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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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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胖子喜出望外,当时写了还清的笔据,交与高升收执,一面决不肯收利息,但王有龄非要给不可,也就只好不断道谢着收了下来。

    等他恭送上轿,王有龄觉得这件事做得十分痛快有趣,暗中匿笑,这张胖子想做海运局的生意,一走马上派人去找胡雪岩。谁知胡雪岩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回他店里,现在让他吃个空心汤圆,白欢喜一场,也算是对他叫胡雪岩卷铺盖的小小惩罚。

    回到局里,会着胡雪岩说了经过。胡雪岩怕信和派人到家去找,戳穿真相,那时却之不可,不免麻烦,所以匆匆赶回家去,预作安排。王有龄也换

    了公服,上院去谒见黄抚台,还怕他不见,特为告诉刘二,说是为漕米交兑一案,有了极好的办法,要见抚台面禀一切。

    刘二因为他交了去的两张“条子”,王有龄都已有了适当的安插,自然见他的情,所以到了里面,格外替他说好话。黄宗汉一听“有了极好的办法”,立刻接见,而且脸色也大不相同了。

    等把胡雪岩想出来的移花接木之计一说,黄宗汉大为兴奋,不过不能当时就作决定,因为兹事体大。

    于是黄宗汉派“戈什哈”把藩司和督粮道都请了来,在抚署西花厅秘密商议。为了早日交代公事,大家都赞成王有龄所提出来的办法,但也不是没有顾虑。

    “漕米悉数运到上海,早已出奏有案。如今忽然在上海买米垫补,倘或叫那位‘都老爷’知道了,开上一个玩笑……”麟桂迟疑了一下说,“那倒真不是开玩笑的事!”

    “藩台的话说得是。”督粮道接口附和,然后瞥了王有龄一眼,自语似他说,“能有个人挡一下就好了。”

    所谓“挡一下”,就是有人出面去做,上头装作不知道,一旦出了来,有个躲闪斡旋的余地。抚、藩两宪都明白他的意思,但这个可以来“挡一下”

    的人在哪里呢?

    黄宗仪和麟桂都把眼光飘了过来,王有龄便毫不考虑地说:“我蒙宪台大人栽培,既然承乏海运,责无旁贷,可否交给我去料理?”

    在座三上司立刻都表示了嘉许之意,黄宗汉慢吞吞说道:“漕米是天庚正供,且当军兴之际,粮食为兵营之命脉,不能不从权办理。既然有龄兄勇于任事,你们就在这里好好谈一谈吧!”说完,他站起身来,向里走去。

    抚合似乎置身事外了,麟桂因为有椿寿的前车之鉴,凡事以预留卸责的地步力宗旨。倒是督粮道有担当,很用心地与王有龄商定了处置的细节。

    这里面的关键是,要在上海找个大粮商,先垫出一批糙米,交给江苏藩司倪良耀,然后等浙江的漕米运到上海归垫。换句说话,是要那粮商先卖出,后买进,当然,买进卖出价钱上有差额,米的成色也不同,漕米的成色极坏,需要贴补差价,另外再加盘运的损耗,这笔额子出在什么地方,也得预先商量好。

    “事到如今,说不得,只好在今年新漕上打主意,加收若干。目前只有请藩库垫一垫。”

    “藩库先垫可以。”麟桂答复督粮道说,“不过你老哥也要替兄弟想一想,这个责任我实在担不起,总要抚台有公事,我才可以动支。

    “要公事恐怕办不到,要抚台一句切实的话,应该有的。现在大家同船合命,大人请放心,将来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是证人。”

    话说到如此,麟桂只得点点头答应:“也只好这样了。”

    “至于以后的事,”督粮道拱拱手对王有龄说:“一切都要偏劳!”

