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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本能地相信海韵不是自己的生母,他也不可能重复父亲的悲剧。
……其它还有什么障碍吗?她是司令员的女儿,可他自己在将来的一天,也有可能做一名潜艇基地的司令员,如果命运向他微笑的话。即使今天,他也已经在用新的平视的目光看待司令员和他的家庭了。
那么就向海韵求婚。现在就求婚!
为什么不?
想好了吗?真地想好了吗?决定了吗?他再一次问自己。
想好了,决定了。
那就做。
他站起来,没有丝毫迟疑便走出营区,上了湾尾街,给Y城的海韵发了一份简短的电报:
海韵:
离别一年之后,我决定正式向你求婚。
如果我有幸被你接受,就请你在三天内回一电报。如果我遭到了拒绝,你 就不用回电报了,我将自己抚慰自己的伤口,不让它无谓地流很多血。
你的朋友江白
×月×日
焦同在营区内见到江白,已经是他发电报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焦同敏锐地注意到年轻的艇长面色红润,目光坚定而明亮。
“出去了?”他问他。
“是的。”江白简短地回答。他不想把事情立即告诉自己的政委,因为他现在还不能知道结果。
分手一年后,海韵也许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他应当对此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焦同没有让他做更多的解释,便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我和王所长一起去看了白雪。事情都对她讲了。她感冒了,问你为什么没有去!”
“是吗?”江白回答。他也在体察自己的内心。听到白雪这个名字,他并没有激动或者像不久前那样感到羞愧。
因为一切都决定了。
“看来她还很难一下接受东方瀚海。她想见你。你这一两天能瞅个时间去看看她吗?”
江白注意到,政委的目光是不愉快的,忧虑的。他在为那个女孩子担心。
“我当然要去。”他略想一想,“下午支队有个会,……我明天上午去看她好了!”
“那很好。”焦同说。
第二天上午,江白先往海风酒家挂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好像是雀斑姑娘,但也可能是女老板自己。
“我叫江白。想找卡门,……对了,就是白雪。”
“你找她什么事?”
“我想去看看她。她还病着吗?”
对方沉吟片刻。
“这样吧,你把电话号码留下,等会儿我让白雪自己给你打电话。”
他坐在电话机旁等了二十分钟。
白雪的电话来了。
“是江白大哥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激动,听起来却仍然显得虚弱。
“是我,白雪。”他说,“听说你病了,我想去看看你。”
她忽然不出声了。江白等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过来,有点抖:
“江白大哥,我的病好了。我不想让你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你能去苏州咖啡城吗?我们在那里见!”
江白想了想,终于想起了那家“苏州咖啡城”在湾尾街的什么位置。
“也好。”他说。
“十一点见。不见不散。”
“现在才八点十分,为什么要那么晚?”
“……人家有点事嘛,”她用撒娇的声音说。
“好吧,十一点见。”江白说。
十一点差五分,他来到那家咖啡城。
其实也就是个两间门面的小小咖啡厅。时间尚早,除了他们俩,还没有别的客人。
只过了三分钟,白雪就通过旋转门,出现在他面前。
江白站起来,微微眯起眼睛,惊讶地注视着她。他看到的是一个精心打扮过的纤细的丽人。
一定是利用刚才的时间去了美容店。新烫了一头蓬松的卷发,还火局了油。描了极细的两道眉。眼影是乌青色的,很重。腮红和口红太重了,与粉底缺少过渡。最用心的是睫毛,本来就很长很密,现在拉得更长更黑了,且向上翻卷着。
两只火红的、大而且长的假琥珀耳环。
裸露得过多的薄薄的白色针织网眼短衫。白色的超短裙。白色的网眼式连衫袜。一双大红锃亮的皮凉鞋。
很漂亮。不,是极为亮丽。看不出一点有病的样子。如果再配止那双大大的、点漆一般黑亮的、幽深的眼睛,任何人都会为这样的美丽和生动吃惊。
她站在那里,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微笑地、又有几分羞怯地望着他,不说话,分明是在等待他对焕然一新的她的赞赏。
江白皱了一下眉。只一下。不,他不喜欢。今天的白雪漂亮得惊人,但他更喜欢以前那个清纯、自然的少女。面前这个白雪的美丽太世俗化,太湾尾街化了。
她的激动和深藏在内心的欢乐被伤害了,于是一瞬间内,她那对于此次相会充满美好期待的目光,就如同被乌云遮没的天空一样黯淡下去。
江白的镇静迅速恢复,脸上现出了大方地、愉快的笑容。
“白雪,你好!”
“你好。江白!”
她没有叫他江白大哥,眼睛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又明亮起来。
“今天你很漂亮!”
她期待中的赞赏得到了,脸红了。
“谢谢你!”
“你不像有病的样子嘛。”
“我没有病!谁说我有病?不过就是一点感冒。”她责备似地、撒娇地说,目光热烈、明亮而大胆。
江白的心怦然一动,脸上火烧一样热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她周身上下,她的每一个表情和体姿,都在向他发问:我可爱吗?
不。
越是如此,她越显得幼稚。十分幼稚。
他又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的激动的、欢喜的、充满期待的目光再次倏然黯淡了。
“请这里坐。”江白说。
她的目光向窗外望一眼,坐下了。
侍应小姐走过来。
“两位要点什么?”
