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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立克一耸肩,对她来说,城堡是唯一重要的目标,其他全都是鸡毛蒜皮。但先别去管它。“我会给他介绍情况的,没问题。”
珀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米歇尔怎么样?我是说除了受伤这件事以外。”
“还好。”弗立克沉默了一会儿。珀西盯着她,她骗不了他,他太了解她了。最后她叹了口气,说:“有个姑娘在那儿。”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知道我的婚姻里还剩下什么。”她凄苦地说。
“我很难过。”
“要是我能对自己说,我是为了某种目标牺牲了这一切,发动攻击重创敌人,有助于大反攻赢得胜利,我的心情会好过一些。”
“两年来,你的贡献比大多数人都多。”
“可战争没有二等奖,不是吗?”
“对。”
她站了起来。她对珀西爱怜般的同情很是感激,但这让她变得感情脆弱。“我还是去给新报务员作介绍吧。”
“代号是‘直升机’,他正在书房等着。恐怕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小伙子很勇敢。”
这让弗立克感觉有点儿马虎。“如果他不太出色,为什么派他去?他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正如你以前说过的——这是我们的重要时机。如果入侵失败,我们就会失去欧洲。我们要把能投向敌人的都投出去,因为不会再有机会了。”
弗立克冷冷地点了一下头。珀西拿她说过的话来反驳她,但他说得不错。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包括米歇尔的生命。“好吧,”她说,“我最好马上就开始。”
“他很渴望见到你。”
她皱起了眉头说:“渴望?为什么?”
珀西苦笑了一下。“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弗立克离开了这间珀西用作办公的公寓客厅,沿着走廊出去了。他的秘书在厨房里打字,她告诉弗立克到另一个房间去。
弗立克在门外停了下来。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告诉自己:你得振作起来,投入工作,希望你最终能够忘记。
她走进书房,这个房间很小,一张方桌和几把互不匹配的椅子。“直升机”是个二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皮肤白皙,穿着花呢西装,上面是芥黄、橙色和绿色的格子,在一英里以外你就能看出他是个英国人。幸运的是,他在上飞机之前会让人打扮一番,让他出现在法国小镇上不至于惹人注意。特别行动处雇了法国裁缝和成衣匠,专门为特工制作欧洲款式的服装(然后再花几个小时把衣服做旧,否则看上去太新,会让人怀疑)。“直升机”淡粉色的皮肤和发红的金发就让人为难了,除了指望盖世太保会觉得他大概带点儿德国血统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弗立克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他说:“我们原来见过面,实际上。”
“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你在剑桥跟我哥哥查尔斯是同学。”
“查理?斯坦迪什——是啊!”弗立克想起了那个也穿花呢外套、白白净净的男孩,比“直升机”更高,更瘦,但可能不是更聪明——他没有拿到学位。查理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她记起来了——他们倒是有些共同的东西。
“有一次你去过我们在格洛斯特郡的房子。”
弗立克想起三十年代曾在乡村别墅度过的那个周末,他家里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英国父亲,一位漂亮文雅的法国母亲。查理有一个小弟弟,名叫布莱恩,正处于尴尬的青春期,穿着齐膝短裤,为他的新相机兴奋不已。她跟他说过几句话,让他有点儿迷上了她。“查理怎么样了?自从毕业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他死了,实际上。”布莱恩一下子伤心起来,“1941年死的,死在了倒——倒霉的沙漠里,实际上。”
弗立克怕他会哭起来,于是她拉起他的手,用两只手握住它,说:“布莱恩,我真的十分难过。”
“你真是太好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后来我见过你,只有一次。你到我那个特别行动处训练组上了一堂课。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话。”
