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诣。就这样相处了三年,克瑞梅斯高兴极了,把他们两个都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无分
彼此。不幸年老的克瑞梅斯就在这最后一年去世了,这原是自然规律。两位青年都悲伤不
已,仿佛都是丧失了父亲似的。克瑞梅斯的亲友也说不出他们究竟哪一个比另外一个更悲
伤,应该先安慰哪一个才对。
过了几个月,吉西帕斯家里的人以至他的亲友,包括第图斯在内,都劝他结婚,他答应
了。于是他们给他找了一个出身高贵、美貌绝伦的雅典姑娘,名叫莎孚朗尼亚,今年才十五
岁。等到将近举行婚礼的时候,有一天,吉西帕斯邀了第图斯一块儿去看看那位姑娘,因为
第图斯还没有见过她呢。于是两人一起去到姑娘家里,姑娘坐在他们两人当中陪着他们。第
图斯聚精会神地望着她,好象要仔细鉴赏一下朋友的未婚妻究竟长得美不美。他把她周身上
下打量一遍,觉得她没有一处长得不好;他心里一面赞赏她的美貌,一面竟不由得对她热爱
狂恋起来,只是外表没有流露一点儿形迹罢了。
他们在她家里坐了一会儿,便告别回家。第图斯独个儿回到房里,开始思念起那位美丽
的小姐来。他愈想愈爱,情不自禁地接连长叹了几声,自己对自己说道:
“啊,第图斯!你好命苦啊,你把你的心灵、爱情、希望寄托在什么人身上呢?你知道
克瑞梅斯和他家里人都待你那样好,你同吉西帕斯的友情又是这样密切,这个姑娘就是吉西
帕斯的未婚妻,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把她当做一个姐妹看待吗?这样看来,你现在究竟在爱着
谁呀?你这样滥用感情,存着非分的幻想。岂不是自找绝路吗?你应该把脑子放清醒些,看
看你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你这个下流坯!你应当有理智一些,应当克制这种肉欲,消除这些
邪念,把心思用到正当的事情上去。你的淫念应该趁这开始的时候就加以克服,那还来得
及。你心里所想的这件事非但有失体统,简直就是荒淫无耻。倘若你还会顾念到真正的友
情,还想对得起朋友,那么,这件事你即使有把握如愿以偿,也应当及早回头,何况你没有
把握呢?第图斯,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你还想做个象样的人,那就快些打消这种不正当
的感情吧。”
接着,他又想起了莎孚朗尼亚,不禁完全变了主意,把刚才那一段自白全部推翻,自个
儿心里说道:
“爱情的法律比任何法律的权力都来得大;它连神的法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不过是一
些友谊呢?古往今来,父亲爱上女儿的,哥哥爱上妹妹的,后母爱上继子的,岂不多的是
吗?至于爱上一个朋友的妻子,这种事真是不可胜数,何足为奇?况且我是这样年青,天下
哪个青年男子不善于钟情?爱神的意志也就是我的意志。讲究道德原是属于老一辈的事,我
只知道听凭爱神的驱使。那位小姐美得象天仙一般,哪个见了不爱?以我这样一个青年男子
爱上了她,谁有理由责备我呢?我爱上她,并非因为她是吉西帕斯的未婚妻;我爱她就是因
为我没有办法不爱她,不管她是属于什么人的。她所以不属于别人而竟会属于吉西帕斯,那
只是命运之神的错误。既是她的美貌叫人家不得不爱她,她值得人家爱,那么,即使让吉西
帕斯听到了,他总会觉得,与其让别人爱上她,倒不如让我爱上她吧。”
他这样想了一通,又倒过头来自己嘲弄了自己一通。他不仅在这一整天里这一整夜里都
是这样反复无常,左思右想,而且接连好几天好几夜都是心神不定,不思饮食,睡觉也睡不
着,终于忧郁成疾,卧床不起。
吉西帕斯早就看出他最近几天以来很烦恼,现在又见他病了,当然非常关心,千方百计
地安慰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时时刻刻问他有什么心事,这样难受,以至于得了