江白命令自己平静。
“一杯咖啡。白雪,你要点什么?”他问。
“什么也不要。”她有一点赌气地说,目光望着窗外的人流和车流。
“那是不可以的。”小姐用委婉的声调提醒说。
她转过脸来,脸色有点苍白,目光锋利。
“一杯开水。”
小姐笑了。
“小姐身材这么好,不用减肥的。”
她转身款款而去。
一杯咖啡和一杯开水送来了。
厅堂里飘荡着一支节奏舒缓的三步舞曲,很轻柔的意思。江白注视着面前的姑娘,觉得她刚才还像一朵娇艳地开放着的花,此刻却突然遭受了一场狂风暴雨,花还在,却没有了精气和神采。
事实上,她一直侧脸朝向窗外,脸颊上已滚下了泪水。
“白雪,你怎么啦?”他有一点惊慌,这可不是他原来能想到的。
男人哪,男人都是些多么粗心的人哪。一刹那间坐在窗前的姑娘想。她知道他不再爱她了,从他望见她后第一次皱眉,她就感觉到他不像过去那样爱她了。他第二次皱眉之后,她对他可能会继续过去对自己的爱情已完全绝望了。
“江白大哥,你老实对我说,”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见面伊始,便会问起这样一个问题,但它在她心底已变得如此巨大和重要,如不先把它弄清楚简直不可能活下去,“你……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孩?”她用颤抖的、断续的声音问。
江白沉默了一分钟。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显得突然。但他立即就意识到:在他和白雪之间,说出真相是不可避免的。
“是的,”他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刚刚向一位小姐求了婚。”
他没有移开他的目光。这一忽儿,姑娘脸上的泪水止住了。
“她是谁?”半天,她才小声地、怕冷一样地问一声,不看他。
“她叫海韵。”他说,一边想:关于海韵,还是少说为好。
“漂亮吗?她?”
“没有你漂亮。可是有你和我都没有的其它优点。”
“她会看上你吗?”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语调已经很尖刻了。
“也许会的。”江白克制地、同样尖刻地回答。
她仿佛很快就从自己的软弱中解脱了出来,用一片花手帕仔细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向他转过脸来。
“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说这个吗?”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小声地、忿忿地问。
江白好半天才猛醒过来。
“我是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你,是你约我到这里来的。”
她不依不饶。
“反正是因为你。要不我才不会来这里呢!”
江白想了想,宽容地笑了,和解地说:“那好,是我约你。”
她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觉得她又像当初见她时一样要强和倔犟了。这很好,他想。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咖啡和开水。她的刚刚恢复了平静的目光左右游离。
“江白,”她说,依然不看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吧?”他望着她,心情又紧张了,她仍然没有叫江白大哥。
“他们说的--”她的眼里一下又涌出了泪珠,声音抖颤着,“他们说的我爸爸的事,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一个英雄?”
江白激动了。
“东方瀚海艇长不但是一个英雄,而且是中国潜艇兵史上最著名的英雄,一个对我们国家立了大功的人!焦政委对你说的话,全是真的!”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以前我也听人说……可是不信,”她在呜咽,“今天你这样对我说……我愿意相信……”
小姐走过来,看了看白雪,又看了看江白。
“两位需要我帮助吗?”
白雪迅速擦去脸上的泪珠。
“不。”江白摆一下手。“谢谢你。”
小姐狐疑地望一眼他们,走了。
白雪望着窗外,不再啜泣。
江白仍在激动中,他忽然想起了司令员交待给他和焦同的事。
“白雪,东方艇长的事情是真的。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相信!还有,过不久部队就要为东方艇长恢复名誉举行活动,司令员让我和焦同政委负责请你,你一定要参加。”
白雪不语,也不抬头。
“你是怎么想的,最好告诉我。”
她久久地才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他是我爸爸,又是一个英雄,我当然会去的!”
江白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秦司令员还为你联系好了Y城那边的海军军医学校。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回去读书。这也是部队想为、也能够为东方瀚海艇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白雪不说话,站起来,重新面向窗子。
“我还没有想好。我不一定回去。我现在过得就挺好!”她语气十分僵硬地说。
江白忽然意识到这次会面该结束了,回头招呼一声:
“小姐,买单!”
小姐过来了,送来了账单。
她静静地站着,一直没有回过头来。意识到约会正在结束,那件方才被她的自尊和骄傲压抑下去的事,又猛然涌上了心头。
小姐将找的零钱送回,款款离去。江白起身,向背对着他的姑娘说:
“白雪,我得走了,再见。”
她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猛地转过脸来。他突然发现她满脸是泪。
“江白,你……我恨你!”
说了这一句,她扭过脸,飞快地跑出了这家店门。
江白没有跟出去。有好大一阵子,他站在那里,品味着白雪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这种结局并不是最坏的……如果她从此之后恨我,忘记了我,那就是说……我们之间有过的一切全都结束了……这很好。”他想。
小姐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您走好。欢迎再次光临。”
女孩子北方口音,他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
“对不起,我能知道你是哪里人吗?”
小姐很灿烂地笑了。
“先生你是位记者吗?也想了解我们的悲惨身世?”
江白难堪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唐突了。”
小姐走回旋转门里去。他仍旧站着,望着湾尾街。
意识里已经起了风暴:以前觉得这条街以及街上的女孩子总是污浊的,至少是与那些污浊的事情相连的。现在才发觉他错了。
这些女孩子,包括刚才这位小姐在内,包括白雪和她在海风酒家打工的姐妹在内,这一条以娱乐为主业的街道,这里生活着和来往着的人群,与我自己一样,都属于人民,属于人民的一部分,这里的生活也是人民的生活的一部分。人民中间有好人也有坏人,如同生活中既有欢乐、公正、善良、美丽也有悲伤、黑暗、罪行、丑恶一样。尽管如此,人民还是人民,生活还是生活。
打工妹是当今中国人民中的特殊一族。湾尾街是中国人民生活中的特殊一景。他以前的错误是:不懂得这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