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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相信,他每场比赛都拼尽全力,以致于双脚伤疤累累,内伤外伤缠身。一个赛季中他攻入了全队少可怜的总共十二个进球中的十个。但最终球队还是以二十二战全负的空前绝后的糟糕战绩提前十一轮降级。更可悲的是除了一个人以外,无人流泪,我们的球队无声无息地来到联赛中,又无声无息地离开联赛。我们的主场门票低得可怜,一块钱三张,铁定降级之后更是免费入场,可依然无人问津,没有电视转播,没有墨西哥人浪,我们是一支无人知道的小草,自生自灭就是我们的归宿。
降级之后,这位在本市默默无闻的全队的最佳射手因为浑身伤病没有转会,而是随着球队的解散而回到了原来的工厂。两年前,他下了岗,以卖报维生。他叫钱锋,现在正直勾勾地看着吴名:“你真的相信?”
“当然。”
本报讯: 昨日下午16时,本市最高建筑——38层,155米的盛世大酒店正式结构封顶。盛世大酒店由盛世投资有限公司投资,集餐饮、娱乐、住宿、商务于一体,预计于明年一月正式投入运营。
四年前,我们这座城市陷入了有史以来以来最大的困境,市郊那坐铁矿在经历了近百年的掠夺性开采之后终于寿终正寝了。1900年,本市就是由于采矿业与铸铁业而从一个小村发展起来的,而现在,又眼看要因铁矿而衰亡了。全市大部分的工人都下岗了,企业大量破产,正当人们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之际,新任的市长兼市委书记来了。这位市长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有经邦济世之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能。他的锦囊妙计就是腾挪之术,地皮就是最大的财宝,再加上他的表弟经营的盛世投资有限公司的操作,老城区在几年之内就已夷为平地,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商业区,工业区,住宅区错落有致,是名副其实的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了。毫无疑问,市长成了我市的英雄,把我们从前所未有的危险中拯救了出来,并且使我们达到了繁荣昌盛的最高峰,至少与过去比是这样的。如今我们的城市欣欣向荣,一日千里,失业率降到了最低点,而物价指数则持续平稳,除了城市环境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外,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足以使我们为我们的市长树立一座丰碑。
回到住处,吴名又看见了退役球员钱锋在门外的空地中踢球。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于是产生了兴趣,他靠近了赤着膊,且大汗淋漓的钱锋。
对方似乎对吴名的诚意毫无所动,依旧自顾自地玩着球。吴名不想放过他,问:“为什么那里过去是足球场?”
没有回答,钱锋收起了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吴名继续问:“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穿上衣服:“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别信我的胡说八道。”然后他向外走去。
“我也是个没用的废物。”吴名在大声地说。
钱锋终于回过头来:“这是一个梦,一个长久以来困扰我的梦,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在那个古老的球场里踢过球。”
本报讯: 据市统计局最新统计,本市一至六月份国民生产总值比去年同期同比增长15。8%,高于全省平均值8个百分点,连续三年创全省新高,为完成今年人均GDP超3000美元的任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过了几天,当人们从梦中醒来,发现我们的城市一下子清静了许多。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大卡车和搅土机都好象消失了,推土机和打桩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也嘎然而止了,无数的建筑工在一夜之间都神秘地离开了我们。也就是说,我们热火朝天的工地们寂静了下来,就仿佛被瞬间冰冻了起来。只留下一栋栋开膛剖腹的高楼大厦,如同一大群还未长大就被抛弃的孩子,倒也成为了一种霎为壮观的独特风景,只剩下那座古代遗址中,还有省考古队在孤独地忙碌着。而许多刚被拆毁的旧房子,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工地上的景象仿佛是遭受了地毯式轰炸的蹂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只是技术上的问题,也许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也许这已不是也许。
