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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园里的囚笼。咖啡厅前面,节日打扮一新的好奇者张望着,川流不息。
然后,他们又涌向港口尽头,那里,塞尔维埃尔轿车旁有两名警察守卫着,成了他们第二道风景线。市长从他那豪华的白沙别墅已经打来三次电话了:“您着手准备逮捕了吗?……”麦格雷勉强应付了几句。这时,一群十八至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拥进咖啡厅。他们吵吵闹闹地占据了一张桌子,要了一些饮料又不喝。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们说话不再那么起劲了,笑声没有了,拘束困惑替代了神采飞扬;不一会儿,他们先后离开了。更为不同的是,午后四点街灯就亮了。通常在这个时候,街上还人头攒动呢。这天晚上,一片死寂,仿佛所有路人都得到指令禁止出门似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即便偶尔响起了脚步声,也是匆匆忙忙的,因为少数几个惶恐不安的行人都急于赶回自己的“窝”。爱玛把胳臂支在柜台上。老板在厨房和咖啡厅之间来回跑,麦格雷懒得听他的那些埋怨。爱奈斯特·米苏将近四点半钟的样子下楼,仍然穿着拖鞋,胡子长长了。他的丝巾因出汗有点儿潮。“您也在哪,探长?……”“他似乎放心了。”“您的手下呢?……”“我派他在城里跑一趟……”
“那条狗呢……”“从今天早上起就再没见过……”咖啡厅的天花板是灰色的,餐桌的大理石桌面则是夹着蓝色条纹的亮白色。透过方格玻璃窗,可以依稀看出老城的闪光钟的指针指着四点五十分。“写那篇报道的人还没查出来吗?……”米苏问道。报纸放在餐桌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文章最后的几个字:下一个是谁?电话铃响起。爱玛回答道:“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谁打来的?……”麦格雷问道。“又是巴黎的那家报纸……好像编辑坐车来了……”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电话铃又响了。“是您吗……探长……”博士脸色变得苍白,眼睛盯着麦格雷。“喂,您是谁……”“勒洛伊……我在老城的水道边……有人开了一枪……一个鞋匠从他的窗口看见了那条黄狗……”“死了?……”“伤了!身上中了一枪……在慢慢爬行……大家不敢靠近它……我是在一家咖啡店给您打电话的……狗就在路中央……我透过玻璃能看见它……它在嗷叫……我该做什么呢?……”
探员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但还是显得慌慌张张的,仿佛这条受伤的黄狗是个怪物。他接着说道:“所有窗口都有人在看……请指示,探长,如何解决它呢?……”博士脸色苍白,站在麦格雷身后战战兢兢地问道:“怎么回事?……他在说什么?……”这时,探长看见爱玛靠在收银台上,双眼茫然。
一团乱麻(1)
麦格雷穿过吊桥,走过城墙,来到了一条曲折且照明差的小街。贡加尔诺市的居民称这里为“禁地”,也就是说,这是一块尚围着城墙的老区,是贡加尔诺市人口最拥挤的城区之一。麦格雷往前走去,他进入了一个愈来愈令人不安的无声地带。一群人默默地站着,似乎被眼下的景象催眠了,他们的心在颤抖,他们害怕,或者说,他们急不可待了。空旷中传来了几声尖叫,那是好摆威风的几个年轻人在吼。麦格雷探长拐了一个弯,这才发现是怎么回事:眼下是一条窄街,所有的窗户上都有人在观望,房间里点着汽油灯,可以隐约看得见里面的床;一群人挡住了去路,越过人群是一块空地,从那儿响起了喘息声。麦格雷用双手分开了人群,他们之中多数是年轻人,对他的到来都甚感惊讶。这伙人中的两个还在起劲朝狗待着的方向扔石子。他们的伙伴想制止他们。这时,他们听见,或者不如说,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别扔了!……”一个扔石子的人脸红到脖根,麦格雷把那人推到左边,走到受伤的畜生跟前。周围还是静默,但情绪不同了。显然,方才那些好奇的人是怀着恶意在看热闹的,只有一个老太太从她的窗口在喊叫:“可耻!