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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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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nee。没有取得参加谢肉节最后一次狂欢会的机会的家庭,认为这是家门不幸。一家人只好整天孤单地呆在家中,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地踱来踱去,拿这样的想法来宽慰自己:这个礼拜天,其实就是四旬斋的开始,因为教堂里这一天就举行膜拜礼,诵读《主,生命的主宰》了。

  ①法语:“狂欢会”。

  从素食的礼拜一起,四旬斋的景象立即出现。各教堂钟声大作,彼呼此应,而且不知为什么显得特别沉郁。深夜一点光景,大街小巷几乎在片刻之间安静下来,连小贩也很少出来,出来的也只是专卖斋期食品的小贩;家家户户的宅子里飘散出大麻油的香气。总之,凡此种种好象向人们说:不必呆在莫斯科了!它能够给予的一切已经全拿走了!

  就在礼拜一这天清早,母亲开始匆忙地收拾行装。她想不迟于礼拜三就走——吃完早中饭,立即动身,哪怕能赶上三一谢尔盖修道院的梅菲莫尼①的尾声也好。我们等待着从乡下派来接我们的大车;斯特列科夫受命到狩猎市场去采办乡下要用的物品,中午,他坐着大雪橇来了,车上载满了面粉、穆子和冻鱼。我们家里在四旬斋期间不吃荤食,父亲光吃蘑菇汤,只在报喜节②和复活节前的一个礼拜日他才肯吃鱼。现在又开始出现准备上莫斯科来时的那种忙乱。不断地响起砰砰的开门声;房间里放进了冷气,地没有打扫,地板上满是钉靴的痕迹;母亲和姐姐整天奔走着,连衣衫也没穿周正。只有父亲对大家的忙碌无动于衷,照常上教堂去做他的祷告。

  ①四旬斋第一周诵读安德烈·克利茨基的教律,谓之梅菲莫尼。

  ②据教会传说,天使于三月二十五日(旧债历)告知圣母谓伊将生耶稣,因此这一天被定为报喜节。

  “大车到了!”下人报告母亲。

  终于一切东西收拾停当,装好了车,礼拜三早上行了告别祈祷式。一清早斯特列科夫就等在前厅里,母亲给他下了最后一些命令。我们匆匆地吃完中饭,留下几个仆人和一辆大车去打扫房屋和运送余下的东西,便赶紧上路。

  但是到三一修道院去的路很难走,尤其是在谢肉节来得晚的时候。道路坎坷不平,解冻天气,坑洼里有半坑是泥水。车子不得不缓缓行驶,加上全部旅程由自己家的马拉车,还得爱惜畜力,因此,走到离莫斯科仅仅十五俄里的大美吉厦村便第一次停下来休息。第二天也是每走十五俄里便打一次尖,所以直到礼拜五中午才到达三一修道院,这时大家已经给颠簸得头昏脑胀,筋疲力尽。

  在三一镇,我们从车上拿下手提箱,又一次出现了在莫斯科时出门去参加晚会前的那番景象。“全莫斯科”都到这里来参加梅菲莫尼了,如果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那是不可原谅的。她们穿上特制的非常华丽的“旅行”服装,坐在由歇过乏的马(一排四匹驿马)拉的轿车,向修道院驶去。教堂里挤得水泄不通,柯隆一马当先,大无畏地拐动臂肘,闯开一条通道,我们跟着他勉强挤进去。大殿的拱顶下响着“神是我们的保护者……”的祈祷文。父亲两手合十。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

  瞧,那是戈鲁波维茨基一家,那是古林一家,那是校洛市金一家——全来了!甚至麦歇奥布利雅申也在这儿——est…ce possible①!因此刚听到“散会”这最后两个字,整个教堂里便响起了一片惊叫声:

  ①法语:这是可能的吗!

  “是您呀!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该口乡下去了!”

  “该打整暖房啦!”

  “我们的粮食还没有脱完粒!”

