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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微笑起来,“说的对,孩子。你顿悟了。”他的形象消失了。
缪塞斯睁开双眼,定定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程婴。那个时刻到了。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在另一个世界,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让我们在天堂相爱吧,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的手碰到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她呆滞的眼睛空落落地瞪着房顶。
几天没进食让程婴瘦得皮包骨头,体重不到七十斤。他把她轻飘飘的躯体抱进浴室,放在浴缸里冲洗。她闭上眼,任由他摆弄。缪塞斯仔细擦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动作很温存,象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她原本柔顺黑亮的头发已经失去光泽,和她的身体一样,如一朵枯萎的花。
缪塞斯看着累累白骨随着呼吸从她苍白的皮肤下绽放出来,不禁屏住了气。他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种令人窒息的残缺之美。
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她的身体,然后小心地抱起她,象抱着一个婴儿。
他走出别墅,向停在门前的车子行去,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几双发亮的眼睛在窥视着他。
我们怎么办?小文用目光询问我和林渝。我拉住了准备起身的林渝,“别出去。”
“喂,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溜走?”
“他还会回来的。”我肯定地说。缪塞斯并不知道我回来了,就算他知道,也没理由逃跑,他对自己这么自信。不过,他的自信可能是我击败他的唯一机会。
我们看着缪塞斯上了汽车,一溜烟开走,小文和林渝不约而同地透了口长气,脸上的表情无比震惊。
“我的天,那个人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林渝说。
“那本来就是何方的身体,当然一样了。”小文咬着牙说,“这个魔鬼!我恨死他了!”
我依稀看见缪塞斯的臂弯里似乎抱着一个人,夜色中,我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我们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估摸缪塞斯已经去远,便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往那幢阴森森的别墅行去。
我进入别墅,从里面打开门锁。屋子里很黑,窗户封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漏不进来,简直象个密不透风的罐头盒子。林渝和小文两个人紧张得不行。
“我觉得屋子里有股什么气味,说不清,不过感觉很不舒服。”小文颤抖着向我靠过来,我握住了她的手。其实我的感觉比她强烈得多,那是死亡的气息。
林渝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如获至宝地按下去,然而灯没亮。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们的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在地毯的尽头,有一扇黑色的门。我拉了一下门把手,门锁着。我穿过铁门,看见脚下有几级台阶,这是个地下室。
“何方,你没事吧?”我听见小文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便回答说,“后面有一个地下室,我去看看,你们等一下。”小文喊道,“你小心点!”
我顺着台阶下去,这里比外面更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视线绕了一圈,停在墙上,那里有一个电源开关在发出微光。但愿这个开关有用。我按下按钮,头顶上一盏日光灯艰难地闪了几闪,终于亮了。
几个木头箱子占去了地下室一半空间,除此之外,墙角还放着一个很大的冰柜。为什么把冰柜放在地下室?那里面装着什么?我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掀起盖子的刹那,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头皮都麻了。虽然没有形体,但恐惧感我依然能体会到。
我后退了一步,差点坐倒在地。给那么多颗人头盯着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我定了定神,正要往回走,却被地上一块干涸的血迹吸引住了。我蹲下身,把指头放在那块紫黑色的血迹上。那上面残留着恐惧,异常强烈的恐惧。我闭上眼,开始陷入冥想状态。有种熟悉的感觉,我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他是谁呢?我的意识在收集周围空间遗留的生命信息,象拼图一样把它们拼出来。形象越来越清晰了,是个女人,长头发,腰身纤细,还有……我猛地睁开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天哪,是她!
这个发现让我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在他的房子附近潜伏下来,待他入睡后采取行动,无疑是比较保险的选择,但我不能等,程婴在他手里。我不知道他把她带去哪里,想对她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程婴的处境很危险。
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拒绝了小文和林渝的陪伴,他们去了也无济于事,我不想让最好的朋友和爱人重蹈阿述他们的覆辙。当然说服他们是件困难的事,所以我压根没有去尝试。我在小文的额头印下一个临别之吻,在她耳边说,等着我。她的眼中露出害怕的神色,伸出双手想抓住我,却抓了个空。
我独自向停在远处的汽车跑去。身后传来小文的喊叫声,我忍住了不去回头。原谅我吧,小文,我曾经许过愿,只要回到你的身边,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感谢上天没有薄待我。我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身体,不去找缪塞斯报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一个没有形体的魂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开着车子,以疯狂的速度在公路上飞弛,把一辆辆车子抛到了身后。如果不是在深夜,别人一定会以为活见鬼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
天还没亮,我把车子停在一座山脚下,油箱内的汽油已经所剩无几。他为什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我怀着疑虑向前方的树林走去。
林子里异常寂静,地面有一些被风摧落的树叶,已经支离破碎。虽然不用顾忌发出声响,但我还是本能地蹑手蹑脚。
他就在前面。
“你回来了。”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总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这正是世界的迷人之处。”我看着他,没说什么。我们不需要对话,因为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个地方并不存在,对吗?只有过去和未来,没有什么现在,当你意识到现在时,现在已经成为历史。所以,没有什么先知,没有什么妖灵岛,一切都是虚幻,都是你脑子里的想像。”
我仍然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反驳。那么你是不是虚幻的呢?
