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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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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奥伦金诺的庄园变成了一堆瓦砾。只有少数几个后房的囚徒幸免于难,后来她们都做了这个案子的告发者。

  我记得,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全家人一言不发。父亲脸色苍白,母亲不时抽动嘴唇……分明是发生了不应当让我们知道的事。可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好奇心很重的斯杰班哥哥,这一次他也很快打听出了事情的经过,因此到了晚上,我们孩子们都知道了奥伦金诺事件的原委。

  其他村邻,虽然还有很多,我就不谈了。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的面貌是这样模糊,如果让读者受累,把注意力放在听我关于那群面目不清的人物的回忆上,那就完全是多余的了。

  
  









三十一 结尾

  读者在本书中某些地方看到的一些情节构成了每年冬初开始的所谓波谢洪尼耶的欢乐。我不准备在这里详细描写,一则因为我担心这样做会重复我已讲过的东西;二则因为我毕竟是相当困乏了,很想尽快结束这部作品。不管怎样吧,我必须奉告读者:这一章差不多是带有总结性质的一章。

  我们孩子们从九月末便开始猜测期待中的冬季里的欢乐。我们期待的乐事中,首先当然是停止学习的前景,其次是和同年的孩子们热闹的聚会、美味的食物、奔跑、欢跃,以及那一片诱发着儿童想象力的节日的繁忙景象。

  斯杰班哥哥对即将来临的欢乐感到特别兴奋,尽管还在秋天,离开节日还早,可是他,帽子也不戴,光穿件短上衣就从宅子里跑到地窖和仓房去,细心地观察储藏食物的情景,它正是未来的欢乐的主要标志。

  “正在装剁碎了的卷心菜!”他告诉我们,“装进小木桶里的,是给主人吃的,装进大桶里的,是给下人吃的。”

  或者:

  “昨天从瓦修金诺买来了一整只宰好的小牛犊,今天把它剁成块儿,做腌牛肉!肥的归我们,筋和骨头给下人吃。妈妈穿件敞胸上衣,亲自坐在地窖里督阵。”

  此外,还有。

  “喂,弟弟们,我看哪,我们的事儿很快就要完全办妥啦!刚才我亲耳听见妈妈吩咐他们宰哪些家禽,留哪些做种。既然在吩咐宰家禽,那就等于说什么都齐备了。腌家禽够明年吃一夏,我们饿不死了。”

  有时,从圣母节①起开始下雪,天冷得要命。虽然这种冬季降临的标志大都不很可靠,但是由于下雪了,我们的心却跳得更快了。我们好奇地注视着窗外,看见女奴们在女管家的监督下,在池塘上把拔了毛的家禽放在水里泡泡,让它冻起来,我们便预先领略着将在节日里吃到的煮的、煎的、炸的、炒的家禽的美味。

  ①旧俄历十月一日。

  “是鹅!是鹅!”斯杰班不时兴奋地欢叫,“原来是鹅!啊,那老家伙①真好!”

  ①指老鹅。

  雪橇路通常在十一月十五号前后形成,狂欢的季节随着开始了。圣母入堂节①的前夕,我们那一带差不多所有的人(常在五十人以上)都去李柯沃村的教堂里做晚祷,第二天,那里还要举行本堂守护神节日庆典。这个教堂的主持是该村的所有者、苏沃洛夫时代的上校富马·阿列克塞伊奇·古斯里琴。不用说,他的宅子这时便成了大批村邻们的临时栖身之所。他们大多在这里住两三天。

  ①旧俄历十一月二十一日。

  我想稍为详细讲讲这个季节中的第一天的盛况,因为它可以说是其余一些日子的模型。

  清早,七点不到。窗户还没有发白,不点蜡烛,只有一盏昨晚点在圣像前的快要燃尽的神灯,在炉火烘暖的儿童卧室流泻着忽闪忽闪的亮光。两个睡在儿童卧室的丫环从铺着毯子的地铺上轻手轻脚爬起来,尽量不让不经心的动作惊醒孩子们。五分钟后,她们穿上破烂的连衣裙,下楼去梳洗。

  但是孩子们已经睡不着了。他们盼着即将出去游玩,-一大早便兴奋得不得了,虽然出门的时间预订在吃了早中饭以后,三点左右。午饭以前,他们还得在课室里度过好几个枯燥乏味的钟头。但是他们却仿佛觉得有人正在马棚里套车,仿佛听见了车铃的叮当声,甚至马车夫阿连皮的讲话声。