“我希望那堂课对你有用。”
“你讲的是抵抗组织内部的叛徒,应该怎么对付他们。你说,‘这很简单,只要把你的枪筒抵住那混蛋的后脑勺,扣两下扳机就行了。’把我们全都吓坏了,实际上。”
他用一种崇拜英雄的眼光望着她,她开始明白珀西话里面的暗示,看来布赖恩仍然有点儿迷恋她。她转身离开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说:“好了,我们开始吧。你知道你要接触的那个抵抗组织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了。”
“知道,我要去弄清还剩下多少人,如果有,还能不能用。”
“可能有些成员在昨天的遭遇战中被盖世太保逮捕,你我说话这会儿正在受到审问,所以你必须特别小心。你在兰斯的接触人是一个代号为‘中产者’的女人。每天下午三点她去大教堂的地下室祷告。一般她都是一个人在那儿,但万一有别人也在那儿,她就会穿不一样的鞋,以便我们的人认出来,鞋是一只黑色一只褐色。”
“这很好记。”
“你对她说,‘为我祈祷。’她就会回答,‘我为和平祈祷。’这就是暗号。”
他重复了一遍。
“她会把你带到她家里,让你跟波林格尔组织的领导人接上头,他的代号是‘莫奈’。”她说的是她的丈夫,但布赖恩没必要知道,“遇到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时,不要提‘中产者’的地址或她的真名,请记住,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知道最好。”是弗立克亲自招募的“中产者”,也是她亲手建立的切断防护,就连米歇尔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我明白。”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肯定有上百个问题,可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跟他握手。“好吧,祝你好运。”
他抓着她的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来我们家度过的那个周末,”他说,“我想当时我肯定讨人厌极了,但你对我非常好。”
弗立克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是个乖孩子。”
“我爱上你了,实际上。”
她真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开,但他可能明天就会死掉,她不能给他留下这么一个残酷的印象。“我很荣幸。”她说,尽量保持一种和蔼说笑的语气。
这样也没用,他是认真的:“我想……你能……给我一个吻吗,就算祝我好运?”
她犹豫了。哦,管他的呢,她想。她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让这个吻持续了一小会儿,然后放开。布莱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快乐惊呆了。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活着回来,布莱恩。”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她回到珀西的房间,他桌上有一摞书,摊放着各种照片。“都完事儿了?”他问。
她点点头说:“不过他不是干特工的料,珀西。”
珀西耸耸肩,说:“他很勇敢,他的法语跟巴黎人说的一样,枪法也不错。”
“要在两年前,你会把他送回到部队里去。”
“没错。但我星期天要把他送往桑迪。”在坦普斯福德简易机场附近的桑迪村一座乡间大房子里,布莱恩要穿上法式服装,拿到伪造的证件,用它通过盖世太保的检查站,也用于购买食品。珀西站起来,走向门口。“我送他出去,你可以趁这工夫看看那些档案,好吗?”他指着桌上的照片,“是军情六处手头所有的德国军官照片。如果你在圣…塞西勒广场看到的那个人恰好在里头,我就能知道他是谁了。”说完他走出门去。
弗立克随手从书堆里抄起一本。这是一册军校毕业纪念册,里面是几百张邮票大小的照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桌上有十几本这样的册子,还有好几百张零散照片。
她可不想花整晚时间看这些档案照,不过她应该能把范围缩小一点儿。广场上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他应该在二十二岁前后毕业,推算下去,应该就是1926年。这些年鉴都没有那么老。
她把注意力转向那些零散照片。她翻看着,一边回忆起那个人的全部细节。他个子很高,穿着得体,照片上不会有这些特征。他的头发很密,很黑。她注意到,尽管他脸刮得很干净,但看上去他会留出很长的胡子。她记得那双黑眼睛,线条清晰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和方下巴……说他是个令女人一见倾心的偶像人物,并不为过。