我不是。他说,“其实你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任何地方都一样,我们只是竭力摆脱一个旋涡,又陷入另一个旋涡。不过,还是欢迎你回来,见到你我很高兴。”
不一样。我冷冷道,“这里有我的爱,也有我的恨。”
你的恨,不用说是我了。他笑起来,“你何必把爱恨看得如此重要?那只是一种情绪而已,情绪从来都不重要,你失去肉体,也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你的意志正在逐渐蜕变为神,为何还要让凡人的情绪来影响你,使你的神性变得不纯粹?”
“我不介意把身体还给你,如果你千方百计想给自己戴上镣铐,想混迹于低级生命之中的话。我不需要它了,因为我已经顿悟,不必再借助于其他形式,肉体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蛹。”他满意地一笑,“我超越了这个世界。”
程婴呢?我问道。
“如果你指的是她的肉体,那么很遗憾。但她的精神会追随我,分享我的胜利。”
我心底掠过一阵伤痛,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我抬起头,愤怒地盯着他。
“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战,这是避免不了的。”他微笑着说,“来吧,我等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身体慢慢倾斜着滑倒了。
我蹲下去,摸他——我自己的身体。脉搏和心跳都很正常,呼吸也一如平常。我放下心,开始寻找他。他在我的体内,这个我心知肚明。他不会走的,他会一直等着我,等到地老天荒也说不定。有些事情还没完成,就像我必须回来一样,尽管正如他所言,我们只是从一个旋涡踏入另一个旋涡,归根到底,我们哪也去不了,但我们还是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们这一存在形式就不完整。他需要通过某种仪式达到圆满,我也一样,这种仪式如何表现并不要紧,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做,我们别无选择。
下雨了,雨滴落在树顶,穿过树杈的空隙,穿过我。我停住脚步,一掌劈在一棵大树上,大树啪的一声,象被雷电击中,裂成了两半。
一个人影从树的断层滚了出来,他身上的黑衣皱得不成样子,显得很狼狈。我迈前一步,揪住他的长发,把他提了起来。缪塞斯的身体正在缩小,黑色的头发变得雪白,还有他的衣服,也变成了和头发一样的颜色。
他的双眸紧盯着我,原本纯黑的瞳孔现在成了银灰色。
我松开手,吓得四肢僵冷。
他变成了看守。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他嘲讽地望着我,为你的朋友们报仇吧!
他的话提醒了我,阿述亚拉等人的面容一晃而过,然后先知沉静的话音响彻耳边,“集中你的精神,你会发现自己无所不能。”
这是我的体内,我的场所,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我的身体长高了,大祭司袍射出金光,将整片树林染得如梦似幻。我用力一跺脚,大地裂开,从地底深处喷出熔岩般的火柱,我伸出手掌,火焰凝结在我的掌心,如一柄利剑。
缪塞斯的目中流露出了惧意,往后退缩。我高举火焰之剑,向他刺去,烈焰穿透他的心口,将他浑身笼罩在火光中。
“你解除了图卡施予我的诅咒!我看到了彼岸的光,真是幸福啊……”他微笑起来,笑容随即被火焰吞没了。
天地间恢复了黑暗,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离我而去,我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雨滴掉在我的眼皮上,冰凉冰凉,我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飘落的细雨,雨丝的轨迹并不确定,但归根结底,它们都在落向地面,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地向着地面挺进,这是一种精神力量。我觉得世间万物都充满了精神力量,这很美。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在雨水的洗礼中,沉沉睡去。
小文母亲的个人画展取得了成功,参观者络绎不绝,没收门票固然是个原因,但她的绘画技巧和灵气也无庸置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文的父亲,他仔细观看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作,看得比任何人都认真。我有过和他打招呼的念头,但最终没有上去。我不愿打扰他。
从展览馆出来,转过几个街区,有个叫“十年”的小酒吧,名字取自一首歌。
我到达那个酒吧是下午四点多,里面还没有客人,几个衣着整洁的男侍应生在擦桌子,把新鲜的玫瑰花插进桌子上的花瓶。
小玲坐在吧台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子,缓缓转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里面的液体。她今天穿了一件紫罗兰颜色的丝绸衬衣和黑色及膝裙,精巧的白金项链从领口露出来,笔直的黑发垂到肩头,简洁中透着优雅。
“老板娘,生意怎么样?”我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这间酒吧的运作资金用的是缪塞斯留下的钱,一则不知那些钱从何而来,二则即便知道钱的主人,也不可能送回去,那样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小玲展颜一笑,“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刚从画展回来,顺路看看你。”
“小文母亲的画展?”
“是的。”我打量着她,“你这身打扮,可真叫干净利落。”
她笑了笑,“我嘛,倒是喜欢象平时那样穿着,但在店里不行,店主的穿着打扮总要和店子本身协调,否则就会破坏一体性。”
“你蛮适合干这个的,我觉得。”
“嗯,以前对能否干好这一行没把握,就是喜欢待在酒吧里。不过挺开心的,钱也赚了一些。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的鼎力相助,我的人生不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我所做的一切,与你对我的帮助相比,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是别说客气话了,有酒吗?”
“我给你调一杯。”说着她用娴熟的手法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放在我的面前。我喝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她盯着我,问,“味道如何?”
“说实话,很不错。什么时候学会调酒的?”
“跟这里的调酒师学的。”她抽出一根烟,点燃。“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下个月。祝贺我吧。”
“才不,我吃醋呢。”
我抬眼看她,“开玩笑吧?”
“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清楚,反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