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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风叹了口气,道:“这点你倒但白。”
武三爷道:“因为我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必兜圈子。”
王风沉思着,仿佛在考虑。
武三爷道:“你若想去杀她,我可以供你很多资料。”
王风道:“什么资料?”
武三爷道:“有关她这个人的资料。”他慢慢的接着道:“我可以把她住所的环境,埋
伏的暗卡,她的起居时刻,生活习惯尽都告诉你,我保证这里绝没有人能知道得比我多。”
王风道:“你还能给我什么?”
武三爷道:“没有了。”
玉风道:“没有了?”
武三爷道:“我给你这些,只不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我要帮你去杀人。”他微笑又道:
“我若再给你别的,岂非就变成是我要你去杀人了?”
王风叹口气,道:“你说的话,好像都有点道理。”
武三爷道:“都很有道理。”
王风道:“只可惜你还有一点不明白。”
武三爷道:“哪一点?”
王风道:“我一向是个不讲理的人。”
酒杯又空了,武三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跟空杯一样冷。
王风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人。”
武三爷承认:“我很不喜欢。”
王风道:“对付我这种人,你通常用的都是些什么法子?”
武三爷淡淡道:“我用不着想法予对付你,你麻烦已够多了,也许比你想像中还多。”
他慢慢的站起来:“如果你还能活到明天晚上,就请再到这里来喝酒。”
王风道:“你请客?”
武三爷道:“我一定请。”
小楼上还是他刚才离开时的样子,血奴居然一直还乖乖地躺在床上等。
王风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是个乖女孩。”
血奴嫣然道:“你去了多久?刚才我好像睡了不少时候,现在刚醒。”
王风道:“这里有没有人来过?”
血奴道:“好像没有。”
王风道:“你的奶妈也没有来?”
血奴道:“你见过她?”
王凤点一点头,说道:“我也见过了武三爷。”
血奴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会交际。”
王凤道:“据说这地方有三个最要命的人,现在我已见过两个。”
这两人实在很要命。
王风道:“还有一个你知不知道是谁?”
血奴当然知道:“你也想见她?”
王风道:“很想。”
血奴忽然跳起来,两指勾起,毒蛇般去挖他眼珠子。
——她是不是又着了魔?
王风虽然闪得快,脸上还是被她指甲抓破了两道血口。
血奴还不肯罢休。
她的出手怪异,就好像真的有魔神附体,跟着又开始大叫:“我挖出你的眼珠子来,看
你还想不想见她?”
王风心里叹了口气,忽然一拳打在她咽喉下的锁骨上。
他出手并不重。
她已倒下。
王风立刻按住了她,道:“你不想让我去见李大娘?,血奴终于放弃挣扎,喘息着不停
摇头。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因为……因为……”她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因为你只要见到她,就永远
不会再来见我了。”
王风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血奴咬着嘴唇,眼泪已流下面颊。
就在这一瞬息间,仿佛又变了个人,变得柔弱而无力。
她流着泪道:“因为她是个……是个女魔,男人见了她,没有一个能不着魔的,她看见
你,一定不会让你走。”
王风道:“她不让我走,我就走不了?”
血奴点点头道:“我只求你不要去见她,我只希望你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她嘴
唇已被咬破,全身不停的发抖:“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粉已调成了水浆。
王风开始刷墙。
他刷得很慢,很仔细,因为他有心,刷墙的时候正好想心事。
可是刷到一半时,他就停下。他忽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围绕着血鹦鹉的十三只怪鸟,现在又只剩下十二只。
还有一只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又附上了什么人的身?
王风用刷子蘸饱了粉浆,用力刷过去,血鹦鹉和怪鸟立刻都变成了一点淡淡的灰影,再
刷一遍,就看不见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残酷的快意:“这次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回来?”
不回来又如何?
留在人间岂非更是祸害?
“只要你回不来,我就有法子找到你,”王风在喃喃自语,道:“这次,我只要找到
你,你就休想再逃!”
血奴忽然问:“你在跟谁说话?”
王风道:“跟我自己。”
突听墙壁里“格”的一响,就仿佛有人在冷笑,然后摆在地上的那口棺材就开始震动起
来,不停的震动,动得很剧烈。
棺村里只有死人。
棺材自己不会动,死人也不会动。
王风变色道:“刚才有没有人动过这口棺材?”
血奴摇摇头,眼中也充满惊骇恐惧。
棺材震动得更凶猛,震得楼板响个不停。
王凤一步步漫慢的走过去,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棺材不会说话,死人也下会。
王风忽然跃起,压在棺材上,棺材里竟有股巨大的力量,又将他弹起。
他第二次又压了下去,用尽了全身之力。
棺材忽然不动了。
王风还在等,等了半天,倌材都不再动,他才松了一口气,额上已有了冷汗。
他想不出这口棺材为什么会动的?
难道是那第十三只血奴在向他示威?
他轻轻拍了拍棺材,口中哺喃他说道:“朋友,你活着时,是英雄,死了,也不该受欺
负,你……”
忽然间一个佩着朴刀,拿着锁链的官差冲了进来,厉声道:“你在跟谁说话?”
王风叹了口气,道:“跟我自己。”
这两天他遇见的事有谁相信?这些话他除了跟自己说之外还能告诉谁?
官差冷冷地瞅着他,道:“你刚才真的是在跟自己说话?”
王风冷冷道:“就算是假的,好像也不犯法。”
官差冷笑,道:“你若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是在跟谁说?跟死人?”
王风说道:“就算是跟死人说话,也不犯法。”
官差道:“棺村里真的是死人?”
王凤叹口气,道:“我也希望他还活着,只可惜……”
官差忽然大喝道:“打开来瞧瞧。”
王风道:“打开什么来?”
