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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那哭泣之声,通过话筒传过来,依然悲悲切切,十分撩人心肺!
“你?这是……咋回事儿?”老康把自己外凸的眼睛惊得大大的,简直是不知所措了。在他的脑海里,这个陌生人一被假想成头顶礼帽,眼戴墨镜,强悍凶恶的大汉!大汉顶天立地,站要站得直,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儿,咋会娘们儿一样,哭起来了呢!?
“他们……他们不让俺考试?”陌生人突然倾诉一般地说,仿佛老康不是他未曾谋面的对手,而是他的父母师长或者挚友亲朋一般!
老康张口结舌地问:“你……是个学生?!”
《错币》 第四部分医院内外的硝烟(2)
“俺这学期没钱,学校竞不让俺参加期末考试了!”陌生人继续控诉,哭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起来。
“你是啥学校的?需要多少钱?”老康见陌生人的情绪这样不稳定,联想到以往他那时而阴险、时而真诚、神神秘秘的德行,推想对面的陌生人恐怕不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更大的可能却是一个精神自闭、感情脆弱的精神不太正常的青年人,甚至是未成年人!见陌生人只顾哭,就是不说话,心地善良的老康没心思再想自己对此人的恩怨了,反倒着急起来。他本想大包大揽地帮助陌生人解决难处,但又怕被这个匪夷所思之人敲诈勒索,便试探着问:“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我都尽量满足你!”
“借俺四千块钱……行吗?”陌生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试探着问。
听对面这样一说,老康开心地笑了。现在看来,虽然帮了自己一些小忙,但却更多地是让自己心烦意乱,甚至心惊胆战的陌生人,明摆着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呆的书呆子!本来自己就欠他的钱,他却依然好着自己的面子,偏说要“借”!
老康用像大人对小孩儿一样的语气说:“那我就先给你五千!说吧,我到哪儿给你送钱?”
“野鸭湖!”
“野鸭湖到底在哪儿?你说了好几次,我还真没去过!”
“问你老婆不就行了吗?”
老康不高兴了:“老弟,你不是说换玩儿法了吗?咋又提她?”
于是,对面的陌生人用从未有过的合作态度,向老康认认真真地描述了去野鸭湖的线路。老康终于听明白了,顺口说道:“正好,我还可以顺路给人送一笔保险业务提成!”
“保险业务提成?”陌生人仿佛悟到了什么,警觉起来,并一刻不停地问,“一定是一笔不小的钱吧?”
在老康赶到医院之前,陪龚梅出院的人,当然是非谭白虎莫属。虽然龚梅在庆功会上只是一时之间气闷心儿地昏厥,虽然她只在医院里躺了一会儿就苏醒过来,但是,谭白虎依然为自己心中的美神所遭受的委屈而义愤填膺。仇恨像酒精一样浸透了他的血液与神经,他咬牙切齿地发誓,不治一治阮大头,放倒至大支行的任博雅,自己就不算个男人!虽然任博雅是自己的老乡,也曾经多多少少地帮过一点小忙,但冲任博雅那不地道的为人,他谭白虎也只得再所不惜了!他盘算着,自己的最坏结果无非就是:举起依然藏在地砖下的手枪,让手枪里剩下的四颗子弹,一颗留给自己,其余的三颗,分别穿透阮大头、江莉莉和任博雅的脑壳!!!
办理完龚梅的出院手续,谭白虎搀扶着美女行长下楼,汇报时,却是一副难以掩饰的恶狠狠,他说:“龚行,诸葛秀的第三副药,我给扔了!”
龚梅立刻惊叫道:“扔哪里啦?”
谭白虎不晓得龚梅惊诧的意思,鼓起自己的细眼睛,诧异道:“反正是鱼死网破,随便扔到咱们支行的拉圾箱里啦!”
龚梅一听,就阴沉了脸:“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小职员急了,一张瘦脸第一回当着美女行长的面,拉得像驴脸一样的长:“咋?姓阮的伙同姓江的狼狈为奸,这样欺负我们,难道我还给老太婆送药去不成!?”
龚梅一声不吭地钻进支行开来的汽车,脸上密布阴云,对司机低声吩咐道:“回行!快!”
