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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顺地看了他一眼,离开沙发,坐到钢琴前。
结果他就第二次听到了这首《少女和一个潜艇艇长的故事》。
经历了一个多月出生入死的海上生涯,今天听来,江白觉得自己刚刚听懂了它,于是也就明白了海韵的话。
这是一个对自己挚爱的人、那位不知名的潜艇艇长的生命、事业和海上生涯知道得不少、理解得异常深刻的少女。她不仅明白爱人的事业充满艰苦和辛劳,随时面临险境,随时可能牺牲,还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没有了他,知道没有了他自己也将死亡。生命对她来说原本只是一片黑暗,他是射进黑暗中的仅有的一道亮丽的阳光。自从她的眼睛里有了这道阳光,周围巨大沉重的黑暗就不复存在了。她的欢欣源自这个人,这束阳光,这个亢扬、嘹亮、充满爱和苦恋的音乐主题,与之相对的则是她的恐惧。是的,是恐惧,第一次聆听这首曲子,为什么没有听出她的恐惧的心声吗?它来自周围的黑暗,来自那个一直在她身边徘徊不去的、反复变奏的低沉压抑和不合谐的主题,后者作为一个音部,始终存在而且永远强大,构成了对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那束阳光)的致命威胁。……但是欢欣和恐惧在搏斗,它同潜艇在风暴的搏斗合成了一个音乐形象,此就是彼,彼就是此。潜艇在搏击大海的狂涛巨浪,她的欢欣也与恐惧搏斗,并在其中显示出弱者的力量,一种仅靠一束阳光也在勇敢地活下去奔向幸福的人的力量,一种虽像小草一般柔弱、却又像小草那样只要有阳光就不会死亡的力量。那造成恐惧的力量在咆哮,就像风暴出现在远方的大海上,低沉而威严,越来越近……少女的音乐形象突然由柔弱变得丰满、坚定和勇猛。她在恐惧,但是她也在斗争,斗争和盼望。潜艇艇长的音乐形象再次出现。最初是阳光给了少女勇气、希望和梦想,现在反过来了,是少女用自己的信心和含泪的欢欣的歌唱鼓舞着阳光,鼓舞着那个正在大海和风暴中搏斗的潜艇艇长。恐惧还在,它仍然是巨大的,但是阳光、信心、希望也在,它也是巨大的……
这天上午余下的时间里他们什么也没做。琴声在高潮处嘎然而止时,房间里的两个人眼里都涌满了眼泪。他们谁都没有向谁看过一眼。江白第一次感觉到:海韵对这首钢琴曲的理解也许完全正确,它很可能是一个真实的、没完成的、悲剧性的爱情故事,是这个爱情故事中最具悲剧意味的一个章节。
可是今天,那个悲剧性的爱情故事已被时光吞噬,不为人知,只剩下了这首曲子。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只剩下了一个树干的切片,上面记录着残存的痛苦的年轮。
刚刚过去的一个多月,海韵终日生活在这个悲剧性的爱情故事里,也就是生活在她自己的恐惧、信心和希望里。她成了那个少女。
他不能让她继续这样痛苦地生活了。他没有这种权力。
15
但是直到这天离开海山别墅,他仍然没有鼓起勇气说出想说的话。
她仍然预感着失恋并为此而恐惧,而且她还刚刚出院,今天他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
“星期天还想来看书吗?”出院门时,海韵问他。
现在她的目光里还有隐约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恐惧过后的轻松和快活了。
他还是要来的。在这座别墅开始,还应在这里结束。
从另一方面说,毕业后每天都是实习期间那样紧张的生活,大块的读书时间是不会再有了。他仍想抓紧离校前这段时间多读一点潜艇战术史方面的书。他对自己刚刚开始的研究的兴趣不仅没有因临近毕业而降低,反而变得更加高涨和紧迫。
“假若没有什么不方便,我还想来。”江白笑着,说。
“我当然没有什么不方便,你要来就来吧。”她说着,又将那把钥匙交给他。
他要走了。她的眼睛幽幽的。
“你就这么走吗?”