官差道:“棺材。”
王风道:“棺材·并不好看,死人也并不好看。”
官差冷笑道:“棺材里装的若不是死人,就好看得很了。”
王凤道:“棺村里不装死人装什么?”
官差道:“有很多东西都可以装进去,譬如说……”他绕着棺材踱起方步:“逃犯、土
匪、赃物、私货,就全都可以装进去,比藏在任何地方都好得多。”
王风道:“有理。”
官差道:“既然你也觉得有理,这事就不难办。”
王风道:“灵枢还没有回乡,还没有跟亲人见面,棺材本就钉得不太紧、要打开来本就
不太难,只不过……”
官差道:“只不过怎么样?”
王风道:“开了棺之后,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全得由你负责。”
官差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王风淡淡道:“这人活着时凶得很,死了后也必定是个厉鬼,厉鬼作祟,什么事都做得
出的。”
官差脸色已有些变了,忽然大喝道:“来人呀!开棺验尸。”
标题
古龙《血鹦鹉》
第五章 开棺验尸
人来了。
两个戴着红缨帽的捕快,手里早就准备着开棺的铁斧。
做这种事,他们像是很有经验。
王风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很快就将棺盖启开。
棺村里薄薄铺着层防潮的石灰,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里面,嘴里噙着颗光泽奇异的珍珠,
看来竟只不过像是睡着了。
官差道:“这人究竟是死是活?、王风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摸模看?”
人是死的,尸体已冰冷。
可是他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死人。
这官差胆子并不小,不但探过他鼻息,还把过他的腕脉,忍不住皱起肩,喃喃道:“哪
里有死人的脸像这样子的?”
王风道:“有。”
官差道:“他死了多久?”
王风道:“七八天。”
官差道:“死了七八天的人,看起来怎么会还像活的?”
王风道:“因为他嘴里这颗珠子。”
官差眼睛发出了光。
他也听说过世上有种避毒避邪的宝珠,能够保持尸身不腐。
他眼珠转了转,忽又冷笑道:“说不定这就是你们要运的赃物,用死人来运赃,已经不
是什么新鲜的花样。”
王风道:“你是不是想带回去查案?”
官差寒着脸,道:“这是公事,当然要公事公办。”
王风冷冷道:“只可惜死人厉鬼是不分什么公事私事的,他若要对你怎么办,我可不负
责。”
官差迟疑着,眼睛里交炽着贪婪和恐惧。
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王风还是冷冷的站在旁边看着,连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官差的手刚伸进棺材,
就发出了一声惨呼。
官差的手竞已变成了死黑色,在灯光下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两个戴着红缨帽的捕快脸色已变了,他自己更害怕,眼睛死鱼般盯着白己的手,忽然晕
了过去。
捕快们一步步向后退,看样子好像想溜。
王风却已挡住了门,沉吟着道:“要走也得钉上棺材再走。”
两个人的手一直不停的发抖,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这双手忽然变成
死黑色。
可是他们总算还是将棺盖钉了上去,拉起那官差就走。
官差还在半晕半醒中,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就像是中了魔,又像是在做噩梦。
王风淡淡道:“你们最好赶快带他找个大夫……”
血奴忽然道:“大夫没有用,不管什么样的大夫都没有用。”她的眼睛里也在发着光,
显得又害怕,又兴奋:“这种事一定要找宋妈妈。”
捕快立刻问:“宋妈妈在哪里?”
他们显然还听说过这女人是个巫婆,血奴跳起来,道:“她就住在隔壁的屋子里,我带
你们去。”
壁上的魔画已被白粉掩去了一半,神秘漫长的黑夜还没有过去。
王风面对着这片墙壁,仿佛想看穿它,看到隔壁屋里。
那种吃了之后就可以跟西方诸魔沟通的魔饼,是不是就在那屋里炼成的?
壁上忽然失踪了的第十三只血奴,是不是就躲在那屋里?
王风又拿起粉刷,开始刷墙。
他决心要在今晚上将这面墙壁粉刷一新。
他实在不愿再看这幅魔画上的怪鸟和妖魔,但他却又很想再见那血鹦鹉。
因为还有两个愿望,两个秘密的愿望,他相信血鹦鹉一定会替他来完成的。
血奴很快就回来了,王风却过了很久才看到她。
“你那位宋妈妈已经用法术治好了那几位官差大人的病?”
“没有。”
“她的法术不灵?”
“她的人不在。”血奴皱着眉:“平常这时候她本来都在屋里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拜祭的时候。”
“拜祭魔王?”
“九天十地间的诸神诸魔她都拜。”
“她用什么来祭祀?”王风的声音里带着讥讽:“用她的月经,她是不是还有月经?”
血奴没有开口,墙壁里却又“格格”的响了起来,很像是夜枭的冷笑。
夜枭不会躲在墙壁,墙壁本身也不会笑。
王风盯着血奴道:“宋妈妈的确不在?”
血奴点点头。
王风道:“你刚才是已进去找过,还是只在外面敲了敲门?”
血奴道:“她不在的时候,没有人敢进去,如果她在,我敲门的声音她一定听得到。”
她又强调:“她耳朵灵得像只猫。”
王风却不注意这一点,只问:“她不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敢进去?”
血奴道:“因为进去过的人都发了病。”
漆黑的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象征着某种说不出的不祥与邪恶。
门关得很紧,用力推不开。
王风还在推。
用手推不开,他就用脚。
小楼上没有别的人,血奴已经睡着,王风点穴的手法一向很巧妙,尤其是点女人的睡
穴。
睡在他身旁的女孩太噜嗦,他常用这法子。他一脚踢开这扇漆黑的门,屋子里也同样是
一片漆黑,一种绝不是人类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形容的臭气,臭得妖异,臭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