  丫环们出去之后,他们快乐地跳下床,开始在房里兜圈子,跑得连睡衣都鼓了起来。跺脚声、歌声、“乌拉”声充溢着儿童卧室。

  “听,车铃响了!”格利沙凝神静听,说。

  “套车啦——准没错儿!”斯杰班随声附和,“前两天我就听见妈妈吩咐阿连皮:‘礼拜五晚上,我们要参加李柯沃村的本堂守护神节,半路上,弯到波罗夫科夫家吃饭。’”

  “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可是我们的高兴没有维持多久。一刻钟以后,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我们赶忙钻进被窝里躲了起来。母亲的心腹阿利莎走进来,宣布:

  “太太吩咐我告诉你们,她老人家马上来叫你们吃鞭子。”

  这自然只是吓唬吓唬我们,可是毕竟使我们非常扫兴,再也没有心思自我陶醉了。象往年一样,逼着我们一早就坐在书桌旁,直读到吃中饭,弄得我们筋疲力尽。

  上午过得很闷。幸亏马丽亚·安德烈耶夫娜这一回宽大为怀,她不时离开课房,大概是去察看人家收拾东西时有没有把她唯一的一件出客的“料子”衣服弄皱。我们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功课,一边偷偷朝窗外看,倾听人们收拾行装时发出的喧闹声。

  我们的心情一分钟比一分钟更焦急,因为一切迹象预示着,这次旅行将是十分愉快的。父亲喝早茶的时候就说过,外面很冷,只有三度,可是因为雪橇路刚刚形成,所以马一定跑得很欢,眨眼工夫就会把我们送到李柯沃。没有一个坑洼,道路象地板一样平坦,响亮的铃声和噼啪的马鞭声划破寂静的空气……在这样的环境中坐车旅行,对我们这类不幸的囚徒来说,自然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唉,快一点出发该多好啊!快一点离开这个可恶的红果应该多好啊!

  时钟终于敲了一点,开午饭了。大家吃得很快,好象怕迟到似的,只有父亲偏偏吃得很慢。他总是这样。这样挨下去,晚祷钟敲第三遍时,我们大概还到不了,可是他,每一块食物都要用叉子戳戳,每吃一口都要说一堆废话。

  “吃完饭他还要洗脸、换衣服!”斯杰班哥哥咬着牙嘀咕说。

  果然,三点钟光景,全家人都穿戴齐全,集合在门房里准备上路,可是父亲还没洗好脸,从他卧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快了吗?”母亲不耐烦地叫道。

  现在父亲也穿戴好了。暮色开始降临,幸好我们家的仆人和马匹是走惯了夜路的。由于不习惯的缘故,有益于健康的新鲜空气反而使我们觉得有些慌乱。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过去了,因为不一会儿,仆人已经把我们塞进益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而且就这样密封着一直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该不会刮大风吧!”妈妈担心地说。

  “我说不上来,”阿连皮回答,“一路上都在刮风,飘雪花。不是头一次了。上帝是仁慈的!”

  “当然啦!爸爸洗个脸,就磨蹭了一个钟头:耽搁了这么久。天气不变坏才怪呢!”斯杰班哥哥不满地说。

  “呸……没大没小的东西!”

  到李柯沃村不过十二俄里,可是为了保护马力,这段不长的路程竟走了两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后,又在一户庄稼人家里换好衣服,再去参加晚祷,至少迟到了一小时。行完祈祷式后,我们到古斯里琴家,在他家作两天客。

  古斯里琴老两口没有儿女,是我们那一带最富裕的地主之一。无论富马·阿列克塞依奇,还是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伊凡诺夫娜,都是非常慷慨的教民,因此,教堂里烛火辉煌,一派节日气氛。客人几乎到齐了:普斯托捷洛夫家、波罗夫柯夫家、科罗奇金家、切普拉柯夫家,克洛勃吉琴少校和他带来的四、五位军官。在教堂里,穿着节日盛装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站在前几排,老百姓统统挤在后面。在这个所谓“真正的”(供节日用的)教堂里,祈祷仪式进行得极为隆重。这个教堂每年冬天开放一周后,便要关闭到复活节。

  晚祷结束后,客人们走到两位主人面前,向他们致节日的祝贺,孩子们则依次亲吻老上校夫人的手。老太太和蔼可亲,对每个人都说几句吉利话,问每个孩子:“你学习得好吗,小心肝?听爸爸妈妈的话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轻轻拍拍那孩子的面颊,划十字祝福。