又过了几天,我市工业最大的希望,盛世集成电路有限公司在投产十七天以后,突然停产了。这个重大的消息并没有见报,但早已从上千名重新下岗的工人们口中传遍了全城。然后,人们发现已无法正常从银行中提钱了,这使得银行门口排起了长队,形势混乱,不得不出动了许多警察以维持秩序。这些可怕的消息象瘟疫一样四处传播,让人们闻风色变,心惊胆寒。于是还有许多流言飞舞在我们城市的上空,如同这污浊的空气,关于四年前我们曾经陷入过的困境许多人还记忆犹新,自然而然,各种奇特的联想使这座城市披上了层灰色的外衣。有人度过了好几个不眠夜,也有人干脆离开此地另谋生计。而万众瞩目,受到所有市民热切期待的市长却保持着沉默,不过这样更能激起大家的希望,因为我们雄才大略的市长正在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他一定会不负众望,挽狂澜于既倒,带领我们顺利度过难关。
今夜的星空神秘而美丽,虽然被浑浊的空气所污染,但却像披上了一层婚纱,保留着几颗亘古不变的恒星。星空下的城市象是一片初生的水泥森林,不知该是阴森可佈,还是宏伟壮丽。在几十栋落成或未落成的大厦环绕中,最后一片荒地孤独地躺在那儿,如同古老森林环抱中的旷野。吴名与退役球员钱锋正坐在荒地中央听着一阵阵不知来自何方的风在高处打着唿哨。吴名干活的地方已于一周前停业了,而钱锋的报纸今天一张都没卖出,因为人们已不再相信报纸了。他们一无所有地就象这荒凉的地方,静静等待终点的到来。然后,他们各自做了一个梦。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本城是一座繁荣昌盛的大城,方圆十二里,人口十余万。商贾南来北往,车马川流不息,东到扶桑,西至大食,南往爪哇,北抵罗刹。俨然是一派盛唐气象。而本城居民最大的爱好是蹴鞠,也就是古代的足球。
如果要写一本世界足球史的话,应从中国的战国时代写起。而到了汉朝,蹴鞠已与现代足球很相似了。《汉书》记载,汉高祖刘邦就是个铁杆球迷,他在皇宫里造了巨大的球场,称为“鞠城”,有围墙,看台,球门称为“鞠室”。至于世界上最早的足球技术书,则是汉初的《蹴鞠新书》,而最早的有关裁判的著述则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三国演义中一代枭雄曹操也曾热忱地投身于足球运动。到了唐朝,出现了充气的皮球,外壳由八片皮革缝制,内用动物的胞充气。过去西方人认为充气球起源于11世纪的英国,其实至少在7世纪就有了。而挂网的球门也是于唐朝首创的。甚至还出现了女子足球,称为“白打”。宋朝足球依然流行,水浒里的高俅就是靠踢球而获得了精于此道的宋徽宗的赏识而荣升为国防部长的。到明清时代,足球才开始走下坡路,直到今天,中国足球沦落至此。以上介绍,全属历史事实,皆有典可查。所以,大唐天宝年间,本城对足球的痴迷也就无足为奇了。
令全体市民自豪的是,我们有一支强大的足球队,成立于贞观年间,打遍海内无敌手。在天宝元年,我们又倾尽全城之力,建造了一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球场,看台宏伟高大,可容十万人,场内铺满了从西域的沙漠中运来的优质细沙。它的名字叫“天宝大球场”,是我们共同的骄傲。明天,又一场重要的足球比赛要进行,对手是来势汹汹的新罗队。新罗也就是现在韩国,新罗人当时被认为是刚刚开化的野蛮人,许多新罗人在中国的大户人家里做奴仆。蹴鞠在一百年前才传到那里,但新罗人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居然还踢得象那么回事。由于我们大唐的皇帝爱好的是马球,足球则属民间爱好,所以那时还是没有国家队,也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当然,本城例外。所以,新罗队在收拾了同为野蛮人的日本之后,就到大唐来撒野了。他们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横扫了中国。许多城市的足球队居然象患了“恐韩症”似的被打得一败涂地。明天,是新罗队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他们狂妄地放出了要三比零拿下我们的大话,一时激起了本市全体市民的义愤。于是,明天的比赛万众瞩目,人们忘记了生活的幸福和烦恼,一头扎到了伟大的蹴鞠运动当中。毫无疑问,明天的比赛应该载入史册,我们深信,胜利属于战无不胜的大唐。
