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切——”她说,“我为什么舍不得,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亲密爱人,我是你的护花使者。”
“你就发神经吧你,回头等我把饭做好了再收拾你!”
饭做完了就吃饭,吃完饭了我便去洗碗,洗碗之后,我们就背靠一个布垫坐在地铺上聊天。她早就忘记要收拾我了。
“要是有点音乐就好了。”我说。
“我倒是想看恐怖片,好长时间没看,今天听喝咖啡的人说起几个最新的恐怖片,心里有点痒痒的了。”
“要不,我们再去租间房子?”我试探着说出蓄谋已久的打算,“那样的话就可以买套音响,买台电视,还有,再买个冰箱,也就可以喝得上冰冻啤酒了。”
“你就做梦吧你,你有多少钱啊?”
“租房子的钱,还有买电器的钱,总还是有的吧。”我更加小心翼翼,“再说日本的电器也不贵。”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少啰嗦,等你有一天混到我这份上,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心里一动,连忙问她第二个我蓄谋已久了的问题:“你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告诉我一点又能怎么样呢?也好一起想办法啊。”
“你少来!”她脸上一凶,盯着我看了短暂的一会儿,点上一根七星烟后神色又缓和了一点,“我不想等人拿刀砍我的时候你又在我旁边,像上次那样。”
“那又怎么样?两个人一起被砍比起一个人被砍,心里总是要好受些吧?”
“你是这么想的?”她有点认真地问我。
“是的。”
她又盯着我看了短暂的一会儿,扑哧一笑:“哦,原来你这么阴险啊,那就是说你被别人砍的时候希望我也在你旁边喽?”
“是啊,能那样当然再好不过了。”我接口说道,但终究没能控制住疑问,“你不就是欠了别人的高利贷吗?我这里也有些钱,不租房子不买电器的话,可以先拿这些钱去还他们。可能不够,但还一点总是一点吧。”
“行了,你还有完没完!”她像是真的发作了,我也就赶紧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屋外传来的风声很大,凉意也逐渐加深了,我们身上的毛衣已经快要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了,店里只有夏天用的冷气机,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使自己更暖和一点。各自的地铺上尽管又被扣子加了一层棉被,但是,更深的凉意还是透出地面穿过被褥抵达了我们的身体,“这风要是再大一点,”扣子说,“咖啡座的淡季也就要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得去再找份工作?”我没有回答她,我又走神了。使我走神的是门外大街上传来的啤酒罐被醉汉一脚踢出去后响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扣子盯住婚纱中的某一件出神。屋外的风声越来越大,这太平洋上的风穿过了沉默的海岸、沉睡的平原和城镇,还有满城灯火,最终抵达了成千上万条街道的上空。仔细一点,便可以嗅到这海风中咸腥的气息。在冬天,这种气息愈加浓郁,和寒冷滋润在一起,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寒冷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虽说扣子也在慵懒地吐着烟圈,但我还是能感觉出她握啤酒的手有点颤,天气毕竟太冷了。
“假若真的有个前世的话,”她用颤着的手往嘴巴里倒了一口啤酒,“那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啊,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当我们想起自己的前世,脑子里多半会出现天堂的景况:花草,美酒,美仑美奂的殿宇,还有载歌载舞着的欢乐的人群。天堂和前世混为一体,在我们的意识里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不过,这种蒙昧的意识似乎也给许多在今世里不快的人留下了指望:我们从天堂来到人间,不过是作短暂的停留,最后还是要回到天堂里去。只是,那个前世,那个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驻足想一会儿的前世,我们却不知道它到底深藏在哪一块神秘的地方。
后半夜,无论我怎样努力,就是无法闭上眼睛,我甚至讨厌自己的敏感:再微小的声音也能被我清晰听见。在扣子幽静的鼻息中,一些不相干的画面再次从我眼前依次闪过:我坐在戏曲学校的草丛里喝啤酒、我的养父正小心翼翼地为我叠纸鹞、大海被星光慢慢照亮、一根松枝正在被积雪悄悄地压断。
我突然好想抱抱扣子。
早晨,当我推开店门,不禁呆住了:铺天盖地都是积雪,满眼里银妆素裹。隔壁店前的霓虹灯,因为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在我刚推门的刹那正好掉落在地,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我兴奋地走出店外,往大街上高耸的雪丘上一站,发现表参道的两头几乎已经被雪堵塞了。好在这里是步行道,所以街道两头并没发生什么交通堵塞和意外。这时候,我突然感到脖子一凉,全身上下一激灵。回头一看,扣子正哈哈大笑着跑开了,她把一团不小的雪球扔进了我的脖子里。我蹲下身去迅速地捏好一个雪球朝她砸过去,准确无误,正中她的头发。
雪球在她头发上迸裂之后,像是铺了一层满天星。
她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呼叫着“好啊,你死定了”之类的话朝我再冲过来,我当然也要躲闪。她起码朝我砸了十几个雪球,一个也没命中,而我却能轻易使她的头发继续铺叠上好几层满天星。一个趔趄,她倒在了雪地上,半天没起来。我疑心她在迷惑我,故意不肯去扶她起来,但是,她总也不起来,我就只好充满了警惕朝她走过去。我刚伸出手要扶她,没想到,她突然站起来,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雪球。我哪里来得及躲闪,被砸中之后,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到底还是被她迷惑住了。
第二部分第9节 卧 雪(2)
尽管我眼前一片模糊,也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她睫毛上的雪花,一朵刚刚消融,另一朵又轻盈地降落了上去。
我的心里一阵震颤。
我想,假如有人此刻恰好从我们身前经过,一定会驻足好好看看这个已经疯狂了的女孩子:飘散的淡黄色的头发、被雪浸湿了的旅游鞋、小小的微红的滴泪痣、宽松但合身的牛仔裤,还有贴着樱桃小丸子头像在胸前晃来晃去的手持电话和咯咯咯地嘹亮着的笑声。所有这些,一定会让路人驻足好好看看已经疯狂了的扣子。很遗憾,路上并没什么人,空荡荡的街道上回旋着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
我不会忘记此刻她的笑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确信。
她在手里玩着一个雪球,雪球慢慢融化,一点点使她的手由白皙转为通红。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外的街道,像是懒得听我的废话,一会儿之后,她冷不防把手里的雪球突然贴在自己脸上,低下头去,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也可能是在看她手里的雪球融化后滴在地上的水渍。
“从一开始,你根本就不用理我的。”她说。
“可是,从一开始我就理了。”我盯着她,“以后恐怕还得继续理下去。”
“你不怕再挨打?”
