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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溪附近卫生所的窝棚旁边,已经有好几个伤员坐在那里。轮到列夫丘克的班了。医生摸着黑,用很浓的过氧化氢给他出血的肩膀好歹地消了消毒,用自制的粗麻布绷带紧紧地缠上。
“把手揣在怀里,这样一挎,没什么可怕的。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抡大锤了。”
谁都晓得,医生的几句好话有时比吃药更有效。列夫丘克立刻就感到,他的肩膀不疼了,他想,明天天一亮马上就回道尔嘎亚·格拉达,回连队去。现在先睡一觉。在世界上他最希望的就是睡觉,而现在他取得了充分的权利。
在一阵短暂的、模糊不清的惊扰之后,他又在一棵松树下边,在它那些坚硬、多结的树根上打起磕睡来。但是很快又听到近处的脚步声、说话声、树从里车辆的沙沙声和旁边人们的忙乱声。他听出了巴依金的声音,听出了他们的新参谋长,另外还有一个熟人,可是在睡梦中,他没有弄清楚是谁。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当然,这是他们支队的女报务员克拉娃·沙洛欣娜。她那响亮的声音,就是在一公里以外,在几百个人中间,列夫丘克也能听得出来,而现在就在身边,离他只有十步远。睡意立刻就消失了,他醒了过来,但是眼睛还是睁不开,只是在棉袄下面动了动受伤的肩膀,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去?怎么不去?我们在这儿给你开一所医院吗?”他们的新参谋长——不久前某连的连长,用大家熟悉的凶狠的男低音喊道,“巴伦金!”
“我在这儿,参谋长同志。”
“送走!马上就送走,和基赫塔夫一块!想法走到雅兹明克,到列斯柯维茨那儿,在五一大队,就能度过困难。”
“我不去!”在黑暗中又传来了克拉娃忧郁无望的反驳声。
“你要明白,沙洛欣娜,”巴依金用温和的口气加入了谈话,“您不能留在这儿呵。您自己不是也说:到日子了吗。”
“到就到呗!”
“他妈的,要把你打死的!”看样子参谋长真的发火了。“我们要突围,要匍匐前进,你明白吗?”
一种不自然的间歇开始了,可以听到克拉娃轻轻的抽泣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车夫用鞭子在抽马:“你怎么不死了,下地狱的东西!”根据一切情况判断,后勤要转移了。但是列夫丘克始终还是不愿驱走睡意醒过来,甚至还没睁开眼睛,相反,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在那里倾听。
“巴依金!”参谋长用坚定的声调喊道,“叫她上车,送走。和列夫丘克一块。有什么情况,他可以照顾一下。列夫丘克在哪儿?你不是说在这儿吗!”
“在这儿,方才我还给他包扎来呢。”
“这回让你睡吧!”列夫丘克懊丧地想。但他始终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在指望,他不在也许还能招呼别人。
“列夫丘克!列夫丘克!格里勃耶特,列夫丘克在那儿?”
“方才还在这儿睡觉来,我看见过,”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了卫生所车夫那种大家熟悉的、沙哑的声音。他把他给出卖了。列夫丘克自言自语地道:“你看见过,谁请你看来!”
“找找列夫丘克!”参谋长吩咐道,“把基赫诺夫抬到车上。从沼泽地的栈道上走,那儿现在还没封锁。列夫丘克!”
参谋长生气地喊。
“我在这儿,什么事!”他怒汽冲冲地回答道。他认为现在已不必再掩饰自己的忿怒了。他慢腾腾地从几乎垂到地面上的松树枝里钻出来。
林中的夜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根据各种嘈杂不清的声音、游击队员们压低的谈话和夜里某种忙乱的情景,他明白了:阵地要转移了。有几辆大车从松树下面赶出来,在黑暗中有些车夫正在忙着套马。旁边有个人影动了一下,从穿着斗篷雨衣的魁梧身形来看,列夫丘克认出了,这是参谋长。
“列夫丘克!沼泽地上的栈道知道不知道?”
“知道。”
“好吧,把基赫诺夫送走!不然小伙子就完蛋啦。经过栈道送到五—大队。侦察员们回来了,他们说那里敌人没有设防,还可以通过。”
“算了吧!”列夫丘克不友好地说,“五一大队我见识过!我回连!”