他站住了,回头望她。
“吻我一下。”
他略加迟疑,还是走了回去,吻了吻她。
“再见,海韵。”
“再见。这些天我有时可能回不来,我也有一班要毕业的学生。”
他的心情猛然放松了。
“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去往前走,同时命令自己:不要回头,不要缠绵!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就是拐向滨海大道时也没有。
以后几天他没能很好地去那座别墅读书。分配的事情已提上日程。去哪里成了每个毕业生最关心的事情。江白想置身事外,却难以办到。
星期四的下午,系主任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主任五十岁刚出头,就已秃了顶。他坐在一张袖珍式的写字台后面,让江白在对面的沙发里坐下。
“江白同学,关于毕业后的去向,你有什么想法吗?”
江白坐下去又站起来:
“主任,潜校学员毕业后,不是由干部部门统一分配吗?”
“坐下坐下,”主任招着手,一边点头,说,“你讲得不错。……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我想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
江白的精力高度集中。“主任,有话你就说吧。”他重新坐下,说。
“上级已经决定了,在Y城潜艇基地装备和组建一支新型潜艇部队,军官由总部向各大单位抽调,要求必须是现役潜艇军官中的佼佼者。潜校也接到通知,要选调少数各方面特别出色的毕业生进这支部队。校方规定每个系选一名。……咱们系有人推荐了你。”
江白的脑子陀螺一样飞快旋转起来。
“白主任,你这是向我宣布命令,还仅仅是想听听我的想法?”
“不是命令,”主任脸上现出十分认真的神情,说,“机会难得,只要几个人,有不少人想去。我国的潜艇兵器正在更新换代,从发展的角度看,进这支新型潜艇部队的人会更有前途。”
江白长久地沉默下来。
主任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学生。五分钟后,他离开了写字台后面的椅子。
“我还有个会。……如果需要考虑,你可以回去仔细想一想。明天下午之前给我回话就行。”他说。
江白从沙发里站起的一瞬间,决心已经下定。
“主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回话。如果是命令,我服从;假若学校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想离开Y城,到其它潜艇基地去。”
主任脸上短时间地现出了迷惘的神情。
“说心里话,我对你的决定不太理解。……不过上级有要求,进这支新部队的人必须不带一点思想问题。你既然有这种想法,校方大概会尊重你的意见。”迟疑了一忽儿,他慢慢地说。
“谢谢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江白出门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发觉主任又坐下了,十分疲倦的样子,正从写字台的小抽屉里摸出一支烟来抽。
我让这位在全校威望很高的系主任失望了。走出系办公楼,走进了大操场,他想。
大操场旁边是一座小花园。园内很安静。像在别处一样,红的、白的、黄的蔷薇花正在开放。
他在一条长长的水泥凳上坐下来,仰起脸望湛蓝的、飘着一些条状薄云的天空。
他前两天从同学们中听到过这支正在Y城潜艇组建的新部队。计划装备到这支部队去的潜艇将成为我国海军部队未来的主要作战潜艇。
只是没想到此事会与自己有关。他得承认,主任最初讲到校方的意见(他自忖它很可能就是主任的意见)时自己曾怦然心动。不,那一刻他激动得厉害。刚毕业就走进这支部队,不仅是一种特殊的荣誉,还为他以后在潜艇部队的发展铺开了一条坦途。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一个不愉快的意念闯进了脑海,将全部的美好感觉都破坏了。
--此事是不是海韵通过秦司令员对他做出的特殊安排?
秦司令员是中国潜艇部队的英雄,潜校校长是他的战友,系主任与他关系也不错,甚至连系办公室的肖老头也曾他的部下。秦司令员如果插手做这件事,是不困难的。
况且也不可能有人对此事提出异议。他与海韵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一些人就是知道他与一个姑娘有来往,也不知道她就是司令员的女儿;他的毕业成绩总评全系第一,每个系要一个尖子生,系里选送他顺理成章。
然而事情恰恰可怕在这里。
没有任何事情会妨碍他进这支众望所归的新部队。但他不能不十分敏感地想道另一件事:这样成就的是别人的意愿而不是自己的意愿!
