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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宗禹满脸怒气,也不说话。倪映典便大步走回义军阵地,刚到义军的阵前,忽清军一侧飞来一枚枪弹,击在倪映典后背正中。倪映典大叫一声,翻身倒地而亡。三千义军一齐惨叫,继而狂怒呼喝,声如雷震。钟德贻、莫昌潘等党人红了眼,大喊道:“弟兄们,为倪司令报仇!”持枪便冲向清兵,大队义军随着他们,潮涌般就向清军阵地冲去。
清军阵地的十多挺机枪响了起来。义军士兵立刻卧倒,借地形的掩护匍匐而进,同时向清兵阵地射击。吴宗禹却下令,命炮营向义军密集之处开炮。炮弹呼啸着落下,轰然炸开,义军伤亡惨重,更糟的是大家这时都没子弹了,人均只有六、七发子弹,怎能持久。清军炮火猛恶,枪弹如雨,义军无奈只得后退。
吴宗禹当即挥军追击,义军乱纷纷退向燕塘。 李准此时又调了五营兵马约三千余人,分由孙树荣、周礼、李在杓等人统领,与吴宗禹军一起,从不同方向进攻燕塘。义军大败,分路四逃,清兵则到处搜寻捕拿。
黄兴、赵声、胡汉民等在香港正商量初六起义后的军力布置,初三日夜间忽传来新军已经起义的消息,他三人既惊愕又振奋,便急于进广州指挥起义。香港到广州的客轮却不开了,说是因广州有乱军闹事,所以停开。黄兴与赵声急不可耐,即乘船到了九龙,欲从这儿乘广九线的火车赶往广州,哪知火车也因同样的原因停开了。黄、赵两人只急得团团打转、徒呼奈何。正彷徨焦虑,筹思对策,却又传来消息,称义军兵败,溃散四逃。紧接着广州当局也对报界证实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们不说此事是革命党策划的起义,只说兵警冲突,不欲张扬,怕人心惶惶。
黄兴、赵声摇头叹息,心痛不已,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得罢了。同盟会南方支部刚成立不久,经费十分拮据,难以重新开展活动,黄兴便于赵声相约,一同去南洋筹款。新军起义的失败给革命党以巨大打击,靠会党起义屡次失败,此次纯以新军起事,也败得这么快,难道满清帝制真是打不倒的江山吗?此时孙文正在檀香山,闻听新军之败,心情极度悲愤,在这儿与他一起上学的总角之交钟工宇前来看他,见他脸有泪痕,抑郁不乐,忙叫着小名问他:“帝像,以你的坚强,竟还有使你流泪的事吗?”孙文茫然说道:“我想我还是做个医生吧,只要四个月的时间,我就一定会是一个称职的医生。”钟工宇惊问:“那你不革命了?”孙文摇摇头,一拳击桌,痛苦不堪,说:“怎样革命呢,我不知该信任谁,一次一次起义都失败了,革命者之间又闹分裂!”说罢黯然垂头,长吁短叹。钟工宇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好说:“帝像,努力再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的,你要相信自己。”孙文想了想,点头说:“谢谢你,我相信自己,过一段落我的情绪就会好起来的。”这时内地湖南的长沙城忽又乱了起来,爆发了一场震动中外的抢米风潮。
第六十章 哀鸿遍野处
原来去年湖南湖北江苏等省因水灾均粮食歉收,而湖北等省的商人及洋商却大量从湖南购米外运,以缓解上海、武汉等处的粮荒,长沙城的奸商及士绅见机也囤积聚奇,因此湖南米价一路飞涨。
此时湖南巡抚为岑春蓂,他是岑春煊的弟弟,本事一般,但尚算勤谨。他见湘米大量外运,湖南情势危殆,心中极是紧张害怕,忙给朝廷发电,请求禁湘米外运。坐镇武汉的两湖总督瑞澄却也给朝廷发电,说武汉若不得湘米之助,势必因粮荒而大乱,武汉若乱,长江中下游受其激荡牵引,将会酿成难以收拾的糜烂局面,请朝廷切不可阻止湘米外运。