  “我们的牲口棚烧了。得严格管管那些下人。”

  “今天唱诗班唱得多好啊!我简直不知道我是在哪儿: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离开三一修道院后,道路比较平坦,而从最后一个站起,简直好走极了。雪已经化得往下沉,有的地方车子可以从重新冻结的冰壳上驶过去。马匹重新套过,首尾相接“排成单行”,它们也跑得更欢,仿佛理解到,今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摆脱在莫斯科时的那种忙乱,解除每夜一连好几小时地停在人家大门口等候主人的苦差事。为了抄近路,车子从湖上驶过,这时,旅人们发现湖面已经发蓝了①。

  ①解冻的迹象。

  旅程告终!……最后一个“别人的”村庄过去了。……瞧,我们最远的塔拉卡尼哈荒地闪过去了,瞧,斯托尔背过去了,瞧,斯维特里契基过去了,瞧,红果庄到啦!

  父亲在大门口下了车,对着教堂划十字,探问第一个礼拜行过祈祷式没有。母亲也划着十字,说:

  “唔,谢天谢地,回到家里了!”

  只有姐姐不高兴,愤愤地咬牙切齿说:

  “又回这个红果庄来了……讨厌的鬼地方:主啊!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啊!何年何月!”

  
  









十五 姐姐的求婚者——斯特利任雷

  娜杰日达姐姐是我们家最大的女孩子。不能说她生得漂亮,平心而论,甚至可说十分丑陋。虚胖,面孔老相,没有生气;软绵绵的肉疙瘩鼻子,活象一只揉皱了的鞋子;一对凸出的灰色大眼睛,冷冰冰的神气,——这副模样儿是不能吸引男子的。不过,她的身材好,她以此引为骄傲,但是母亲公正地评论她说:“单靠身材,我的小祖宗,是吃不开的。”母亲非常宠爱她的头生女儿,因此女儿的缺乏姿色使她非常担忧。母亲尽管年近四十,家务事又全靠她亲自操劳,可是她当年的俊俏风韵犹存,如果将她们母女加以比较,那对姐姐尤其不利。姐姐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非常痛苦。有时候她竟对母亲粗野地发泄她无法忍受的苦衷。

  “您老是呆在我身边,真讨厌!”她说,“又不是您要嫁人,是我要嫁人。”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母亲辩解说。

  “您试一试看吧!”

  母亲让姐姐穿戴得象个洋因囵,给她预备了丰厚的嫁妆。她在给女儿预备嫁妆时,竭力要叫大家知道,在这样殷实的家庭里有一位富有的闺秀。除此之外,她逢人便说,要分三百名没有抵押过的农奴给女儿作陪嫁,并且许下许多愿。

  “我们死了,什么也不带走的,”她说,“暂时她也够了,以后,只要女婿人好,我们可以再给他们一些。”

  上面我已经说过,母亲很快地看出她的爱女在舞会和晚会上没法找到对象,只有运用特殊的手腕才能达到目的。于是她便运用了一些特殊的手腕。

  这时,我们家里挤满了媒人。其中最出众的媒人要数阿甫朵季雅·加甫利洛夫娜·牟托甫金娜,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婆,母亲当年就是她做的媒。母亲对她抱的希望最大,虽然和她往来的多半是些商人,而且,由于年迈力衰的关系,她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伶俐。还有几个男媒人,虽然男人干这种营生是件不大体面的事。男媒人中,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罗基沃尼奇。他是一个矮小、难看、孱弱的老头子,生就个红里透青的大鼻子,鼻孔里钻出一撮粗硬的鼻毛,举凡田地买卖、房产交易、物资进出,男婚女嫁,他都从中说合。此外,他还承办各种杂差,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差使。从他脸上一眼就能看出,他没有固定的营生,他自己也毫不含糊地说:

  “我过的不是真正的生活;成天靠别人混日子!您叫我,他叫我,我随叫随到!一个月以前,有个商人对我说:‘你去跑一趟吧,罗基沃尼奇,到三一修道院去替我做一次祷告,步行去;我许过愿,可是自己没工夫去……’这有什么关系,干吗不去一趟呢——我就去了!不瞒您说,来回六十俄里,全靠我这两条腿!”

  或者:

  “有一回,我碰到了一件真正的奇事。一个商人叫我和他一块儿下河洗澡,强迫我扎猛子。游到大河当中,他死死地抓住我,揪住我的头发,往水下按,一下,二下,三下……我两眼直冒绿圈……可是,谢谢,后来他扔给了我一张蓝钞票!”

