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世梵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把江韶年的尸体入土为安,哪知人还是活的,登时傻眼了。他救完了江韶年,又十分心虚,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外泄出去惹祸上身,后悔之余不得不劳师动众的大批更换工人,瞧着躺在床上养伤的江韶年,此人身份太过敏感,又不敢就此把人扔出去,只得谎称对方是他的远房表弟,安排在工厂内部干活儿,混在工人堆里丝毫不起眼。
这一年来,江韶年就在西郊煤场过活,温世梵能避则避,避不掉就人前装作淡漠,人后毕恭毕敬,加之生意扩大,他尽量不在煤场露面,免生尴尬。
江韶年一边抽烟一边问道:“温经理,我上回拜托你的事儿打听了么。”
“关于沈家倒是打听出了些眉目,沈先生投靠了国民党,韩苏改姓了沈,大概是想避人耳目吧,令弟确实去了天津,早前还听说阮家的少爷住在沈宅,后来再问,不知为何,居然查无此人。不过…不过听说令弟刚去天津的时候…”
“刚去天津的时候怎么了?”
“听说是疯了…听说,听说。”
江韶年手中的烟卷掉落,江韶矽疯了?而后他苦笑,自己的死讯怕是早就传到了天津,韶矽若真爱自己,承受不住也是自然。只是疯了之后呢,弟弟那样的脾气,没疯之前就大闹小闹谁都看不进眼里,疯癫之后还不得把别人烦死,怕是韩苏嫌弃了他,扫地出门甚至秘密杀掉也有可能。
一想到江韶矽疯了之后凭空消失,江韶年就忍不住颤抖,他现在没权没势,虽说日本人撤离了,可他是胡家军的残军,出去暴露之后当地官员一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先前作孽太多积怨太深,如今终是尝到了报应。
“江团长,日本人都走了一年了,风头也算过去了,要不然我替你另谋一份职位?在这煤场挖煤实在是苦,在下不愿江团长遭这个罪,你放心,对外江团长还是可以用温四这个名头的,算是我温家的一员,日后江团长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定当在所不辞。”
这是要赶人了,江韶年也不拆穿温世梵那点儿心思,可他不愿接受温世梵的安排,毕竟外面的行当人多眼杂,温世梵是上流人物,他跟他沾亲带故的出去混,太过招眼。不如在这煤场内部做个远房表亲罢了。
“温经理,你还记得小毛么,
121、【 终 章 】 。。。
就是那个送煤的司机。我以后就想做他那个职位,给煤场送一送煤,也能偶尔出去透透气。”
五日后,马队长找上门来,江韶矽跟着他一同去了五月巷,五月巷66号,江韶矽在这里度过了最纯真无知的时光。房主换了几换,现在的房主姓张,是个杂货店的老板,他从别人手上买下了这座不值钱的院子,本是想给年事已高的老母居住,哪知母亲后来病逝,住处也就闲置了。院子太过简陋破旧,加之战乱,无人肯花钱买房,日本人走后,有钱买房的人家看不上这里,租又租不出去,这位张姓老板实在头疼,现下听说一位姓宋的先生愿意花钱购置,登时心花怒放。
张老板瞧着江韶矽仪表堂堂,不由多了一句嘴:“您这位体面先生,居然肯花钱买这破烂房子,真是稀奇。”
江韶矽笑而不语,十分爽快的一次付清了房款,那张老板欢天喜地的揣着钱走了,走时还不忘在心里腹诽,真是个有钱没处花的傻蛋。
马队长扫视这破烂不堪的小院,院墙兴许是被日本人给炸了,塌了一半,随时都要进贼的模样,门板残破,屋内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简陋至极,二人再往房顶上一看,马队长登时破口大骂:“他奶奶个熊的,这个姓张的骗钱的吧!这屋顶都破了个大洞!叫人怎么住!”
