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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不知不觉走到了宋江的门口,敲了门进去,只见燕青正端坐在桌旁,手执一壶酒,他总是喜欢在夜里饮酒。宋江见花荣,便道:“贤弟怎的这么晚来我这里?”
“夜里睡不着,随便走走,便走到大哥门口了,觉得门内飘出一阵酒香,知道大哥还没睡,就进来讨扰了。”花荣笑着解释,“想来就知道是燕青在这里,否则谁会在深夜让这么诱人的酒气飘香。”
燕青爽朗的笑道:“还是九哥了解我!”
宋江看看花荣,道:“这次你二人虽未把李师师带回来,却也算是带回了咸德帝姬,可算大功一件,想要什么奖赏?”
“大哥这是什么话?当我燕青这么晚来这喝酒是为了讨赏?”燕青抬头看着宋江,微皱眉头。
“兄弟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有这种意思?”宋江拍拍燕青的肩膀。
“大哥,别理会燕青,他说话有哪句是正经的?”花荣笑,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此,“不知大哥要怎么处理那两个女子?”
宋江撇了花荣一眼,随即笑着答:“咸德帝姬自然是要好好看管,我等日后成大事,还须利用她。”
燕青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的心思全在酒上,现在除了酒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他动心,半晌,他问道:“那个红泪怎么办?”
宋江似乎看破了燕青的想法,笑着道:“燕青兄弟若是喜欢,我便叫人送到你房里。”
做强盗的,无论是否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无论他们是否惯于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无论他们是多么无奈才走到这一步,多多少少是带有一些贼寇的特性的,宋江亦是,否则怎么管得住这三十多个手下头领。燕青不是真正的强盗,但他却是个真正的浪子。花荣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决不是喝酒。
章·六酒香(下)
燕青带着酒意的笑容有些诡异,他缓缓的道:“大哥,那个女人已经是我的了,我不想让别人碰。”
宋江会意的点点头,没有多说。
花荣来这里,只是想确保圣芯的安全,现在得知宋江暂时不会伤害她,便放下心来。他侧头看看燕青,起身对宋江道:“大哥,我先回去了。”
“那我也走了,这壶酒刚好喝完……”燕青笑着晃了晃酒壶。
“二位贤弟慢走。”宋江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手势。
出了宋江的屋子,燕青看看天空挂着的上弦月,颇有些凄迷之色,对花荣道:“九哥,你是不是想看看那个小姑娘?”
花荣皱了一下眉,侧脸看着他:“哪个小姑娘?”
“除了她,还能有谁能让你晚上睡不着跑到宋大哥房间里打探消息?”燕青提着酒壶笑,样子很像酒鬼,“我知道她被安顿在后山的水阁里。”
“后山的水阁?我怎么没听说?”花荣疑惑的问。
“适才我听七哥说,这水阁是宋大哥在我们走后特意为帝姬建的。”燕青道,“四周无人能靠近,既安全又保险。”
花荣心下明白燕青口中的“七哥”和他一样好酒的阮小七。
“这么说,宋大哥是真的不想伤害她了?”花荣问。
燕青轻轻一笑,这个笑容很难被捕捉,随风即逝,却带着各种滋味,但花荣感觉到了。
“伤害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都是身体上的。”燕青又笑了,“谁能说让堂堂一个帝姬住在远离东京的山寨里,即便是好鱼好肉好房子贡着,难道就不算是一种伤害?再说,若是真的起义,她肯定就是宋大哥手上与朝廷对峙的一大筹码,有了她,皇帝老儿难免投鼠忌器。”
花荣定睛看了看燕青略带酒意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很多。梁山上聪明的人不多,自以为聪明的人不少。燕青的眼睛映出一种黯淡的神色。花荣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那道上弦月,似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宋大哥想留咸德帝姬做人质?”
“我没这么说。但是据说,朝廷最近要派人来攻打我们。”燕青冷冷一笑,“恐怕到时,她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花荣明白他的意思,但若是说出来,难免少了一份默契。宋江心里早就知道朝廷不会放任梁山不管,毕竟离大名府最近的危险人物只有宋江了,所以如果朝廷出兵攻打梁山,有了圣芯,梁山多了一份保险。另外,如果真的起义,圣芯可算是取胜的关键,朝廷官员考虑圣芯的安危,定不敢强硬的阻拦梁山军。那时,南方有方腊,北方有梁山,必然天下大乱。
正想着,燕青转过身道:“你到底去不去水阁?”