    这句话王有龄却有些答应不下,因为他对上海的情形不熟,而且江宁一失,人心惶惶,粮商先垫出一批粮食,风险甚大,有没有人肯承揽此事,一点把握都没有。

    看他迟疑,督粮道便又说:“王兄,你不必怕!我刚才说过,这件事大家休戚相关,倘有为难之处,当然大家想办法,不会让你一个人坐蜡。王兄,你新铏初发,已见长才,佩服之至,尽管放手去干。

    受到这两句话的鼓励,工有龄想到了胡雪岩,该佩服的另有人。

    谈到这里,事情可以算定局了,约定分头办事,麟桂和督粮道另行谒见抚台去谈差额的垫拨和将来如何开支?王有龄回去立刻便要设法去觅那肯垫出多少万石糙米的大粮商。

    等一回海运局,第一个就问胡雪岩,说是从他回家以后,就没有来过,时己近午,想来他要在家吃了饭才来。但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钟,还不见踪影,王有龄有些急了,他有许多事要跟胡雪岩商量,胡雪岩自己也应该知道,何以如此好整以暇?令人不解。

    他没有想到,胡雪岩是叫张胖子缠住了。王有龄的出人意表的举动,使得信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是津津有味地资为话题。胡雪岩在店里的人缘原就不坏,当初被辞退时,实在因为他做事太荒唐,拆的烂污也太大,爱莫能助。以后又因为胡雪岩好面子,自觉落魄,不愿与敌人相见,所以渐渐疏远。现在重新唤起记忆,都说胡雪岩的眼光,确是厉害,手腕魄力也高人一等。如今且不说有海运局这一层关系,可以拉到一个大主顾,就没有这层关系,照胡雪岩的才干来说,信和如果想要发达,就应该把他请回来。

    这一下,张胖子的主意越坚定了。他原来就有些内疚于心,现在听大家的“口碑”,更有个人的利害关系在内,因为他们这些话传到东家耳朵里,一定会找了自己去问,别的都不说,一张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竟会弄丢了,这还成什么话?东家在绍兴还有一家钱庄,档手缺人,保不定会把自己调了过去,腾出空位子来请胡雪岩做,那时自己的颜面何存?

    为此他找了个知道胡雪岩住处的小徒弟带路,亲自出马。事先也盘算过一遍,胡雪岩四两银子一月的薪水,从离开信和之日起照补,十个月一共四十两银子,打了一张本票用红封袋封好,再备了茶叶、火腿两样礼物,登门拜访。

    说也凑巧,等他从元宝街这头走过去,胡雪岩正好从海运局回家,自元宝街那头走过来,撞个正着,胡雪岩眼尖想避了开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雪岩,雪岩!”张胖子跑得气喘吁吁地,面红心跳,这倒好,正可以掩饰他的窘色。

    “张先生!”胡雪岩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你老人家一向好?”

    “好什么?”张胖子埋怨似他说,“从你一走,我好比砍掉一只右手,事事不顺。”

    胡雪岩心里有数,张胖子替人戴高帽子的本事极大,三言两语,就可以叫人晕晕糊糊,听他摆布,所以笑笑不答。

    “雪岩!”张胖子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你混得不错啊!”

    “托福!托福!”

    胡雪岩只不说请他到家里坐的话,张胖子便骂小徒弟:“笨虫!把茶叶、火腿拎进去啊!”等小徒弟往胡家一走,张胖子也挪动了脚步,一面说道:“第一趟上门来看老伯母,总要意思意思,新茶陈火腿,是我自己的孝敬!”

    见些光景,胡雪岩只好请他到家里去坐。张胖子一定要拜见“老伯母”、“

    嫂夫人“。平民百姓的内外之防,没有官府人家那么严,胡雪岩的母亲和妻子都出来见了礼,听张胖子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等坐定了谈入正题。他把王有龄突然来到信和,还清那笔款子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只把遗失了那张借据这一节,瞒着不提。

    讲了事实,再谈感想,“雪岩!”他问,“你猜猜着,王老爷这一来,

    我顶顶高兴的是啥子?“

    “自然是趁此可以拉住一个大主顾。”

    这句话说到了张胖子的心里,但是他不肯承认:“不是。雪岩,并非我此刻卖好,要你见情,说实在的,当初那件事,东家大发脾气,我身为大伙,实在叫没法子,只好照店规行事。心里是这样在巴望,最好王老爷早早来还了这笔款子,或者让我发笔什么财,替你赔了那五百两头。这为什么?为来为去为的是你好重回信和。现在闲话少说喏,”他把预先备好的红封套取了出来,“他十十月的薪水,照补,四十两本票,收好了。走!”

    一面说,一面他用左手把红封套塞到胡雪岩手里,右手便来拉着他出门。

    “慢来,慢来!张先生。”胡雪岩问道:“怎的一桩事体,我还糊里糊涂。你说走,走到哪里去?”