繁华的“小朱雀大街”模仿长安大名鼎鼎的“朱雀大街”而建成,沿街大到商厦宾馆,小到肉摊排档,超市,酒店,饭庄,夜总会,各类专卖店,国营,私营,中外合资多种所有制形式共同发展。路面宽敞整洁,可并排通行四辆大马车。两边人行道上行人如织,争相购物,两边商店生意兴隆,一律八折优惠,一声幺喝“大出血”,引来无数英雄竞折腰。而最抢眼的则是蹴鞠专卖店,各类名牌充气皮球上有本城各球星的签名,还有手工绘制在名贵宣纸上的球队全家福,各种蹴鞠书籍,运动衫,蹴鞠鞋,虽然价格不菲,一律五两银子以上起卖,仍然随时都可能被抢购一空。而人们的街谈巷议更是三句话不离足球,大有地无分东西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幼,老少爷们齐上阵,不破新罗不罢休的气概。至于赌场里,明天的比赛成了唯一的赌注,有人倾家荡产以期一搏,有人卖儿卖女破釜沉舟。
突然,大街上的人流分成了两半,人们惊恐地朝四周躲避。原来是蹴鞠队的主力前锋唐仁来了,因为所有的人都说这位过去炙手可热的城市英雄沾上了普天下最大的晦气。我们这位以往平均每场进3。8球的天才射手,在最近的二十八场比赛里场场主力却一球未进,保持着鸭蛋的记录。有人认为他已江郎才尽,也有人说他声色犬马,自断前程,更有人断言唐仁是中了邪,千万不可靠近他,否则必定遭传染。于是,无人敢接近他,人们象躲避瘟神一样躲避他,更有许多人强烈呼吁把唐仁请到替补席上,不然明日的比赛凶多吉少。现在唐仁孤独地走着,四周围观了很多人,但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回想过去,只要他一在公共场所露面,就会有大批少男少女的追星族包围着他,求他签名,大到六十岁,小到十六岁的女人向他抛来飞吻。他的头像被印在了许多商家的广告上,他的回忆录也以手抄本的形式出版了三次。而如今,已恍如隔世。
明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本城驿站的小驿卒的时候,有个神秘的道士路过了此地,唐仁容忍了道士在驿站的屋檐下过夜。道士以预测唐仁的未来作为报答,他告诉唐仁,这个年轻的驿卒,将在今后的十年内大展鸿图,享尽人生的名与利,然后在三十岁生日之前,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可怕厄运,他的厄运将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消除,然而他的生命,也将在这一天结束。唐仁从未相信过道士的话,但命运的轨迹却难以逆转地向预言靠拢,他成为蹴鞠运动员纯属偶然,在他的球员生涯中始终受到好运的眷顾,他进了许多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球。他的好运持续了十年之久,直到半年前才被飞来的厄运所打断,开始的几场他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换换球运而已。但后来当他听到全场观众齐声呼唤让他下场的时候,唐仁终于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神秘道士,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在他的股掌之中。
我们简直无法相信,大唐天宝年间的星空纯净地象一块深蓝色的水晶。纯得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烟尘和杂质,只有满天星斗在闪耀,似乎能让人类窥透一切宇宙的秘密。
突然,一颗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它的美的流星在瞬间掠过了神秘的星空。“流星是一种预言。”唐仁忧伤地说。
“快许个愿吧,面对流星许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星空依旧神秘莫测。
比赛在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准时开球。在赛前三个时辰,大球场周围便已人山人海,黄牛党,票贩子,已经把球票爆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张,相当于当时的白领阶层半年的工资。球场外的小商小贩们在兜售各种球迷用品,趁机狠狠地赚了一笔。至开球前,天宝大球场已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十万人的看台座无虚席。当时尚未发明麦克风,由主席台上数十位嗓音特别洪亮的大汉报出场队员名单。每报大唐队的一人便引来阵巨大的欢腾,还好,唐仁并未首发上场,让大家定下了心来,而每报到对方球员的名字则引来了阵阵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