“去。”花荣回答。
燕青已经走了几步,道:“那我们得先去找七哥。”他提着酒壶的背影总是让人感到孤单,花荣能够了解那种无奈的心情,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一种人。
章·七羽箭(上)
花荣和燕青走到后山的时候,远远只见依稀光火,阮小七正和阮小二坐在船上对着喝酒,他们用的是碗,很大的碗。船上的孤灯发出昏暗的光,映在二人脸上,显出一些苍茫。花荣对燕青道:“小七和你一样,也是个泡在酒坛子里的人。”
“不。”燕青微笑着,“他喜欢酒是因为喜欢那种和别人共饮的畅快。”
“那你呢?”花荣问。
“我只是喜欢酒的味道,喜欢一个人喝酒。”燕青淡淡的道。
“那倒是别有情调。”花荣此话说的燕青微微一笑。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阮小七的船旁,阮小七抬头见二人并不吃惊,只是对阮小二道:“二哥,看来今晚睡不着的还不止我们两个,看,又来一个酒鬼。”
燕青笑了,将他的酒壶扔到船上:“酒鬼来向你讨酒了。”
阮小二抬头看着花荣道:“九哥什么时候也成酒鬼了?”
“我可是不爱喝酒,何时才能做得酒鬼?”花荣依旧是温和的笑。
“若是不爱喝酒,何时都做不了酒鬼?”燕青回答,言罢一下跳上了船,这船不大,却正好容的下四个人。
花荣也上了船,阮小七看看他,道:“兄弟们中,最不爱酒的,偏偏是最能喝的一个,这话说给外人,没人会信。”
花荣笑笑,道:“你们三个再加上李逵,便可以把整个梁山灌倒,我可不敢从你阮小七口中接这么大的帽子,万一哪天李逵再来找我,我怎么挡得住?”
三人都笑起来,花荣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摆在面前。当初李逵看不惯花荣不贪酒的态度,硬是把他拽到酒窖里,二人在里面对饮一天一夜,从此梁山上的人无人不晓花荣的酒量。燕青不明白,花荣如此天生的酒量怎么就配上了这样一种淡泊的性格。
“九哥来此肯定不是与我们兄弟喝酒的,难道有什么事?”阮小二问。
“我们要去水阁,还请二哥和七哥送我们一程。”燕青说明来意,“没你们二人的水路牌,任何人都去不了那地方。”
阮小七问道:“水阁?那不是那个小妮子的住处吗?”
“正是。”花荣答。
“宋大哥吩咐过了,没有他的令牌,不准我们带人过去。”阮小二无奈的看着花荣,“不过刚刚有人把红泪接走了,据说是送给燕青。”
燕青微微一笑,自语道:“宋大哥动作还真是快。”
花荣抬头看看凄迷的月色,这个夜晚不是很晴,一颗星星也找不到,船下的流水拍打着木船,一切都很静。他突然想起与圣芯在河边的那一晚,同样的夜色。阮小二突然问:“九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带给帝姬,我们可以替你传。”
“没什么。”花荣说着,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回头对燕青道,“你不回去看看你的红泪姑娘?”
燕青充满酒意的脸上闪出一丝笑意:“二哥七哥,我们走了,明早你们见到帝姬就说花荣来过了。”言罢,他笑着瞟了花荣一眼,闪身跳下船。
章·八羽箭(中)
清晨,当燕青醒来的时候,红泪已经披上了一层薄纱站在窗口。这是朝西的方向,她的眼神很平静,似乎在等待归来的情人。自燕青把她从北京带走的那一天起,她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无论燕青怎样,她都不曾反抗,就像一具完全没有灵魂的躯体,唯一能让燕青感觉她还活着的,就是她每天早上起床后眼望西方的神采,那种眼神中放射着光芒。
“听说你也算是京城醉乡楼的第二面招牌了,难道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燕青摸着她纤细的腰。
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并不介意,而是说:“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知道吗,你可不属于那种冷艳的女人,或许妩媚一点会更美。”
她依旧不语。
“你要是开口和我说句话,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燕青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红泪疑惑的看了看他,冷冷的道:“真的?”