“回什么连?回什么连?你不是受伤了吗!巴依金,他哪儿受伤啦?”
“肩膀受伤啦,切线伤。”
“你瞧,是切线伤,到栈道去吧。大车归你领导。还有……把克拉娃也带上。”
“也送到五一大队吗?’列夫丘克不满地埋怨道。
“克拉娃?”参谋长犹豫起来,看来把克拉娃送到哪里更好一些,他还没有肯定的原见。
这时巴依金在黑暗中小声地说:“克拉娃最好送到一个村子去。找个妇女,找一个有经验的妇女。”
“妇女,妇女!”列夫丘克怒气冲冲地紧接着说,并把身子转了过来,一边用左手把皮带上那个德国巴拉贝伦手枪的硬皮套推了推。因为方才杠松树下边睡觉时,它把大腿硌麻了。“已经够我呛啦……”
至于克拉娃,他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荒谬的任务:大家都去突围,可是他却要躲得远还的,要到五一大队去,而且还是同这样一些伙伴在一起:格里勃耶特、克拉娃、这位衰弱无力的基赫诺夫……列夫丘克昨天晚上从道尔嘎亚.格拉达一来,就注意到了基赫诺夫,这位空降队员孤独地在卫生所窝棚旁边躺着,身上盖—件什么粗麻布衣,他的头整个缠着绷带,从粗麻布衣下面翘出来,活象根木头桩子。眼睛上也缠着绷带。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好象连气都不喘了。列夫丘克从他身旁走过,产生了—种莫名其妙的担心,他想空降队员大概要完了。还有,这位克拉娃……以前,如果能和克拉娃一起坐车,在树林里多走上—公坚,列夫丘克会认为那是幸福,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现在克拉娃引不起他的兴趣。
这个枪伤真讨厌,它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根据一切情况来看,以后近要有更多的事情呢!
五一大队倒是不远,但是你试试看,怎样穿过法西斯的封锁线到达那里,虽然侦察员们说没有设防,但是究竟是怎么没设防、谁没设防还不清楚呢。由于夜间的潮湿,列夫丘克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这样判断着。要是当时不把机枪交给基谢尔,根本不到这个卫生所来就好了。
列夫丘克准备同领导吵一架,回到连里去,大概连长也不会把他赶出来。他重新同其他的人一起去打仗,比这样不知去向、漫无目的地乱闯要好。们是当他打算提出申请时,已经无处去提了。参谋长已经走了,仙那防雨斗篷在灌木丛中引起一阵簌簌声之后,—切又平静了下来。而巴依金还是在这之前就在黑暗中消失了。马在跟前站着,用它的尾巴抽打着大车的辕木。车夫格里勃耶特倒动着双脚,站在马旁边,收拾车套,克拉娃在一奔等着,轻轻地在抽泣。
列夫丘克对别人连看也没看,骂道:“这种领导,尽捉弄人!算啦,叫你妈得个寒热病吧!”
第三章
在漆黑的夜里,他们乘车在树林中行进。在经过什么大坑或土埂时,大车常常要翻倒。灌木的树枝无情地刮着大车,抽打着车上的乘客。列夫丘克低着头,用披在外面的棉袄保护着肩膀。他已经不清楚,他们是在向哪里走。好在格里勃耶特对这地方很熟,用不着问路,马吃力地拉着车,他们觉得路是对的。列夫丘克的怒气还没消。他一声不响,谛听着周围特别是后方传来的隆隆声。有时什么地方燃起信号弹,它那遥远的颤抖的反光,在树林上空闪烁,经久不熄,照亮了夏天本来就微微发白的天空。
穿过茂密的灌木林,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条林间小路上,大车走得平稳了一些。列夫丘克轻轻地挤了挤一动不动的在他身边的空降队员,坐得也舒服了一点。基赫诺夫好象在睡着,再不就是失去了知觉。列夫丘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冲锋枪的枪筒,因为它在车上碍事。可是他刚一使劲拉,空降队员就用手在身边摸起来,并且紧紧地抓住枪托的颈。
“别……别动。”
“怪人!”列夫丘克吃惊地想,并且装做对他的步枪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他要枪干什么呢?”