  母亲听着这些故事,笑得前仰后合,我甚至想:我们家里所以接待他,与其说是要请他办“事”,不如说是想听他讲讲他遇到的那些“真正的奇事”。

  除了媒婆们和男媒人们之外,还嘱咐斯特列科夫和几个在莫斯科经商的后沼镇富人,要他们留心,有合适的人,立刻报告我母亲。

  有时从清早起,那些媒婆,撮合婚姻的行家们一个接一个来到我们家里。

  “萨娃斯绎诺夫娜在女仆室里等您接见,”使女禀道。

  “叫她上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清瘦、邋遢的老婆子,麻脸,一只眼睛出天花时坏了。她穿戴得很坏:头上是一块乡下女人包的头巾,披一条已经褪色的“夫人呢”旧披肩。

  母亲和她关在卧室里谈话;姐姐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前,附耳窃听。

  展开了怪诞不经、极端无耻的吹嘘。除非是因为无法判断谈话双方是否存心骗人,或者是因为鬼迷心窍,使她们自信她们所谈的确有其事,才能对这种怪诞无耻的吹嘘加以原谅。

  “你又来介绍一个骗子吗?”母亲开口问道。

  “绝对不是!上一回的确……怪我不是,太太,我弄错了!……不过现在我相中了一位少有的……公子!象画上画的一样漂亮,有田有地……一句话……”

  “谁?”

  “别列别杜耶夫少校。您可能听说过吧?”

  “没有,有生以来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姓。准是个新兵。”

  “哪里的话,我哪敢做这种事!这大概是个古姓,真正的贵族姓氏。别列别杜耶夫家在楚赫洛玛有领地。他到莫斯科来过冬,夏天呆在领地上。”

  “老吗?”

  “还说不上老。只能说不年轻——可也不算太老,四十五上下,不超过这个岁数。”

  “不要。准是五十啦。”

  “哪里的话!这有什么关系!他的身体可强壮呢!”

  媒婆又说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但母亲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要,不要,不要。”

  萨娃斯绎诺夫娜刚走,牟托市金娜就来了。牟托市金娜的外表比前一个媒婆端庄得多;她穿着高级绸料做的连衣裙,戴着有黄丝带的花边包发帽,披着崭新的“夫人呢”披巾。因为是老交情,牟托市金娜对母亲不拘俗礼,总是用“你”称呼她:

  “你让我歇口气吧,我都累死了,”她说,“今天我跑遍了半个莫斯科城,这碗饭可不好吃啊。”

  “有什么消息?”母亲急不可待地问道。

  “有什么消息!什么消息也没有!求婚人一个都没有了,就是这些!”

  “难道莫斯科没有一点办法,求婚人都死绝了?”

  “有是有,可是不合您的心意。甚至有一位上校呢,不过,他是个鳏夫,有六个孩子,又爱喝两杯。”

  “这样的人不要。”

  “我知道你不要,所以我不替他吹嘘。”

  母亲想起心事来了。眼看冬天会白白地过去,一无结果,她忧心如焚。肉食期快结束了,到处都在谈论别人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我们家的待嫁闺女却象施了定身法似地坐在家里。一想起爱女的丑陋面容,她的焦急不安也与时俱增。

  “分明是你不肯卖力,”她责备车托市金娜。“我们折腾来折腾去,光是做衣服就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还是一场空忙。公子哥儿成群地在莫斯科荡来荡去,吵吵嚷嚷——有一个合适的也好呀!”

  “应当耐心等待。好户人家在莫斯科不是住一个冬天,而是住两个、三个冬天,结果还是空着手回去。你到这里来差一年才一个星期①,说要就要,哪能行!”

  ①戏谑语:不几天的意思。

  “真的连一个有苗头的也没有么?”

  “前两天倒听说过一个人,可是我怕说得不对……”

  “谁?说吧!”

  “听说,最近好象有一位地主要从罗斯托夫到这儿来。他很有钱,当过几年贵族长。他这次到这儿来,听说是要娶一个妻子。他是个鳏夫,——大概是孩子管不过来。”

  “唔,象蜗牛一样,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爬到。他的孩子都大了吗?”

  “儿子娶了媳妇,大女儿也出嫁了。”

  “是个老头子吗?”

  “不年轻了。不过身体倒挺强壮。甚至因为那种事儿吃过官司。”

  “‘那种事儿’是哪种事儿?”

  “瞧你,还不就是那种事儿。看来,他是决不会放过那些农奴姑娘的,可是县警察局长把他给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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