汽车从医院开到支行只用了十几分钟,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在谭白虎的精神体验中,却仿佛长得有如几天一般。因为,龚梅的脸一直像憋着倾盆大雨的黑暗的天,嘴也好像行将喷发的火山的口,一动一动的,却又始终没一句话说出来。
等司机为龚梅拉开车门,她跳下车,却没回她的办公室兼卧室,而是直接奔向了办公楼后面的拉圾箱。她用自己纤细的小手,在拉圾箱里,翻来倒去地找着什么,全然不顾拉圾箱的臭气熏天。
谭白虎立刻晓得了龚梅的心思:她明摆着是找被自己扔掉的治痒药!
谭白虎冲上去,攥住了龚梅的小手,又像愤怒又像哭地大叫:“龚行,您这是为了啥子吗?”
龚梅白了一眼谭白虎,气愤地甩开他的瘦手,把自己的小手重新放进肮脏的拉圾箱里,翻来覆去地继续寻找那被扔掉的治痒药!
“阮大头这样耍我们!江莉莉这样欺负你!可你……你却还惦记着那个老神经病!”谭白虎说罢,气愤地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拼命地抓挠着。
“躺在医院那阵儿,我想到了死!”龚梅见谭白虎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用平静的语气开了口,“我想,假如我起不来了,什么存款呀,什么业绩呀,一切的一切也就结束了。这时,我就问自己,我的一生都做了什么?我们千方百计拉存款,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国家真的禁止了银行之间的这种无序竞争,我们现在的工作,除了挣钱糊口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谭白虎见龚梅开始说话了,又是一副不找到那包草药不罢休的样子,就无声地起立,再无声地走近拉圾箱,用身体挤开龚梅,用自己的瘦手,很不情愿地开始往垃圾的下面翻去。
龚梅把自己赃得看不出模样的手,在土地上擦着抹着,继续说:“我醒来的时候,突然想起老康的话:咱们真的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张错币!不能因为拉存款把诸葛秀的病耽误了!人嘛,其实谁也不比谁傻,互相奸来奸去的,人生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无休止的尔虞我诈的争斗过程,还真不如那张不能花的错币有意义!”
“可,为商必奸的,是阮大头和江莉莉!”谭白虎依然忿忿不平。但是,在龚梅的执着下,还是屈从了,终于把自己扔掉的药,重新找了出来!
龚梅用自己刚在地上抹干净的小手,把被塑料袋装着的药放到自己的面前,顾不得恶臭扑鼻而来,把布满泥土、泔水的塑料袋一层层拨掉,发现里面那用牛皮纸包裹的药包,依然严严实实、完好无损!这时,她秀气的脸上,阴霾没有了,灿烂像明媚的朝阳一样,重新照耀而来。她见谭白虎依然是一脸阴沉,就笑了笑:“我想,其实失败也是一笔财富!既然我们已经失败了,已经获得了这笔财富,何必不把自己升华成好人,还让一个年老的精神病患者成为牺牲品,成为我们升华成好人的累赘呢!”
谭白虎没有龚梅这样达观,也没有从失败中完成思想的升华,他瞥一眼美女行长,心里默默而忿忿地埋怨着:“啥子狗日的错币、好币的!你简直就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阿Q!!”他的嘴上则气哼哼地说:“也可能江莉莉就是这么盘算的!要不,她就敢那么嚣张!?现在人家那一对狗男女,有可能正男盗女娼地偷着乐呢!!!”
龚梅却一点也没想到在谭白虎的心里,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阿Q!她把自己心里酝酿已久的一个以提高自身服务质量、增加服务手段来加强支行竞争能力的方案透露给谭白虎:“你给诸葛秀送完药之后,就通知全行所有的人开会。少走旁门左道,广开阳关大道,坚决不当错币,才是中国金融业的出路。套一句老话说,咱们已经到了非对过去的竞争手段进行彻底改变不可的时候了!”
谭白虎一听美女行长的话,不晓得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只得咧咧嘴,提着诸葛秀的药,无奈地走了。
《错币》 第四部分野鸭湖畔的枪声(1)
四十一、野鸭湖畔的枪声
老康正准备离开办公室赴陌生人之约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地敲响了。
“请进!”老康一连喊了两声,门不但没有被推开,敲门声反而更大了。老康只好离开办公桌,主动拉开了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她挣着一对老眼,谄笑着,操着浓重的上海腔,迟迟疑疑地问道:“侬就是康诗人的啦?!”