载沣、奕劻等人反复会商,觉武汉形势较长沙更为重要,于是给岑春蓂回电,以购米执照已发为由,将禁运湘米的时间推后,定在一九一零年四月二十日,却命岑春冥以绅商富户的余积之粮,缓解湖南米荒。岑春蓂数次力争无果,心下忧闷。只好召集士绅商人,请他们放粮赈灾。绅士之首王先谦、叶得辉等个个家有万石存粮,却哪肯就拿出来,反要岑春蓂以官钱高价购买。但此时湖南的财政紧张,没有多少余钱。岑春蓂无奈下用这有限的钱抚恤灾民,可是米价越抬越高,官方一家的赈灾经胥吏七折八扣后,对灾民们能起到多少作用呢,灾民于是越来越多。
到了一九一零年的三、四月间,正是青黄不接时候,湖南灾情最重的澧州、安乡、南州等地男号女啼、哀鸿遍野,众饥民食树皮、草根、观音土之类充饥,甚至有易子而食者,饿毙道左者比比皆是,触目惊心。而侥幸未死者,皆鸠形鹄面,骨廋如柴,眼中射出饥饿的野兽般的光亮。
到了四月初的时候,长沙的米价就已涨到了每石八千文的巨价,可涨幅仍然不停,一日之间也可能连涨数次,弄得穷苦人等无以为食,苦不堪言。此刻各地有十万饥民涌入了长沙城,沿街乞讨或者请求官府抚恤。岑春蓂见局势如此,乃数次发布强硬的布告,命绅商必须拿出囤积之米以济灾荒,布告称:“无论绅商行店以及耕佣人家,均须由团保秉公据实验明仓囤,除留谷米自食外,其余存米均须造册登记,平粜赈灾。若有捏多为少、讳有作无,即属伤天害理,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绅商富户们见了布告大怒,号跳如雷,恨道:“如此恶官,欲让我等赊钱破产,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不可轻饶了他!”于是以种种办法对抗官府,拒不平粜谷米。绅商孔宪教、王先谦等家藏谷米最多,反对平粜的态度也最强烈,他俩奔走呼吁,说:“湘省之民嗷嗷待哺,巡抚为何不将修铁路的股款、供学堂靡费的资金挪用买米,以缓救急?就忍心饿死我湖南的穷苦百姓吗?”孔宪教又向抚府上书,强烈要求停修铁路、停办学堂,以其资买米赈灾,救助饥民。饥民们听说孔宪教不畏官府,为饥民仗义执言,感激涕零下,群呼孔宪教为“孔青天”。
孔宪教说:“我愧不能真做‘青天’救助大家,但布政使庄赓良仁心爱民,他若作了巡抚,或许能救我全湘百姓免于饥饿。”众饥民于是又群呼庄赓良为“庄青天”。
原来士绅们见岑春蓂态度强硬,就欲抬出平素温文儒雅的庄赓良和岑春蓂对抗,能挑起事端,借机赶走岑春冥当然更好,遂急忙和庄赓良取得联络。庄赓良对赶走岑春蓂自己当巡抚也心中暗喜,就和士绅联合起来抵制岑春蓂。
四月十二日,长沙城南门外挑水为生的穷人黄贵荪,劳累了一天,所得报酬竟然换不来一升糙米,一家四口饥饿难捱,相坐对泣。黄贵荪极度悲愤下,竟率妻子及一儿一女跳入了南门附近的老龙潭自尽。惨讯传来,长沙市民纷纷下泪,怒火中烧,碧湘街有个奸商姓邹,此时不知收敛,还辱骂无钱买米的穷人。饥饿的市民大怒下簇拥着冲入邹记米店,便抢起米来。邹老板挡住店门阻拦,众人揪住他就是一顿饱打。管辖这一块的善化知县郭中广带了一队兵勇欲待弹压,却被数千饥民围住脱不了身,饥民高喊着要他迅速开仓平粜,以维民食。
郭中广见事态严重,不敢耍老爷脾气,连忙答应以明日中午为期,一定与各米商协调好,平价粜米。饥民这才放了他。
郭中广回衙后,急召各米商协商平价粜米的事,可众奸商正要趁此时赚黑心银子,哪肯平价粜米,王先谦等士绅不但不平价粜米,还振振有词的要县令保护商人利益,抓捕抢米的饥民。郭中广无奈,就写文书申告长沙府。但饥民们等不及公文来来往往的耽搁了,他们看第二天中午平价粜米的承诺没有兑现,群情激愤下大骂县令为“狗官”,接着饥民得知昨日领头抢米的刘永福被鳌山庙巡警分局抓了起来,众人发一声喊,就冲入鳌山庙分局,打跑了巡警,救出刘永福。
巡抚岑春蓂得讯,急派巡警道赖承裕带人弹压。赖承裕怒道:“乱民敢如此嚣张,看我出手段整治!”于是带了百十名巡警,气势汹汹赶往鳌山庙。这赖承裕就是几年前拷打党人刘道一的酷吏,禀性狠恶,凶悍愚顽,他骑高头大马到了鳌山庙,挥舞马鞭对饥民们呼喝道:“乱民快快散去,不然王法无情,你等晓得我烤打犯人的手段吗?”