这些零散照片是在各种不同场合拍下的,有些是新闻照片,都是些军官们与希特勒握手、视察部队或观看坦克和飞机的场景。少数是由间谍拍下的,都是从人群里、从车上或透过窗户偷拍的,上面的军官们在购物,跟孩子说话,招呼出租车,点烟斗。
她以最快的速度浏览着,把它们一张张扔到一边,遇到深色头发的就放慢一些。没有一个像广场看到的男人那么漂亮。她扫过了一张穿警服的男人照片,然后立刻又拿了回来。那身制服一开始让她大意了,仔细再看,她认出就是那个人。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后贴着一张打印的纸片,上面写着:
法兰克,迪特尔?沃尔夫冈,时而称“法兰基”;1904年6月3日生于科隆;学历:柏林洪堡大学及科因警校;婚姻:1930年与沃特劳德?洛薇结婚,一儿一女;主管:科隆警察局刑事调查部,至1940年;少校,情报部,非洲军团,至?(不明)
隆美尔手下情报人员中的出名人物,据称此人是审讯高手,残忍的施刑者。
想到自己曾如此接近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弗立克不禁浑身发抖。饶有经验的警探把他的才能和技巧用在军事情报方面,这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他在科隆已有妻小,看来这并没妨碍他在法国也找个情人。
珀西回来了,她把照片递过去:“就是这个人。”
“迪特尔?法兰克!”珀西说,“我们了解他。真有意思。从你在广场上无意听到的那些话推断,隆美尔可能派给他某种反抵抗组织的工作。”他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了几个字,“我得让军情六处知道这件事,照片是向他们借的。”
有人敲门,珀西的秘书探头进来说:“有人要见你,斯威特上校。”那姑娘带着一种媚态。慈父般的珀西从不会引得秘书们表现成这样,因此弗立克猜到来客一定是个迷人的男士。“一个美国人。”姑娘补充了一句。这就明白了,弗立克想。美国人是最富有魅力的,至少女秘书们这么认为。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珀西问。果园宫的地址一般来说是保密的。
“他去了巴克尔大街46号,是那里的人送他过来的。”
“他们不该这么做。看来这人游说功夫不浅,他是谁?”
“钱塞勒少校。”
珀西看了看弗立克。她不认识名叫钱塞勒的人,然后她就想到了早上在蒙蒂的总部遇到的那个少校,傲慢自大,对她又如此粗鲁。“噢,上帝,是他,”她反感地说,“他要干吗?”
“让他进来。”珀西说。
保罗?钱塞勒进了屋,他走路一瘸一拐,这一点弗立克早上没注意到,或许一天下来情况变得更糟了。他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美国人面孔,鼻子挺大,下巴前凸,就算原来英俊漂亮,现在也被一只残缺的左耳破了相,那耳朵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基本上只有耳垂了。弗立克估计他是打仗时受的伤。钱塞勒举手敬礼,说:“晚上好,上校,晚上好,少校。”
珀西说:“我们特别行动处不太讲究敬礼,钱塞勒。请坐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钱塞勒拉过一把椅子,摘下他的军帽。“很高兴赶上你们二位都在。”他说,“一整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早上的那次谈话。”他自谦地笑了笑,“但是,我得承认,我也花了一部分时间仔细想了一下我那些武断的措辞,要是当时我能考虑到就好了。”
弗立克忍不住笑了,她也是这么做的。钱塞勒接着说:“斯威特上校,你暗示说,军情六处可能没把袭击电话交换站的所有情况都讲出来,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克拉莱特少校尽管对我很无礼,但并不意味着她在事实上撒了谎。”
弗立克差不多已经原谅了他,但现在她又火了起来。“无礼?我?”
珀西说:“闭嘴,弗立克。”
她不说话了。
“所以我就派人去拿你的报告,上校。当然,这一请求是以蒙蒂办公室的名义下达的,而非以我个人的名义,于是急救护士队的司机就把报告急速送到了我们总部。”
他是做事严肃的那一类型,知道如何巧妙操控军事机器,弗立克心想,这人尽管狂妄傲慢,但不失为一个有用的同盟。
“我读了报告,发现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情报有误。”
“这可是军情六处提供的!”弗立克愤怒地说。
“是的,这我注意到了,”钱塞勒带着一丝嘲讽说,“显然,军情六处要掩盖自己的无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