病。第图斯每次都是信口捏造些事故敷衍过去,都给吉西帕斯看破了,最后,第图斯被盘问
得没有法想,这才声泪俱下地回答道:
“吉西帕斯呀,要是天主愿意让我死,我实在宁可死,不想再活下去了。命运之神为了
要考验我的品德,使我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不料我却经不起考验,这叫我惭愧得无
地自容,因此我巴不得早点死,死了是罪有应得,免得活在世上,老是想起自己的下流无
耻,那真是活受罪。我什么事情都不应当瞒你,这件事我也顾不得羞耻,还是应当说给你
听。”
于是他就从头讲起,一五一十地吐露自己心头的苦痛,思想上的冲突。又告诉他最后是
哪一种思想占了上风,又坦然承认目前是怎样为莎孚朗尼亚害上了致命的相思病,末了还
说,他自知这种念头是多么可耻,因此宁愿一死来赎他的罪,他相信自己活不长了。
吉西帕斯听了这番话,又看见他痛哭流涕,一时之间竟没有了主意,因为他虽然不象第
图斯那样热情,却也实在爱他的美人儿。可是他马上就想到目前是救朋友的命要紧,爱莎孚
朗尼亚倒是其次;所以看到他的朋友淌泪,他自己也泪汪汪地说:
“第图斯,我要不是看你现在需要安慰的话,那我真要埋怨你呢。你且想想,你把这样
痛苦的一桩心事瞒了我这么久,这还对得起朋友吗?虽然你认为这件事很不光彩,但是不光
彩的事尤其不应当隐瞒朋友,一个人固然愿意为朋友的光彩的事而高兴,但更愿意设法帮助
一个朋友切除一些不光彩的欲念,这些道理我们暂且不谈,只谈一件更迫切的事情。你爱上
了我的未婚妻莎孚朗尼亚,我一点也不奇怪;不仅如此——倘若你不爱她,我倒反而要奇怪
呢,因为她长得那样美,而你又是志趣高尚;自然,愈是叫人爱慕的东西愈会使你钟情。你
愈是觉得你爱上莎孚朗尼亚是理所应当,那你就愈发不应该埋怨命运之神把她归给我(虽然
你这一点说得很少),你大概以为,要不是命运之神把她归给我,那你对她的爱就是正大光
明了吧?假如你现在也象平时一样头脑清楚的话,那我倒要请教你一下:倘若她归了旁人,
不论是什么人,难道还比归了我对你更有利吗?且不谈你对她的爱情有多么高尚,我只问
你:不管是谁占有了她,是留给他自己消受呢,还是会体念到你?但是她归了我,这一点你
不必担心——如果你依旧把我看作一个朋友的话。自从你我做朋友以来,我有哪一样事物和
你分过彼此?至于这个美人儿,即使到了木已成舟的地步,我也愿意象处理我的其他事物一
样,和你共同消受,何况现在并没有到那个地步,我一定把她完全让给你,我一定能够办
到。假如这件事我能够正大光明地替你效力,而我却不肯依你的意思去办,那你何必稀罕我
这份友谊呢?不错,莎孚朗尼亚是我的未婚妻,我很爱她,巴不得早些和她结婚;可是,你
的才情胜过我,你比我怀着更大的热情想要获得这位宝贵的美人儿,那么,请你放心,我娶
她进入我的屋子里,并不是来做我的妻子,而是给你做妻子。所以我劝你还是不必再忧愁,
再苦闷了,你大可以好好休养,让你的心情轻松愉快起来,从今以后只消欢欢喜喜地等待着
你这份比我高贵的爱情得到圆满的结果。”
第图斯听了吉西帕斯这番话,心里快乐得多,引起了满怀的希望,但是愈高兴就愈觉得
惭愧,因为他的良心告诉他说,吉西帕斯这样慷慨,那么,倘若他竟然利用他的友情来达到
自己的私愿,那就越发显出他自己的卑劣。他这时依旧在哭泣,过了一会儿,好容易才回答
道:
“吉西帕斯,你的慷慨真诚的友谊,使我完全明白了我应当怎样对待这件事。神把这样
一位小姐赐给你,那是因为你比我更配消受她,我若把她从你手里夺过来,那简直是天理难
容。如果天主认为这位美人儿应该是属于我的,那么无论是你,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相
信天主竟会把她赐给你。所以我劝你,既是天从人愿,让你选中了这位姑娘,你应当好好享
受你的艳福,免得辜负了亲友的好心,上天的善意;你让我以泪水洗脸,一天天憔悴下去
吧,因为神已经断定我不配占有这样一个宝贝,所以罚我赔眼泪,不是我征服忧伤、再做你
的好朋友,就是让忧伤来征服我,我也就此解脱了烦恼!”