饥民围了上来,喊道:“米贵肚子饿,大老爷要为民做主!” 赖承裕吹胡子瞪眼,凶狠狠说:“盖碗茶百文钱一碗,你等不说贵,却嫌八十文一升米贵,岂有此理,真是一群刁民,看我抓你们回去受刑!”
饥民们听言大怒,五六千人一齐冲了上来,拳脚交加,打得巡警四处乱跑。然后将赖承裕从马上拉下来,用绳子捆了,吊在一棵垂杨柳上,拿树条抽打,用瓦片掷头,打得赖承裕头破血流,满头白发竟然全部被血染红。
赖承裕被打得“嗷嗷”怪叫,疼得双脚乱蹬,却仍出言威吓众人,说:“我乃朝廷命官,你等犯上作乱,不要命了吗?快快放我下来!”众人此刻正在气头上,哪肯放他,只管猛打解恨。
当时长沙有一首竹枝词,专门描写饥民用瓦片投掷赖承裕的情景。词道:
瓦片飞来势最凶,顿叫白发染顶红。
鳌山庙畔垂杨柳,不系青骢系赖公。
赖承裕手下有个亲信的巡警队长,被饥民打跑后,换了一身便装来救赖承裕,这人装成饥民,吆喝道:“我等打死了赖承裕也是没用,我有个办法,解了他,押他去见巡抚论理,如此可好?”
众饥民不知他的用意,就一齐叫好,七手八脚将赖承裕从树上放了下来。赖承裕此刻被打得走不动路,亲信就背了他,大声说:“找巡抚大人论理去。”然后冲出人群,大踏步就跑。
众饥民发一声喊,随后急追,亲信见摆脱不了众人,苦恼下只好以假作真跑向巡抚衙门,众饥民一路小跑随后也赶到了巡抚衙门,高声叫着要巡抚处理赖承裕,并下令开仓平粜大米。
抚衙内的岑春蓂心下发慌,忙派人给门外挂一木牌,上写“明日平价粜米,六十文一升。”
饥民们喊道:“六十文也太贵,我等那买得起,不行!”
有混在饥民中的无赖痞棍之流,就冲上去砸烂木牌。 岑春蓂火速又派人挂出一块木牌,上写“明日平价粜米,五十文一升。”无赖痞棍又冲了上去,将木牌砸烂,饥民们大声叫好。
岑春蓂心中恼怒,便命卫兵关了抚衙的大门,不再出牌,也拒不接见饥民。饥民们恨道:
“不管我等的死活,要此巡抚何用!”
王先谦、孔宪教等士绅此刻趁机派人煽动,饥民与无赖痞棍于是一齐行动起来,砸烂了抚衙前的照壁,锯倒了府前的旗杆,掀翻了衙门外的石狮子,然后打破府门,一拥而入。岑春蓂大怒,骂道:“乱民可恶,痞棍该死,竟敢打破我的大门!”于是下令卫队开枪,当场打死打伤了数十人。饥民们大惊失色,慌乱间逃出抚衙大门……但怒气不平,肚内又饥饿难忍,当下发一声喊,乱纷纷扑向粮店米铺,一夜之间,将长沙城八百多家米店粮库全部抢空。
岑春蓂急怒兼且惊惧,忙给朝廷发电禀报抢米风潮的原委,又请朝廷速速下令调外省之米入湘。军机处上报载沣后,电令岑春蓂善自控制局势,同时又命四川、江西等省调集大米运往湖南,但远水难解近渴,况且长沙的饥民此刻受人操控而不自觉。按说大家抢到了米,该在家好好熬稠米粥,先吃几天饱饭再说,可长沙的士绅用他们的财力及影响,又暗暗号召大家闹事。饥民们刚抢了米,心情激动,兼且昨日被打死打伤了数十人,大家的怒气仍在,一经号召,就又蜂涌而出,聚集于巡抚府前,这时士绅们派出的人混在饥民之中,引导大家喊口号,大叫说:“逐瘟官、迎青天!”
有人不解瘟官与青天究指何人,立刻就有人解释,说:“瘟官就是蛮横霸道的岑春蓂,青天就是布政使庄赓良庄大人。”众饥民明白了,便扯起喉咙,齐声喊起“逐瘟官、迎青天!”
的口号来,喊得抚衙门外地动山摇,声浪震天。
岑春蓂在府中只气得怒火冲天,铁青着脸,负手狂走不停,但他此刻不知该如何控制局面,气一阵,又心下慌乱不已,只好对饥民的大喊大叫不予理睬。
众饥民喊口号喊得累了,见巡抚没有反应,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便又强冲抚衙大门,衙内的卫队再次开枪,饥民们被打死打伤几十人后退了出来。绅士们派出的人混在饥民之中叫道:“瘟官凶狠,我们且先将青天迎来,看他还有脸继续呆在抚衙吗!”众人一听,齐声喊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