  在古斯里琴宽敞的宅子里,接待贵客的一切工作早已准备停当。墙壁(照老规矩是不粉刷的)和地板刷洗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缭绕着神香的轻烟;圣像前点着神灯。大厅里摆好晚餐,给爱喝茶的客人准备了茶水。但是晚上的最后一段时间却过得非常肃静,大家几乎一言不发。这一则是因为客人们经过旅途的劳累,已经弄得精疲力尽;再则是因为古有明训:理应在崇敬的静肃中迎接大节日的降临,不宜交谈。十点,大家散去休息,上宾们被安顿在特备的房间里,其余的客人,或者睡沙发床,或者睡地铺。

  第二天一大早就响起了纷乱的喧嚷声。随侍主人的仆役们捧着洗脸盆穿东房走西屋,四下寻找自己的主人。到处可以听到呼唤声:

  “帕拉莎!洗脸水快准备好了吗?”

  “菲莎!我的束腰衣呢?”

  “马兰雅,你怎么又忘了拿擦子来?”

  睡在厅屋里的孩子们,从铺在地板上的鸭绒褥子上跳起来,穿着睡衣,在枕头和鸭绒被堆成的高低不平的地铺上,叫着笑着,跌跌撞撞,跑来跑去。他们唇枪舌剑,说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使站在洗脸盆旁的丫环们禁不住不停地呵叱他们;

  “亏他们说得出口……没羞没臊!”

  这里我顺便说一件事:那时候孩子们什么丑话都说得出,污言秽语在他们当中流传很广。幸亏在他们讲这些下流话的时候,与其说是懂得的,不如说是人云亦云,怎么听进来就怎么说出去,仿佛吹大话一般。因此,这些脏话的含意他们并不理解。至少,我记得,当我十岁那年进入莫斯科贵族学校后,听到同学们津津有味地讲着各种丑话时,我就压根儿不懂它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些下流话我早就听见过了。

  上教堂做完弥撒回来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吃喝。老实说,我们穷乡僻壤的欢乐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而已。喝过茶,吃点心,直到开午饭,才把点心撤下桌;吃完午饭,吃甜品,然后是吃晚饭,吃夜宵,一直吃到深夜。特别是那些女眷们,在客厅里,一围着点心桌子坐下来,便再也不离开它。有时在两次吃喝之间,某小姐或者某军官,坐到旧式小钢琴旁,弹着琴,唱一支情歌。那时最流行的情歌是:《我和你永别了,我的天使》、《别给我缝衣服,好妈妈》、《你为什么郁郁不乐,晴朗的朝霞》、《护身符》、《黑披巾》等等。可是,我不记得,我是否听见过悦耳的歌声;最糟的是我只记得,男歌手和女歌手都唱得极不自然,他们咬字不清,发音不准,分不清P和П,他们一边唱一边挤眉弄眼,拼命要教人家明白,没理由说他们唱得不够热情。母亲们听到歌声,也从客房溜进大厅来,大显其身手;可是那些不高兴听这种小演唱的庄重的男人,却钻到弹子房去玩儿,那里也摆着酒食。每一位小姐都有一种舞式跳得特别出众。维罗奇卡·切普拉柯姓会跳《走在石板路上》:她一手叉腰,一手高举,转着圆圈;然后,她沿着大厅翩翩飞舞,摇动双肩,招引着西涅乌索夫准尉,准尉拼命踏响马靴,竭力装出骤悍的俄罗斯小伙子的神态。菲尼奇卡·波罗夫柯娃的吉卜赛舞跳得极好。她仰头向后,从大厅的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这头,然后旋转身子,扎乌洛诺夫准尉跟在她后面,重复着她的舞式,可是他怎么也追不上她……不用说,当女儿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母亲们便在旁边击掌助兴,然后又互相祝贺。

  这样相当单调乏味地打发着上午的时光。客人们显然还没有达到节日狂欢的高潮。小姐们显示了才华,开始双双对对在一排门对门的直通房间中散步,和军官们低声私语;母亲们夸完女儿们,回到了食桌上;甚至在孩子们中间也看不到欢腾的景象。虽然老上校夫人一再叫他们随便玩玩,可是因为农忙把他们分隔了整整一个夏天,一下子还来不及恢复旧日的友情,所以总觉得有些认生。他们庄重地、规规矩矩地在小姐们身后漫步着,互相交流一些假话。万尼亚·波罗市柯夫说,他们家的马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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