江韶矽倒并不在意:“叫人来补一补就好。”
马队长十分不平:“补一补?这房子烂成这样,修下来要花不少钱吧,您有修房子的钱,当初还不如买一座带花园的小洋楼。这破院子能跟您以前住的地方相提并论么,五少爷,您也太屈了自己。”
江韶矽默不作声,心中却想着,我以前住的地方?我以前住的,就是这个地方啊。
他在这堪称熟悉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姑母住的屋子,表姐住的屋子,他们曾经吃饭的桌子已经不见了,他在角落的小柜子里找了找,居然在犄角旮旯中瞧见一枚布满灰尘和铁锈的顶针,丝毫不起眼,他却亲切万分,这是姑母用过的,他如获至宝捧在手心里,顶针上有一道划痕,他太熟悉了,这道划痕是他和表姐顽皮,用剪刀弄出来的。
擦拭干净,江韶矽把顶针放进了口袋中。这么多年了,过去的旧物居然从来没有丢失过。
掀开陈旧的早就辨不清楚花色图案的布帘,他踏进了他和江韶年居住过的屋子,门板已经不知所踪,可是那张吱嘎作响残旧的木床还在,床头放着一只他没有见过的布枕头,大约是后来的主人留下的。
这狭小的房间,他还记得那时候角落里摆放着一只木盆,是他和哥哥洗澡用的,兄弟两人曾幼稚的在木盆里踩水玩。坐在床边,他的手指在床面上轻轻滑动,江韶矽慢慢俯身,把脸颊贴了上去,闭起眼睛,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这床板之上,还带着哥哥的气息。
他们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他们在这张床上度过了四季,经受了成长带来的苦恼和欢愉,他的心思在那样的时刻,居然纯粹无暇,只是把目光追在哥哥的身上,淡淡的情愫,单纯的喜欢,像一只甩不掉的尾巴跟在哥哥的身后,高兴的时候唤一声哥,生气的时候唤一声哥,伤心的时候还是唤一声哥,这个称之为兄长的男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后来,他长大了,离开了哥哥,胆子也大了,高兴的时候可以唤一声哥,生气了伤心了就连名带姓的叫出来,他真傻,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想听的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字。
“哥…”
江韶矽苦涩的轻声唤道,可是他比谁都明白,又有什么用呢,那人再也听不到了。
房子重新被修葺,院墙和屋顶很快被补好,里里外外几乎被翻新了一遍,院子里移植了花草,又挖了一个小池塘,江韶矽买来了几尾鱼。家中很快摆放了上好的家具,连院子的大树下面也讲究的摆了一张古色古香的檀木小圆桌,桌上放着紫砂茶具。房中的破旧木板床他倒是没有换掉,擦洗干净之后在上面铺了松软的床铺,他想,哥哥在天之灵,一定愿意看到他睡在他们曾经躺过的床上吧。
江韶年,我买了这里,买下的是我们多年前的回忆。
五月巷的邻居们很快得知66号搬来了一位阔少,争相来看,只是江韶矽对这些人十分陌生,他熟悉的那些老邻居,都已经随着战乱,不见了。他倒是友好的,瞧见邻居小孩翻他家的墙头,他也不恼怒,给了小孩子几粒水果糖。
小孩子欢天喜地的含着糖块回家去了,进门就喊:“阔少爷给了糖吃!阔少爷给了糖吃!”
这小孩的爹正在家中招待客人,见着儿子如此没有礼貌,登时教训一番:“见了叔叔还不快问好!瞎喊什么!”
末了,回头对着客人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家里忙,没人教,野惯了,你别见怪。温四,你喝茶。”
江韶年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瓜子,逗弄了一番:“糖果好吃么。”
小孩很是高兴,用力的点了点头:“恩!好吃!下次我还要去讨一些!翻他们家墙头就有糖吃!叔叔,你也去翻一翻啊!”
江韶年哈哈大笑,身旁的工友许有明驱赶着儿子:“以后不许干这种事儿了,叫人家笑话。”
“温四啊,以后送完了煤,你就来我家吃顿便饭好了,我家那婆娘给有钱人家做厨娘,每天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呢。”
江韶年急忙推却:“不了不了,今日只是顺道来看一看,没想到许哥你住五月巷啊。”
“年初才搬过来的,这里的房子便宜。我看这地方还有空房,以后你要是娶了媳妇儿,也可以搬过来住。温四,你表哥那么有钱,可以叫他借你一些,你也好成个家啊。”
江韶年开始做司机和工友搭帮送煤,眼前这位许有明就是他的搭档,今日干完了活儿,许有明忽然请江韶年来家中坐一坐吃个饭,江韶年客气一番之后欣然前往,却没有料到居然来到了五月巷。他很多年没有回过这里了,乍一看到巷子,熟悉又陌生,感慨万千。
许太太回来了,张罗了饭菜,江韶年在煤场脏惯了,没有擦手,直接上了桌,坐在一旁的小孩立刻高声叫道:“叔叔你真脏!脸也黑手也黑!阔少爷比你好看多啦!”
