我玛莉恩太太吧。(用挖苦口吻)可怜的小丈夫,叫你等了这么半天,脚都冰凉了吧?
布卢姆(调换了一下双脚的位置)不,不,一点儿都不。
(他极其激动地呼吸着,大口大口地吞进空气。有多少话想问,有多少希望,为她的晚餐备下的猪脚,要告诉她的事,解释,欲望,简直着迷了。一枚硬币在她前额上闪烁着。她脚上戴着几枚宝石趾环。踝部戴着纤细的脚镣。她身旁是一只骆驼,缠着塔楼状头巾,伫候着。那上下跳动着的驼桥'35',垂下一道有着无数阶磴的绸梯。骆驼不大情愿地摆动着它那臀部,慢慢腾腾地凑过来:她猛揍了一下它的屁股,包金的手镯玎玲玲响着,愠怒地用摩尔话骂他:)
玛莉恩女性的小天堂!'36'
(骆驼举起一只前脚,从树上摘下一枚大芒果,将它夹在 偶蹄间,献给女主人。然后它眨巴着眼睛,扬起脖子,耷拉下 脑袋,咕哝着,挣扎着跪下。布卢姆像做蛙跳游戏般地弯下腰 去。)
布卢姆我可以给你……我的意思是说:作为你的经纪人……玛莉恩太太……假若你……
玛莉恩那么,你注意到什么变化了吗?(双手徐徐地抚摩饰着珠宝的三角胸衣,眼中逐渐显出友善的揶揄神色。)哦,波尔迪,波尔迪,你依然是个老古板!去见见世面,到广阔的天地中去'37'开开眼界吧。
布卢姆我正要折回去取那加了香橙花液的白蜡洗剂呢。每逢星期四,铺子总要提前打烊。可是,明天早晨我首先要办的就是这事儿。(他把身上的几个兜儿都拍了拍。)浮游肾。哎!
(他指指南边,又指指东边。一块洁净、崭新的柠檬肥皂发 散出光与芳香,冉冉升起。)
肥皂
布卢姆和我,是般配的一对。
他拭亮地球,我擦光天空。
(药剂师斯威尼那张满是雀斑的脸出现在太阳牌肥皂的 圆盘上。)
斯威尼您哪,三先令一便士。
布卢姆好的。是为我老婆买的。玛莉恩太太。特制的。
玛莉恩(柔声)波尔迪!
布卢姆哦,太太?
玛莉恩你的心跳得快些了吗?'38'
(她面泛轻蔑神色款款踱开,嘴里哼着《唐乔万尼》中的二重唱。她身材丰满得像只娇养着的胸脯鼓鼓的鸽子。)
布卢姆关于“沃利奥”'39',你有把握吗?我指的是发音……
(他尾随于后,四处嗅着的狼狗又跟踪着他。上了年纪的老鸨拽住他的袖子。她下巴上的那颗黑痣上长的毛闪闪发 光。)
老鸨一个处女十先令。黄花姑娘哩,从来没有人碰过。才十五岁。家里除了她那烂醉的爹,啥人也没有。
(她伸手指了指。布赖迪?凯利'40'被雨淋得精湿,站在她 那黑洞洞的魔窟裂缝里。)
布赖迪哈奇街。你心目中有好的吗?
(她尖口叫一声。唿扇着蝙蝠般的披肩,撒腿就跑。一个粗 壮的暴徒脚蹬长靴,跨着大步追赶着。他在台阶那儿磕绊了一 下,站稳了,纵身一跳,消失在黑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尖笑 声,越来越低微了。)
老鸨(她那狼一般的眼睛贼亮贼亮的)那位老爷找乐子去啦。在妓馆里可弄不到黄花闺女。十先令。可要是整宵泡在这儿,会给便衣警察撞上的。六十六号巡警可真是个狗养的。
(格蒂?麦克道维尔斜瞅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她一面 送秋波,一面从背后抽出血迹斑斑的布片,卖弄风情地拿给他 看。)
格蒂我把在世上的全部财产你和你'41'。(她喃喃地说)是你干的。我恨你。
布卢姆我?什么时候?你作梦哪,我从来没见过你。
老鸨你这骗子,放开老爷。还给老爷写什么满纸瞎话的信。满街拉客卖淫。像你这么个荡妇,就欠你妈没把你捆在床柱子上,用皮带抽你一顿。
格蒂(对布卢姆)我那衬裤的秘密,你统统瞧见了。(她哽咽着,爱抚他的袖子。)你这个下流的有妇之夫!正因为你对我干了那档子事,我爱你。
(她跛着脚溜走了。布林太太身穿有着松垮垮的褶裥口袋 的起绒粗呢男大氅,伫立在人行道上。她那双调皮的眼睛睁得 老大,笑咪咪地龇着食草动物般的龅牙。)
布林太太这位先生是……
布卢姆(庄重地咳嗽着)太太,我荣幸地收到了您本月十六日的大函……
布林太太布卢姆先生!你竟跑到这罪恶的魔窟来啦!这下狐狸尾巴可给我抓住啦!你这个流氓!
布卢姆(着了慌)别那么大声喊我的名字。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啦?可别出卖我。隔墙有耳嘛。你好吗?好久不见啦。你看上去挺好。可不是嘛。这月气候真好。黑色能够折射光。从这儿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