吉西帕斯说:“第图斯,如果凭着我们的友谊,可以允许我强迫你依我一件事,可以允
许我诱导你照着我的意思去做一件事情,那么在今天这件事上我就要充分行使我这种特权
了。假如你不乖乖地听我的劝告,那我就要尽一个朋友的本份,采取一种强迫手段,使你非
娶莎孚朗尼亚不可。我知道爱情的力量有多大,我也知道古往今来男女为爱情而遭到惨死的
事不知有多少次。我看你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你既不能临崖勒马,也节制不住悲伤,这
样下去,只有一天天憔悴,以至于断送了性命,那我无疑也要马上跟着你去了。
“这样看来,我即使不为别的理由爱你,就为了顾全我自己的性命,也应当珍惜你的生
命呀。所以莎孚朗尼亚非得归于你不可,因为你不容易再找到这样一个可人儿,而我的感情
却很容易转移到别人身上去,这样,我们岂不是就可以两全其美了。如果物色妻子也象交朋
友一样困难,那我也许就不会这么慷慨啦。如今我既是很容易另外找到一个妻子,却再也找
不到一个知己朋友,所以我宁愿把她转让于你,而不愿意失掉你这样一个朋友。要知道,我
把她让给你,并不是失去了她,而是让她得到一个更好的归宿。我话也讲尽了,倘若你没有
当做耳边风的话,我劝你赶快抛掉你的忧伤,使你我都可以得到安慰。你振作起来吧,准备
消受你热恋着的那位小姐啊。”
第图斯不好意思答应娶莎孚朗尼亚为妻,因此默不作声,可是,他一方面受着爱情的驱
使,另方面也拗不过吉西帕斯的再三规劝,终于说道:
“吉西帕斯,你再三劝我这样做,又说这样做叫你很喜欢,假使我当真跟着你的意思去
做,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叫我自己称心,还是为了讨你的欢喜。不过,你的慷慨征服了我
的羞耻心,我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吧。可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这样做,决不会忘了我不
光是娶了你心爱的姑娘,而且同时得以保全了性命。你对我的怜惜胜过我对我自己的怜惜,
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愿将来有一天能够体体面面地报答你。”
吉西帕斯听了这话,就说道:
“第图斯,如果我们要把这件事办成功,我看应该采取这样一个步骤:你要知道,莎孚
朗尼亚和我订婚,是经过了我们双方的家长很长的一番商量的;假使我对人家说,我不要娶
她了,那一定会引起人们谣言纷纷,我们双方的家长也会因此生起气来。当然,只要能够使
你把她娶到手,我是不会计较这一点的。我只怕我一宣布不要她,她家里马上就会把她许配
给别人(未必就许配给你),结果你我两人就落了空,真是何苦?为今之计,我看我只有一
切照常,只把她当作我的妻子娶回来,举办婚宴,然后设法让你悄悄地去和她同房,当作你
自己的妻子一样。以后遇到适当的时机和场合,我们再把真相揭露出来。万一不情愿,木已
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了。不知你认为怎样?”
第图斯很赞成这条计策。不久,他身体复原了,心事也没有了,吉西帕斯便把新娘迎娶
了来。少不得大摆喜宴,热闹一番。到了夜里,女宾们都告辞了,让新娘睡在她丈夫床上。
第图斯的卧房就在新房隔壁,两个房间是相通的,吉西帕斯入了洞房,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之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到第图斯房里,叫他到新房里去和新娘团圆。这时候第图斯忽然羞惭
得无地自容,想要临时改变主意,不肯到那边去,偏是吉西帕斯说一不二,非要成全他朋友
这件好事不可,终于说服了他,把他打发到那边去了。”
第图斯上了床,就搂住新娘,仿佛打趣似地轻声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妻子,新娘只当他
是吉西帕斯,满口回答“愿意”,于是他就把一只贵重的漂亮戒指套在她手指上,说道:
“那么我也愿意做你的丈夫。”
一段良缘就此结成,一夜说不尽的恩爱欢乐。无论是她自己,或是旁人,都只道跟她睡
在一床的是吉西帕斯。
不料正当第图斯和莎孚朗尼哑新婚之际,第图斯的父亲帕白列斯一病长逝,家里写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