“不怕。”
“也许还有比挨打更厉害的事情呢?”
“还是不怕。”
她像是不相信我的话,眼神里有狐疑之光,她就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看,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是在看一个手托破钵求路人行行好的乞丐。看完了,她摇摇头,叹口气说:“其实你这人真够古怪的。”
“哦?”
“我找你借过钱,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还?”
别无退路了,我干脆咬紧牙关,愈加嬉皮笑脸:“看情况,我们反正迟早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人,这不,现在就已经是了——还用得着还吗?”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一下决心:“好吧,阿姨今天心情不错,就不找你的麻烦了。走吧,你说去哪里?”
“你说呢?”
“去新宿御苑吧。”她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走,满脸灿烂地一拉玻璃门,“那可是日本天皇的御花园呐。”
来来往往,我也曾从新宿御苑门前路过许多次,只是一次也没进去过。当我们从丸线地铁上下来,步行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新宿御苑便历历在目了。入冬之后,新宿御苑在我匆匆路过的时候,都会给我留下一丝半点的萧瑟之感,今天却全然不同往日:尽管往日农田一般辽阔的绿草全被冰雪覆盖,但是御苑内仍然喧闹着的人群却足以给我塌实之感。
几乎全都是年轻人,有的在疯闹着砸雪球,有的还搬来睡袋在雪地上搭起了帐篷,帐篷外面竟然还放着烧烤架,堆雪人的人自然也不会少,看起来全世界都一样。不过,御苑入口处西侧的一座雪人与别的雪人有所不同:它的下部不知道被哪个恶作剧的家伙插上了一根开演唱会时人们拿在手里摇晃的荧光棒。再往里走,热闹的地方就更多了,卖各种小东西的地摊分散在各处,也各自引来了簇拥在一起的顾客,顾客最多的是卖烟花的地摊。看起来,新宿御苑要迎来一个不眠之夜了。当然,也有散淡一些的地方,在一片凋残的樱树林里,就散落着几家小型的露天咖啡座。
也难怪,即使找遍全东京,只怕也再找不出一块像新宿御苑这样辽阔的地方了。
我往樱树林那边看去,似乎看见去年的扣子正在那儿跺着脚,跺一会儿,再停下来往手上哈几口热气,哈几口热气之后,她又把冻僵的手贴在脸上,嘴巴里却在不断用日语招徕着顾客。
于是,我们信步朝咖啡座走过去,在长条椅上坐下来,扣子去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我们便随意喝起来。平日里我不太喜欢喝咖啡,现在仍然谈不上喜欢,但是,今天的咖啡着实有几分特别:雪花飘进了杯子里,稍纵即逝,所以,除了喝咖啡,我们还在喝雪花。
空旷却喧闹的御苑里,不时响起溜冰的人摔倒后发出的尖叫声。扣子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樱树林的某处,忽然对我说:“这样的日子,过到今天为止,以后再也不过,也可以知足了。”
“是啊。”我说,“要么过到今天为止,要么以后天天都这样过,只可惜,往往是一样也办不到。”
“也可以办得到。”她狡黠地一笑,“只看你敢不敢。”
“怎么才能办到?”
“你现在从这里出去,往大街上一站,车来了也不躲,就办到了。”
“哦,呵呵,要去我们也要一起去才好。大冬天的,一个人过奈何桥太冷。”
“不说这个了。你有没有这种想法——要么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活着,要么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走的时候还可以互相说一声‘没关系,这个世界我们已经来过了’之类的话?”
“那倒没有,你有过?”
“嗯,有过。”
突然,我心里一热:“怎么是两个人?不用说,还有一个人肯定是我了?”
“你就臭美吧你。”她笑着从长条椅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你就乖乖坐在这儿做个好宝宝,我去溜达溜达,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说罢便转身走开了。地上的积雪太厚了,她踩进去我连嘎吱嘎吱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回来的时候,我却听见她在雪地里踩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发现她正费劲地搬着一个烧烤架,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我接过纸袋打开一看,东西还真不少:切好的牛肉、一束海苔卷和密封在盒子里的鳗鱼片,另外,还有一只手铐,我不禁吓了一跳。
即使我再愚笨,也知道这只裹着一层皮毛的手铐是用来干什么的。当我从情趣用品商店旁边路过,偶尔也会往店里看上两眼,经常就会看见这种手铐,摆放他们的柜台上一般总贴着这样四个字作为分类标签:闺房之乐。
“我和你打赌,你这时候不是满脑子的春宫图才怪——”扣子放好烧烤架后,看我一直在盯着那只手铐,马上呵斥了我一声,但她的脸却还是不自禁地红了,“我可警告你不要往别的地方想,这可是刚刚有人收地摊的时候掉了,我才捡回来的。”
“你可真会捡东西啊。”我笑着对她表示赞美,笑容里肯定充满了暧昧。
“你还说!你还说起来没完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