……您应该对他们起诉,探长!……他们全都欺负这条可怜的狗……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们害怕……”刚才开枪的鞋匠尴尬地回到他的铺子里。麦格雷弯腰抚摸着狗的脑袋,狗惊奇地看着他,并没有流露出感激之情。探员勒洛伊从刚才打电话的咖啡馆里出来,观望的人不无遗憾地走开了。麦格雷说道:“让人找一辆小推车过来……”窗户一扇接一扇地关上了,但他们似乎还在窗帘后面看着。狗的身上很脏,皮毛上沾着血迹。它的肚子沾满了泥土,鼻子干燥而发烫。它看见有人在照料它,放心了,不再在地面上爬行,它的四周有二十来颗大石子。“把狗拖到哪儿,探长?……”
“去酒店……轻点儿……在拖车上放点儿稻草……”去酒店的这一行人看上去真不伦不类;自早晨开始,惶恐不安的气氛一直弥漫着没有散去,确实让人揪心。一个老人拖着小车,在石子路面上奔跑着,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越过吊桥,没人敢跟着他。黄狗使劲地喘息着,四只脚抖动不已。麦格雷发现在海军上将大酒店门口对面停着一辆汽车,他先前没有见过的。他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发觉气氛完全变了。一个记者看见狗被人抬起,推开了麦格雷,拿起照相机对准黄狗,镁光灯闪了一下。另一个穿着打高尔夫球专用短裤,红色粗毛绒衫,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另一只手在大盖帽上碰了碰:“是麦格雷探长吗?……我叫瓦斯科……报社的……我及时赶到了,有幸遇见了……先生……”他指了指米苏。米苏此刻坐在一个角落,背靠在仿皮漆布椅上。他接着说道:“有一辆‘小巴黎人牌’轿车跟着我们,在离这儿十公里处抛锚了……”爱玛问探长道:“您想把狗安置在哪里呢?”“房子里没有空地了吗?”“嗯,在院子旁边有一个角落……放空瓶子的……”“勒洛伊!请打电话叫一个兽医过来……”一小时前,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安静中充满了悬念。
现在,摄像师穿着几乎发白的防雨衣,忙着搬椅子挪餐桌,一面大声喊着:“等等……请别动……把狗的头扭向这里……”镁光灯又闪了。“勒鲍姆雷先生呢?”麦格雷向博士问道。“您走后不久他就出去了……市长又来电话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到了晚上九点,这里简直成了破案大本营了。又有两个新闻记者到来。一个在里端的小桌上写些什么,另一名摄像记者不时从房间里跑下楼要这要那:“你们有90度的酒精吗?晒胶卷一定需要这玩意儿……这条狗真是了不得!……您说附近有一家药房吗?……关门了……没关系……”走廊上有电话,一个记者不动声色地在记事本上记录着什么:“麦格雷,是的,是莫里斯的M当头……阿瑟的A……是的,伊西道尔的I……把所有的字母一起拼……米苏……M……I……苏的拼法与白菜,与普鲁塞尔大白菜的拼法一致……哦,不是,不是虱子的拼法……我这就给您标题……登在头条?……一定要!……请对老板说,应放在第一面……”探员勒洛伊被闹糊涂了,不停地用眼睛瞟着麦格雷,想向他求助。那个来旅游的商人呆在一角,借助有关部门的电话簿,准备次日的走访路线。他时不时地叫唤爱玛:
“驾驶员……是大五金店吗?谢谢……”兽医把黄狗身上的子弹取出,在它的臀部包扎了一块硬硬的纱布。“这些畜生哪,生命力真顽强!……”他说道。在通向院子和地窖楼梯,铺着蓝色花岗石的储藏室里,有人在稻草上铺什么东西。那条狗孤零零地躺在那儿,附近有一块肉,它碰都不碰。市长坐着汽车驾到。这是一位留着一撮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的老头,动作干巴巴的。他皱着眉头走进来。“这些先生是谁?”“巴黎的记者……”市长生气了。“太妙拉!这样,明天,整个法国都会议论这桩离奇的案件啦!……您还是一无所获?……”“调查在继续进行!”麦格雷叽咕了一句,这语调仿佛在说:此时与您无关!由于现场的气氛异常紧张,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您呢,米苏,您还不回家吗?……”市长的目光中含着轻蔑,有谴责博士胆小怕事的意思。