    “还有哪里?信和。”

    胡雪岩是明知故问,听他说明白了,便使劲摇头:“张先生,‘好马不吃回头草’,盛情心领,谢谢了。”说着把红封套退了回去。

    张胖子双手推拒,责备似他说:“雪岩,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自此展开冗长的说服工作,他的口才虽好,胡雪岩的心肠也硬,随便他如何导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个只是不肯松口。

    磨到日已过午,主人家留客便饭,实在也有逐客的意思。哪知张胖子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嬲往胡雪岩,再也不肯走的,“好,多时不见,正要叙叙,我来添茶!”他摸出块碎银子,大声唤那小徒弟:“小瘌痢,到巷口‘皇饭儿’,叫他们送四样菜来:木榔豆腐,件儿肉,响铃儿,荤素菜,另外打两斤‘竹叶青’!”

    胡雪岩夫妇要拦拦不住,只好由他。等一喝上酒,胡雪岩就不便“闷声大发财”,听他一个人去说,少不得要找出许许多多理由来推托。无奈张胖子那张嘴十分厉害,就象《封神榜》斗法似地,胡雪岩每祭一样法宝,他总有办法来破,倒是有样法宝,足可使他无法招架,但胡雪岩不肯说,如果肯说破跟王有龄的关系,现在要到海运局去“做官”了,难道张胖子还能一定叫他回信和去立柜台,当伙计?

    酒添了又添,话越说越多,连胡雪岩的妻子都有些不耐烦了,正在这不得开交的当儿,来了个不速之客。

    “咦!”张胖子把眼睛瞪得好大,“高二爷,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奉命来请胡雪岩的高升,机变虽快,却也一时无从回答,但他听出张胖子的语气有异,不知其中有何蹊跷?不敢贸然道破来意,愣在那里只拿双眼看着胡雪岩。

    看看是瞒不住了,其实也不必瞒,于是胡雪岩决定把他最后一样法宝拿出来。不过说来话长,先得把高升这里料理清楚。才能从容细叙。

    “你吃了饭没有?”胡雪岩先很亲切地问,“现成的酒菜,坐下来‘摆’一杯!”

    “不敢当,谢谢您老!”高升答道:“胡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得空?”

    “我知道了。”他看一看桌上的自鸣钟说:“我准四点钟到。”

    “那么,请胡少爷到公馆个吃便饭好了。”

    把来意交代清楚,高升走了。胡雪岩才歉意地笑道:“实不相瞒,张先生,我已经跟王老爷先见过面了。我不陪他到信和去,其中自有道理,此刻也不必多说。王老爷约我到海运局帮忙,我已经答应了他,故而不好再回‘娘

    家‘。张先生你要体谅我的苦衷。“

    “啊!”张胖子咧丑嘴拉长了声调,做出那意想不到而又惊喜莫名的神态,“雪岩,恭喜,恭喜!你真正是‘鲤鱼跳龙门’了。

    “跳了龙门,还是鲤鱼,为人不可忘本。我是学的钱庄生意,同行都是我一家。张先生,以后还要请你多照应。”

    “哪里话,哪里话!现在自然要请你照应。”张胖子忽然放低了声音说,“眼前就要靠你帮忙,我跟王老爷提过,想跟海运局做往来。现在银根松,摆在那里也可惜,你想个什么办法用它出去!回扣特别克己。”

    “好!”胡雪岩很慎重地点头,“我有数了。”

    张胖子总算不虚此行,欣然告辞。胡雪岩也随即赶到王有龄公馆里。他把张胖子的神态语言形容了一番,两人拊掌大笑,都觉得是件很痛快的事。

    “闲话少说,我有件正事跟你商量。”

    王有龄把上院谒见抚台,以及与藩司、粮道会议的结果都告诉了胡雪岩,问他该如何办法?

    “事情是有点麻烦。不过商人图利,只要划得来,刀头上的血也要去舐,风险总有人肯背的,要紧的是一定要有担保。”

    “怎么样担保呢?”

    “最好,当然是我们浙江有公事给他们,这一层怕办不到,那就只有另想别法,法子总有的,我先要请问,要垫的漕米有多少?”

    “我查过帐了,一共还缺十四万五千石。”

    “这数目也还不大。”胡雪岩说,“我来托钱庄保付,粮商总可以放心了。”

    “好极了。是托信和?”

    “请信和转托上海的钱庄,这一节一定可以办得到。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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