老康觉乎着老太太有一点面熟,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与老太太在啥地方见过,便也学着老太太的模样,迟疑地问:“您是……”
老太太尴尬地笑了两声,恭维道:“侬已经是自我实现的啦,就不晓得阿拉的啦!阿拉是甜水园图书市场的摊主哎!帮侬找大胡子……”
老康终于想起了图书市场里的那个好心肠的上海老太太,便一边往办公室里请,一边诧异地问:“大妈,您这是……”
老太太坐在了沙发上,谄笑两声之后,一对老眼里满含着企盼的目光,试试探探地问:“阿拉买了分红人寿保险的哦,不晓得可不可以退的啦!”
“可以退!不过只能退还本金的一部分,这一来您的损失可不小!”老康按照保险公司的规定,老老实实地解释着。
“阿拉作了一本书,被查处的啦!”老太太说着说着一双老眼里默默地流出了泪水,“十几万陪进去,阿拉那里来的钱,再每年支付一万块买保险的啦?!”
老康诧异了:“您这种情况,咋买这么多保险呀!?”
老太太按捺不住了悲伤和不满,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都是大胡子骗阿拉的啦!他说,买保险是中国人的时尚!卖得多老了幸福久!可阿拉……侬是这里的领导,侬……可不能逢商必奸的呀!”
老康被老太太这么一哭,把脑子搞得乱糟糟的,嘴上也不知道说啥是好了,吭吭吃吃着:“我们不是奸商,大胡子他怎么能……”
老康送走了上海老太太,是开着保险公司配给的一辆老旧奥迪100型轿车如约赶到野鸭湖畔的。现在,他的身上带了几沓子厚厚的人民币,除了自己的钱,还为陌生人带来了五千,为大胡子带来了保险提成费整整五万!他想打发完了陌生人,就直接找大胡子去。
大名鼎鼎的至大投资公司,就在眼前了!由于今天是星期日,那扇并不宏伟的大门,静静地关闭着。老康把车在至大公司的门口刚刚停下来,“吱呀”一声,大门旁边的角门却开了。从角门里出来的,竟然是久违的老马头儿!
“您咋在这儿?”老康颇为诧异。
老马头儿虽然知道老康已经荣升为保险公司的领导了,但依然把康总视为老同学。他一把拉住老康的手,咧着老嘴,憨厚地笑起来:“老同学,你咋到俺这儿来了!?”
老康当然不会提起与陌生人有约,更不会说要在野鸭湖畔进行金钱交易,他尴尬而善意地撒谎道:“一来瞧瞧你老同学,二来和一个朋友在湖边谈点儿事儿!”
老马头儿感到纳闷:“你咋要在湖边谈事儿?”
“有啥不对吗?”
老马头儿依然迷惑不解:“这整个野鸭湖都被俺们至大投资公司承包了!三十年内,没人能进去!”见老康一副期盼而迷惑不解地神情,老马头儿料想老康要会见的朋友,保准儿是一个不愿见人的江莉莉一类的女朋友!眼下老康的期盼,明摆着是想让自己帮忙而又耍知识分子好面子的臭毛病,开不了口呢!于是,老马头儿就自作聪明地疵牙笑了:“不过,老同学来了!今个儿,俺也利用一回职权,把野鸭湖的大门打开!谁愿意进谁就进!也让你俩都方便方便吧!”
老康不明白老马头儿的深意,例行公事地说声“谢谢”,走到了野鸭湖的大门口,才又想起了老马头儿的保险业务,便扭过回头来,尽一下领导关心下属的义务,问:“老马,你那保险卖得咋样了?”
老马头儿苦笑着,用难听的声音回答:“嗨!一单也没卖出去!反而倒贴不少宣传费!”
老康大惑不解:“诺大一个至大投资公司,就没一个人买保险?”
“甭提啦!俺们这儿的保险,全让那个姚讲师包啦!”老马头儿见老康疑惑地望着自己,便凑到老康身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另外,我们公司大概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