许有明很是尴尬,对江韶年赔着不是,江韶年倒也不在意,他一边在衣服上抹着手心一边逗弄小孩化解尴尬:“阔少爷是谁啊?给你吃糖的人么?”
许有明怕儿子再口出不敬,急忙代答:“是我们家隔壁的邻居,住在66号,姓宋。我们这个巷子里住的都是穷人,这位宋先生家中可能有些钱财,条件比我们好,这条巷子的小孩儿都喜欢跑去偷看他,讨些好吃的。”
江韶年默然点了点头,他对这个什么阔少宋先生倒是不上心的,只是66号他很熟悉,那原先是姑母的院子,想来是被别人买走了。
吃过了饭,江韶年就要告辞了,他站在院子里和许太太客气了一番,这时,只听许家儿子在门口笑嘻嘻的喊道:“宋先生,宋先生!还有糖么!”
许太太急忙冲出去抱住了儿子,江韶年和许有明在院内听着女人在门外道歉:“宋先生,您刚外出了啊。哎呀,我们家小宝不懂事,瞎要了您的东西,见谅啊。”
未听见这位宋先生有回应,许太太抱着儿子回来了,且走且唠叨:“这位宋先生倒是没说什么,顶顶礼貌,我做工的那户人家,哪见过少爷一样的人物对我笑啊。小宝,以后不许要人家的东西,没出息。”
江韶年踏出门槛之际,隔壁家的门板刚刚关上,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多看了几眼,这是他和弟弟江韶矽共同度过年少时光的地方,如今,房子是别人的,人也不见了。
江家兄弟,一墙之隔,背向而行。
秋末冬初,天气渐冷,江韶年攒了一些钱,为自己买了两身儿厚衣服,他平日里脏得不像样子,不是他不愿洗澡,而是他不愿别人看到自己原本的样子,他觉着这身煤渣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店里的裁缝十分嫌弃他,瞧着他肮脏不堪,连尺寸也不想为他量,直接从柜子里找了两身最大号的衣裳便宜卖给了他:“你这么高的个子,足够了。”
出了店铺门,他在街边买了一些糖果,许有明的儿子喜欢,许家待他不错,他愿意对他们好。他抱着衣服和糖果袋子敲响了许家的门。
许家没有开门,倒是一旁的66号门先开了,江韶年看见从中走出一个身着灰色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楚脸面,想必对方也不愿与旁人多有交涉。
他们擦肩而过,江韶年下意识的为对方让了让,那男子微微点了个头,以示道谢。
这时,许家的门开了,许家儿子惊喜的叫道:“温四!你来啦!”
江韶年再回头时,那男子已经走出了巷口,消失不见了。他想,个头倒是和韶矽差不多。
而江韶矽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若有所思,方才见着一个衣着破烂身体散发异味的男人,印象中个子挺高,哥哥的身高跟他也差不多吧。
江韶年来的次数多了,巷子里的邻居倒都认识了他,他一进巷口,便有小孩子笑着连名带姓唤他温四。许家儿子许小宝很是顽皮,趁父亲出门买酒,母亲在房里做饭之际,拉着江韶年去翻隔壁66号的墙头。
江韶年这样一个高个子,长手长脚,垫三块砖就能站着往里看了,他把许小宝托上了墙头,俩人当真偷窥别人的家。江韶年对姑母的家挺怀念,他也颇想再看一看这个院子,当他看见原本记忆中简陋破败的小院居然变得别致起来,他心中说不出的别扭,似乎年少时的记忆被一层尘土覆盖了。
他望了望院内的老树,记得夏天的时候,姑母一家总要在树下面铺一张席子乘凉,他的宝贝弟弟偎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在树枝的缝隙中眼望天空,惬意极了。
院内的另一面墙,他再熟悉不过,年少无知,对情。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