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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要是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她脸上也有一颗滴泪痣,也难怪,她的头发很长,披散下来后几乎遮住了半边脸。反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干脆就盯着她脸上的那颗痣看。说起来,这就是我和扣子的第一次相识了,我的脸第一次真正对准了她的脸。
才刚刚看呢,她就对我横眉冷对了:“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脸和痣都好看。”我笑着回答她,这就算是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了。
“那就再看看,看仔细点。”说着,她离开自己的座位,凑到我身边,撩起头发,直视着我。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眼睛下的那颗痣,只是细小而微红的一颗,其实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一小会儿之后,她回到了她的座位上,仍然直视着我,问我:“全都看清楚了?”
“全都看清楚了。”
“有什么感觉?”
“还是好看,脸和痣都好看,除了说好看,呵呵,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夏显然有点被我们弄糊涂了,看看我,再看看她,突然,他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问我:“能不能让扣子上你那住两天?”
“我才不去呢。”我还没开口,她倒先发话了,“谁说要和他住一起了?两颗长滴泪痣的人住在一起要折寿,他不怕我还怕呢。”
下面发生的事情就更加让可怜的老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咖啡馆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对中年男女叫嚷着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气愤,而且全是衣冠不整的样子,和老夏一样,似乎都是才经历过一场规模不小的争斗。看他们愤怒地朝我们走来,我不禁有些迷惑,好在很快他们就将谜底揭晓了。中年男子用手一指老夏,对中年女人气咻咻地说:“姐,你看,我没说错吧,我亲眼看到他和这个小妖精进到这里来了。”说完,他的手又顺带着指了指蓝扣子。
“说谁呢说谁呢!”蓝扣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也伸出手来一指中年男子,“你妈才是小妖精!”
我即使再愚笨,也可以看出来这对中年男女就是老夏的妻子和他的小舅子了。
“哟?”老夏的小舅子受了一点惊吓,他显然不会想到蓝扣子会这样来对待他,他肯定以为她是不敢还嘴的。他愣了愣,又挺了挺脖子,重新找到了他觉得应该找回来的样子,厉声说道:“说的就是你,小婊子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就是出来卖的吗!””
蓝扣子却笑了起来,笑完了,她慢悠悠地朝吧台那边走了过去,走过去后,小声地在用日语和吧台里的店员说着什么。吧台上有个放冰块用的小冰箱,说小也不小,大概总有一只小型微波炉那么大。在场的人不禁感到奇怪,她轻松的神色看上去就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那场争吵。甚至连店员们也感到奇怪:刚才还在大声争吵着,现在却没了声音。
过了一分多钟,她,蓝扣子,抱着那只小冰箱走了回来,打开后,先放了一只冰块在嘴巴里咂着,然后又给我、她自己还有老夏的杯子里各加了几只冰块。在给我加冰块的时候,她问我:“今天晚上我可以住到你那里?”
“行啊,没问题。”我回答她。
“那就好。”她又笑了,“好歹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话音还未落下,她突然抱起那只小冰箱朝老夏小舅子的脑袋上砸去。我怀疑她使出了能使出的所有力气。老实说,这转瞬之间发生的一幕,除了她自己,谁还能想得到呢?小冰箱准确地击中了老夏小舅子的脑袋,又掉落在地,亮晶晶的冰块从冰箱里滑落出来,撒了一地,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还有另外一种声响也在我们耳边响了起来:老夏小舅子的惨叫声。
每个人都在发着呆的时候,扣子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又一指老夏,脸却对着老夏的妻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我放你一马。”
我靠,她冷静得简直像个女王。
接着,她一转身,斜着眼睛对我一努嘴巴:“走啊,发什么呆呀!”
这是一口标准的北京话。
第一部分第4节 心 乱(1)
晚上六点多钟的样子,天上下起了雨,下得倒不大,透过淡淡的雨雾和薄薄的云层,甚至仍然可以感受到夕阳的微光,这样,大地上所有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层神奇的红晕,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幅疏淡有致的水彩画。
尽管如此,在银针般的雨丝的悄悄浸染下,梅雨庄里的楼房、草地和墙角里的花丛也还是湿漉漉的了,置身于如此静谧而有生机的环境之中,难怪我也会觉得自己和那些楼房、草地和花丛一样——比如我的眼睛、肺和耳朵——全身上下都透明而轻盈,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在屋子里,扣子似乎早把咖啡馆里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对于挖地雷游戏的落后程度,她也没放在心上,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值得她放在心上一样。坐在那里,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嚼着口香糖,一边在几十秒钟之内就将游戏里的地雷迅速挖完了。
一切都回归了寂静,其中的转换倒也自然,至少我并没觉得有什么突兀和尴尬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窗外的天色逐渐昏暝下来,同时,一片雨丝也飘进了窗户。扣子不再挖地雷了,坐到榻榻米上来对我说:“要不,我们干脆去院子里坐坐?”
“好啊。”我十分赞同。
往屋外的草地上搬椅子的时候,她像是在想着件什么事情,一脸的若有所思,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其实,想一想,你这个人倒也真是奇怪。”
“怎么呢?”
“你就这样把我带回家,也不怕引火烧身?”
“你既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赶考书生,怕什么?难道你是白蛇转世,喝点黄酒就会显露原形?”
“不是白蛇,是蜘蛛。”说着,她哈哈一笑,伸出双手比画着,脸上也故意做出某种可怖的神色,“专门吸人脑髓的蜘蛛精。怕了吧?”