也许海韵和她的父亲根本没有插手此事。但是万一他们瞒着他悄悄插了手呢?
这一会儿他什么都看清楚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着,自他没走出军校时起,他的生活、事业、前途就被别人安排好了。他还没有开始经历真正的人生,包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痛苦和挫折,没有体验过奋斗的艰难并享受由此带来的欢乐,没有收获自己劳动与创造的果实,命运就全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我想到的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不。
不能这样。我不愿意。
最后一次回家过寒假,父亲没有说出的话他其实是懂得的。他们父子两代人中,已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悲剧了。
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思考父亲。没有思考时这种思考也在进行。过去他一直认为父亲的悲剧仅仅在于他娶了母亲。今天才真正明白:给父亲的一生带来最大伤害的不是母亲,而是父亲由于同意那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而失去了自由。
行动上的自由,支配自己命运的自由,对自己生活的独立的完整的把握的权利。
先是失去了人生意义上的自由,接着又失去了精神意义上的自由,最后便失去了自由的命运。
海韵很好。他爱她。秦司令员也是他所景仰的潜艇英雄。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海韵的爱并与之成为眷属,因为她是司令员的女儿,后者有权力(甚至不通过权力就能)影响他的命运。
海韵和司令员或者已经插手了他的分配,或者没有,但仅仅是前面那一点可能性的存在,就足了使他对海韵的最后一点缠绵之情消失。
他不能向海韵求婚,甚至也不能将现在这种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模糊的恋爱关系继续下去。他不是不爱海韵而是不能爱海韵,几乎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们各自的命运就被决定了。走进系主任办公室之前,甚至在系主任谈出那件事之前,他还对毕业分配抱着“一切服从上级安排”的无所谓态度。但当系主任说出了那件事,他的决心便在一分钟内重新下定了:毕业后不能留在Y城潜艇基地。他要离开这座北方名城,到另一座城市或军港、另一支潜艇部队去开辟自己的生活,经历自己的人生。
他不是不喜欢Y城,他喜爱这里的蔷薇花、海洋、城市,甚至也悄悄地喜爱这里的姑娘。但他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他就很难完全离开海韵,离开那座海滨别墅,离开那个属于司令员的家。即使司令员和他的女儿不想进入或改变他的生活,他们也会进入或改变他的生活,从而让他部分甚至全部地失去自由。
命运之杯里无论是苦酒还是甜酒,他都渴望着,不会回避。只要它们属于他,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饮啜下去。
他可以没有令人羡慕的前途,没有舒适的生活环境,甚至没有自己一直暗暗渴望的功名与成就,却不能没有自由。
他只能是自己的,自己一个人的,不能是别人的,即使这个别人是海韵,即使是Y城基地名盛位尊的秦司令员。
……
他在小花园坐了十分钟。人生中一个重要无比的时刻,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渡过了。
需要的只是找一个机会,将自己的决定对海韵说出来。
星期天上午,他照旧去了海山别墅。
他只想跟她谈自己的决定。无论她做了或者没做那件事,他都不会主动问她。她即使做了,也无非出于对他的爱,想把他留在Y城,让他离开校门第一步就绕开所有弯路,直接走上未来的成功和辉煌。总而言之那是她的事。他自然也不会与她谈自己对这种安排的拒绝,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她要是没做那件事,她和他自然更无由谈起它。海韵应当知道的只是他对未来生活的选择。
但这天直到晚上海韵也没来,江白全天都坐在海山书房的窗前读书,他觉得心静如水。
※ ※ ※
太平洋海战场中的潜艇战
中日战争中的日本潜艇
二次大战的另一部分是太平洋地区的大战。太平洋地区的大战中规模最大的战争是中日之战。
现有的资料中没有查到日本潜艇在中日战争中的表现。
七.七事变后,在进攻上海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