说实在的,列夫丘克并不反对拥有这支冲锋枪,因为他感到,他很快就会非常需要它。—路上人概不会碰不上德国人,可是他只有—支有两盘子弹的巴拉贝伦手枪,格里勃耶特背一支步枪,克拉娃可能还有一支什么勃朗宁手枪,总之,要想穿过二十五公里的路程,到达五一大队,这几件武器就显得太少了。特别是在栈道上—再遇上德国人。大概一定会遇上的。既然整个地区都给包围了,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不切断栈道,不管侦察员们怎样讲…
想到这里,列丘克拉了—下格里勃耶特的胳膊肘:“停下!”
车夫拉紧缰绳,马站住了。他们警惕地听了一会儿。后边很远的地方,仍有隆隆的响声。可是周围很静。杜布洛夫良附近好象也平静下来下,那里昨天从傍晚开始整整一夜,隆隆的射击声都异常激烈。现在可以清晰地听到身边马匹疲倦的喘气声和灌木林中夜风的喧响。
“栈道还很远吗?”
“已经很近了,”格里勃耶特说道,并没有向他转过头来。“过了森林栈道,那边还有—片小松林和土堤。”
“不从那里走了,”列夫丘克决定说。
“原来是这样!那么从哪儿走?”
“顺旁边走。”
“怎么顺旁边走?”格里勃耶特想了想,不同意地说,象方才一样,并没向列夫丘克转过头来,“那边是沼泽地。”
“就从沼泽地里穿过去。”
格里勃耶特考虑了一下,带着明显的反感,勒着马离开了大路。因为没有路,马很不愿意走,特别是在通过灌木丛生的地方。这时车夫自言自语地唠叨着,从车上跳下来,牵着马缰绳。列夫丘克也从车上跳下来,用那只好胳膊保护着那只受伤的胳膊,钻进灌木林,向前面走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侦察员们怎样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证明那里安全,可是他却顽固地不愿意从栈道走。德国人不可能不占领栈道。这一点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当然,他也不知道有另外的路,沼泽地就要到了。怎样赶着马车通过沼泽地,他还没有明确的办法,他只是这样安慰自己,说到时候就清楚了。战争教育了他,他懂得:有许多事情只有到了当时当地才能清楚。任何最有远见的计划,也没有多大价值。不管你怎样计划、考虑,德国人或者环境会把一切都改变的。在自己参加游击队的全部时间里,他习惯于直接按着环境的要求行动,而决不象瞎子离不开板墙那样死抱住某种计划,这个计划很快就会使你重蹈“莫吉廖夫省”的覆辙,而且还把别人也拖进去。[白俄罗斯东部一个省,德苏战争初期,即被德军所占,损失惨重。作者在这里有映射斯大林之意。——译者注。]
看来,格里勃耶特有不同的看法。当大车在丛林中穿过时,他对马大发雷霆,—会儿骂它是讨厌鬼,一会儿骂它是骗子,—会儿紧紧勒住缰绳,一会儿用鞭子朝肚子上抽。对他这种锋芒毕露的发火,列夫丘克开始感到讨厌。正当他准备申斥车夫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从林的尽头。前面是块不大的草地。周围明壳起来,头顶上是晴朗的天空。沾满露珠的草地上,笼罩着一层冷雾,有一种发霉和水草的气味,前面就到沼泽地了。
大牛停下了,列夫丘克沿着不高的草地向前走,脚底下暂时还不泞。他站下来听了听。远方仍不时地传来枪声,但周围很静。赤杨树丛半埋在烟雾中,正在沼泽地中打磕睡,不知什么地方,长脚秧鸡在吱哑吱哑地小声叫着。其它的雀鸟大概都在沉睡。列夫丘克又向前走了一会儿,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开始出现苔藓,在底下直绊脚。右脚上的靴子有窟窿,脚已经湿了。但是这里还可以走,马能过去,车也能拉过去。
“哎,这边来!”他对着昏暗朦胧的烟雾,声音不高地喊了—声。
列夫丘克原以为,格里勃耶特很快就会离开那里赶上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后边还听不见一点儿动静,他就火了。很明显,这位车夫大自作聪明了,不管怎样,列夫丘克是组长呵,可是他的话他不听。过不一会儿,列夫丘克就快步回到林边,看到大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格里勃耶特穿着他那身又小又瘦的德国制服,拱着背站在马车边,看样子他根本就没想动。
“你怎么啦?”
“可是叫我往哪儿赶?”
“什么往哪儿赶?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