在院子里坐下之后,我一边被院子墙角里的一丛月季所吸引——尽管已经没有了花朵,但只要是能开出花朵的植物,总能使我心醉神迷;一边想起了几部恐怖电影,大概是因为她刚才故意做出的可怖的神色,我才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你喜欢看恐怖片吗?”我随意问了她一句。总要找到话来说吧。
“喜欢呀!”没想到扣子的反应倒是很热烈,“我最喜欢的就是恐怖片了。你也喜欢?教你一个方法。”扣子说,“看恐怖片的时候含一只冰块,这样,你会觉得身体里有湿气,就会觉得更恐怖。”
这我就更想不到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孩子:在本身就已经够恐怖了的气氛中,她还觉得不够,还在想办法加深自己的恐怖,我不禁又朝她多看了两眼。她又坐回了椅子上,缩在椅子里,像一只猫。她的眼睛微微闭着,脸也仰着,细密的雨丝使她脸上的胭脂洇开了,显得非常动人。她的脸上是动人的白和动人的红——肌肤的白又是胭脂的红无法掩饰的。
这样,我也就不再说话,和她一样闭上眼睛,使劲用鼻子搜寻满院植物在雨水里散发出的清香。因为正是黄昏,时间流逝得特别迅速,等我睁开眼,发现周遭的天色已由昏暝逐渐转为了黑暗。梅雨庄院门处那盏从树枝里探出来的路灯也亮了,院子里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银针般的雨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更加夺目了。
“哎呀!”扣子突然叫了一声,就在我笑着去接她递过来的啤酒的时候。
“怎么了?”我问她。
“我真是受不了你!”她说,“你看看,你不光脸上有滴泪痣,手上还有断掌纹,这辈子你算是死定了。”
“是吗?”我接过啤酒,拉掉易拉扣,大大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口,这才对她说,“哦,这个呀,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会死定了?”
“大凶之兆。”她回答我,“谁都知道。你可别说你从来就不知道哦。”
尽管路灯有些昏暗,但我手掌上的那道断掌纹还能清晰看见,我就边喝啤酒边端详着它。在此之前,尽管也有不少人对这道神秘的掌纹表示过惊讶,多少都会对它说上一句什么,但是我也的确从来就没把他们说什么放在心上,今天倒是比往常看得仔细些。看着看着,一些古怪的场景就出现在了脑子里:唐朝的马嵬坡,唐玄宗正在凄惨地和杨贵妃相拥而泣,在他们的身边,是怒目而视着正要拔刀而出的三军将士;在遥远的曼谷,一个年轻的人妖正在疲倦地卸妆,她的双腿上躺着一只熟睡的猫;在一片神秘的江湖上,一个俊美的侠客正目睹他的仇人在侮辱自己的新娘,而他自己的身体上已经遍布了仇人送给他的八十八处刀伤。
真要命,我又走神了。
“喂!”扣子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叫醒了,“叫你呢。”
“嗯?”
“你呀,我真受不了你,和你在一起的人都要倒霉的。”她对我做了个鬼脸,“看来我得离你远点。”
“好啊。”我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那也要等你从麻烦中解脱出来之后才可以吧?现在,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我们去了一家寿司店,各自吃了一份青花鱼寿司,后来又各自加了一份海苔卷,没说话,因为店里柜台上的电视机里在放着《东京爱情故事》,扣子一直看得很入神。从寿司店里出来,我们在街上随意闲逛着。“要不我们去租个恐怖片,回去放在电脑上看?”扣子提议说。我当然同意,于是就去了一家音像出租店。可是很不幸,这里没有一部片子够得上我和扣子喜欢的标准。
走出音像出租店,她突然对我说:“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要多少呢?”
话出口后,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问的不妥,就拿出钱包,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给她递过去:“暂时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吧。”
她也没有推辞,接过去了。
再往前走。霓虹改变了黑夜的颜色,使暗中的一切变得明晰起来,缓缓行驶的汽车像遥远的太空里沉默着移动的小星球,我发现扣子的脸上被街灯的光亮笼罩了一层疏淡的格子状的光晕,我的脸上大概也差不多吧。由于日本国民性格的关系,东京的街灯,还有大小店铺前照明用的灯笼,除了新宿和银座这些被称为“不夜城”的地方,其实还透露着几分落寞和暗淡。
当我洗完澡出来,扣子已经不见了。榻榻米上留了一张她给我的字条:我走了,你这个家伙,我可不敢和你住在一起。要当心哦,当心别的女人也不敢和你住在一起。我笑着把字条拿在手里,踱到窗子前,掀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雨还在下,比先前要下得大些了。我想,她的动作倒是真够快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突然想和扣子见一见,就干脆对阿不都西提说:“想不想去一趟新宿,我们把她找出来喝啤酒?”
“现在?”他吓了一跳。
“对,就现在。”
很遗憾,我和阿不都西提在歌舞伎町一条街上游荡了一个晚上,也没能找到扣子。到头来,我们只好坐最后一班电车回吉祥寺,我依稀记得,在站台上,阿不都西提看着远处一面巨大的电视墙对我说:“我这个新疆人,说起来还没骑过一次马呢。”那时候,电视墙里正在播放着一部关于池袋赛马场的广告。
说来也怪,刚一到家,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话筒,里面传来的竟然是扣子的声音。
“你最近干吗呢?”她问我。
“当然还是老样子了,倒是你呢?”
“我现在在秋田县。”
“是吗,怎么会去那里呢?”
“小白菜,地里黄,算了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
“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段时间?”
“一个字:要命。”
“嗳,打电话给你,不是对你说那些晦气的事情,是有东西给你听的。”她可能在想我是不是走神了,所以提高了声音。
“什么东西呀?”我问。
“你是不是聋子啊!”她训斥了我一句,“这么大的声音你都听不见?”
这时我才听清话筒里除了她的说话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