“照这样下去,再过二十四小时,会引起全城居民惊慌失措的……我已经说过了,眼下要做的,是先逮捕一个人,不管是哪个……”他着重说了最后一句话,向爱玛横扫了一眼:“我知道我命令不了您什么……至于地方警局,您只让他们担当起一个可笑的角色……但我还要忠告您一句:如果再发生一个案子,只要一个,那就是大难来临……市民仿佛预感到什么了……平时在礼拜天,商家都要开门到晚上九点,现在都打烊了……《布莱斯特灯塔报》的那篇文章把老百姓吓坏了……”市长一直没有把他的小圆礼帽从他的脑袋瓜上挪开,走时却压得更紧了;他最后撂了一句话:“探长,麻烦您请随时告知我事态进展的情况……我想再次提醒您,这里的一切都有您负责……”“一杯啤酒,爱玛!”麦格雷吩咐道。记者们不听劝阻,都下榻在海军上将大酒店,呆在咖啡厅里,纷纷打电话,整幢房子只见他们忙忙碌碌,大声喧哗。他们又是要墨水又是要纸,不断询问爱玛,爱玛神色慌张、十分无奈。屋外,乌云密布,天空黑黢黢的,一轮月光只能映出昏黄、朦胧的光芒。街道上泥泞不堪,人们蹒跚而行,因为那时贡加尔诺市的街道尚未铺上石板。“勒鲍姆雷对您说过,他要回来吗?”麦格雷向米苏问道。“是的,……他回家吃晚饭了……”“他住在哪儿?……”一个记者问道,他无事可做。
博士把地址告诉他,麦格雷耸耸肩,把勒洛伊拉到一边。“您有今天上午发表的这篇文章的原稿吗?……”“我刚拿到……在我的房间里……文章是用左手写的,写的人担心自己的笔迹被认出来……”“没贴邮票吗?”“没有!信是扔在报社的邮箱里的……信封上写着:特急……”麦格雷说道:“所以最迟在上午八点,有人发现让·塞尔维埃尔失踪了,并且知道汽车将要或者已经被扔在圣—雅克河边,座位上发现血迹……还有,这个人不是不知道,有人在别的地方发现大脚陌生人的脚印……”“真不可思议!……”探员叹口气说道,说到脚印,我已经通过传真送到警察总署。他们咨询了罪犯档案部门,我得到的答复是:脚印与记录在案的罪犯的脚印对不上号……”真是一团乱麻!勒洛伊被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吓得六神无主。我们再斗胆说一句:被恐怖病毒感染最深的,应该是爱奈斯特·米苏了,他那了无生气的模样与穿着休闲服、动作轻盈、充满自信的记者们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简直不知道把自己往哪儿搁。麦格雷问他道:“您不去睡吗?……”“还没到时间……在凌晨一点钟之前我从不上床……”他勉强透出一丝笑容,露出两颗金牙。麦格雷又问道:“坦率地说,您现在在想什么呢?”老城的夜光钟打响了十次。有人请探长接电话。是市长打来的。“没有事吧?……”
难道市长大人也预感到又有新的案情发生吗?再说了,麦格雷就不担心吗?他决心再去看看那条黄狗,狗躺在那儿,毫不惧怕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探长抚摸它的脑袋,在它的脚下垫上一些稻草。他发现店主站在他的后面。他问麦格雷道:“您看这些报社的先生们会待得很久吗……这样的话,我得准备吃的了……菜市要到明天六点钟才开张……”倘若你还没有了解麦格雷的话,这时你看见他走开时目中无人,对你视而不见,只听见他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你会非常泄气的。《小巴黎人报》的记者抖了抖湿淋淋的雨衣回去了。“什么!……下雨了?……有什么新闻,葛罗斯林?……”一直陪伴葛罗斯林的摄像记者问道。这时,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低声对他说了几句,然后拿起话筒:“小巴黎人吗,小姐……请接新闻部……急事!……什么?……您直接联系巴黎?……那么快接上……喂!……喂!……小巴黎人吗?……日耳曼小姐?……请接速记员……我是葛罗斯林!”他的声音很不耐烦,目光似乎在与听他打电话的同行在挑战。麦格雷在他后面走过,也止步在听。“喂!……是您吗,雅娜小姐?请快点,好吗!……出一些地方版还来得及……其他版只能根据巴黎版的了……请您告诉编辑部助理起草……我没时间了……“贡加尔诺市事件……我们的预言没错……又是一桩血案……喂!是的,血案!……说得明白些,又一个人被杀了……”周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博士很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