燕青一笑:“你终于说话了。”
“你放我走。”红泪道。
“放你不难,难道你以为我会娶你吗?”燕青附上一丝浅笑,“只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对你失去兴趣。”燕青收拾好一切,推开门,“梁山大寨不是好玩的地方,你若是乱跑,我不敢保证我的那些兄弟会不会也像我对你这么好。”说完,他已经提着酒壶出门去了。
燕青决定去找花荣,这时候的花荣应该在骠骑营的羽箭场,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在,因为他的生活十分有规律。
一支羽箭撕破了空气的平静,带出一缕风声,最后稳稳的钉在靶心,花荣今日的穿着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青布衣衫,素丝袍子,全身上下一尘不染,就连靴子上都不见一丝秽迹,他身后站着一名少年,手上捧着一壶箭。花荣随手从壶里抽出一支箭,拉满弓,这时,一只手握住他的弓,回头一看,原来是宋江。宋江的微笑让他布有皱纹的眼角添了一丝生气,他并不老,但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岁的老人。花荣看到他,也微笑着回应:“大哥,怎么这么早来我这里?”
“没什么,走着走着就来了。”宋江背过手,盯着花荣的眼睛。
花荣只是淡淡的笑,将弓交给身后的少年,陪着宋江慢慢散步。
“贤弟,你后悔随我一起上梁山吗?”宋江突然问。
花荣一怔,道:“大哥这是哪里的话。”
“你本该有大好前程,却随我来落草为寇……”宋江话到一半,就没有再讲下去,只是道,“不过天下之大,总会有你我兄弟成事的一天。”
花荣还是没有说话,当初决定离开清风山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就已经给自己今后的历程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义气而不是为了官位,为兄弟而不是为了前程。
“贤弟,这是水阁的令牌。”宋江突然从袖中拿出这样一块黑木雕刻,银漆涂印的牌子。它精致异常,似乎在无声中宣读着某种权威的沉重,却又隐隐显得与梁山的不羁格格不入,“除了我,只有你有它,我听说咸德帝姬发了话,除非你去见她,否则她不肯吃饭。”
章·九羽箭(下)
“这么好的牌子,大哥怎么不给我一块?”背后突然传来燕青的声音。
宋江见他,只是道:“交给你?难道等着你拿它换酒喝啊?”说完,他拍了一下燕青的肩,径自离开了。
花荣看了看燕青,笑着摇摇头,回身将牌子交给身后的少年,然后继续拉开弓,射出那还未射完的一箭。他的动作十分随意,风飘过,带起他发稍散碎的头发,箭毫无偏差的正中靶心,燕青在一旁道:“九哥,宋大哥为什么送这块牌子给你?”
“有这块牌子的人,可以带咸德帝姬出入水阁。”花荣答。
燕青拿起那牌子,端详了一下:“黑木总归不如香檀木那样柔和。”
花荣看了看他,道:“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问我这块牌子的事吧?”
“我来看你这独步天下的箭法是怎么练出来的。”燕青微笑着回答。
这羽箭场放眼望去立着无数草编的靶子,清晨的阳光洒在上面好像可以泛出迷人的金光。燕青一直认为这里是梁山最清新的场子,宽敞而整洁,花荣时常吩咐人在本会扬起尘土的地上洒些水,草靶子从来都是定期更换,修建场边草木的人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花荣是个干净的人,他的一切都井然有条,无论明天如何,只要此刻他还活着,就会过的有条有理。没见过花荣的人永远都不会相信,在草寇聚集的梁山泊还会有人活的如此惬意,至少在燕青眼中,花荣永远能保持一份与世无争的心境。
没人能够练就比花荣更快更准的羽箭,当年的清风山少年眼望鸿雁时,总会若有所思,他渴望飞翔,却没有翅膀,一支羽箭寄托了太多的愿望和向往。但是当花荣明白箭术之道后,才发现原来这箭承载不了任何东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它飞的更快更远,就像射向天边的一缕忧愁,一丝恬淡,一份怅然。
“你不去见帝姬吗?”燕青突然问。
花荣摇了摇头,他把木牌递给燕青,道:“我不想去,不过,你帮我接她出来。”
“你还是忍不住要见她。”燕青苦笑着道。
“我要忍什么?”花荣问。
“感情。”燕青淡笑着回答。
花荣不语,这被燕青看来是一种默认。
“你何必佯装冷静。”燕青将木牌别在自己的腰间道,“即便这段感情不可能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