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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的影子出现在门口,遮住了一道光线,他的身旁是圣芯。
“棫哥哥……”圣芯清脆的声音见证着她真实的存在。
赵棫一怔,立刻从椅子上起来,确认道:“圣芯……”
宋江深锁了一下眉头,随即面无表情。
“帝姬这几日受苦了,梁山不敢留帝姬,王爷您请自便吧。”宋江的语气不冷不热,不软不硬。
“宋头领客气了,本王代皇上皇后和梁山泊外几万待命的官兵,多谢你这几日对帝姬的照顾。”赵棫谨慎的观察着宋江的脸,转而又道,“不知头领有没有见过一位叫红泪的婢子?”
宋江的脸部略显僵硬,但还是笑着让阮小七把红泪带来。
“大哥,那……燕青……”阮小七犹豫了一下。
“去!”宋江用低沉的声音挤出这个字。圣芯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他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杀了赵棫,一条是放了圣芯。如今,赵棫已经见到了圣芯,不放人只有玉石俱焚,这种代价未免惨重,所以宋江只能息事宁人。
阮小七瞥了赵棫一眼,走出忠义堂。
圣芯看着门外的花荣,他已经转身离去,消失在阳光照射的角落。圣芯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到这个背影和只属于他的寂寞。或许,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生活,原来这世上的生活方式的差异竟是如此大,如此丰富。即使在一片喧嚣的山寨中,也有花荣这样安静的人,就像他的羽箭场一样,寂寥的居于山寨不起眼的位置。
红泪快要被带到忠义堂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那是燕青。他终日都不变的提着酒壶的身影,突然让她有些眷恋。这个男人身上飘逸不羁的神秘感让原本红泪对赵棫久别重逢的快乐变成了莫名的悲伤。
宋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恭敬的送四人下山。一切看似安静顺利,实际在赵棫和宋江二人的心中,早已打起了战鼓,冥冥中,赵棫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见面——以战斗的方式。
“是谁让你把咸德帝姬带来的?”宋江把花荣几人留在忠义堂,语气低沉的恐怖。
花荣缓缓的道:“是我自己决定的。”
“为什么?”宋江死盯着花荣问。
“她无法在这里生活。”花荣从容的解释,“她毕竟在宫内长大,怎么能习惯这么大的反差。”
“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你知道吗?”宋江咬着牙道。
“今日之事请大哥责罚,我决不会有半句怨言。”花荣跪下,这是他惯有的态度。
李逵站在一旁,看看宋江:“大哥,我看九哥是上了那个小丫头的当了,这事不怪他。”
章·十五下山(下)
“你给我住口!”宋江对李逵道。
燕青喝着酒,他想起红泪,突然冷笑一下,如同利刃刺痛了花荣。
“燕青,别这样。”阮小七在一旁劝道,“我看你也醉了,早点回去吧。”说着转向李逵,“李逵,咱们都回去吧。”
燕青瞥了宋江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花荣,拿起酒壶,大步出了房间。李逵也只好跟着出了去,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身对宋江说:“大哥,让九哥起来吧。”
宋江不语,只是对李逵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离开,李逵只好悻悻的走了。
屋内,花荣依旧跪着,宋江长叹一口气,道:“花荣,你明明知道不该放走帝姬,却还要如此,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花荣沉默,他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对待他的命运,上天注定他和圣芯的相遇,就像曾经注定了他和宋江的相遇。但是,无疑——这种相遇是矛盾的,往往人们最重视什么,便会倒在什么上面,永远无法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花荣明白这些,所以在一切痛苦和挣扎面前,他选择了沉默,那是一把双刃剑,剑的另一边便是寂寞。
“花荣,你是同我一起上梁山的,出生入死,结为兄弟。”宋江转过身,扶起花荣,“凭良心讲,我真的把你当成自家兄弟。”宋江顿了一下,看看花荣的表情,“我一直相信你花荣的为人,在寨子里,你的口碑很好,虽然不喜欢张扬,但是骨子里却也透着豪爽和侠义。可是为何在今天的事上如此糊涂?你擅自放出咸德帝姬,会让我们被动的受到朝廷的牵制,朝廷随时可以以正当的理由攻打我们,而现在我们手上更是没有了要挟的筹码!”
花荣手中攥着“白琏”,他或许永远不能理解宋江计划的性质,那种与征服并存的野心被驾筑在了情义之上。
在宋江心中,花荣的沉默如同他的羽箭一样,能给人一种无声的气势。整个梁山都是宋江的,他有三十多兄弟和八百里水泊,在这山上甚至每一颗草都要向他低头,因为他是他们的首领,每个江湖上的汉子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位值得效忠的大哥,这一点,宋江做的很到位,他的兄弟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但对宋江还是恭敬有加的。花荣是个可靠的兄弟,完全忠于他这个大哥,然而,花荣的另一份内心似乎又在很远的地方,无人能够靠近,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天边,花荣的精神只臣服于他的箭。
花荣从宋江那里出来后,望着后山水阁的方向,如果说这段仓促而微妙的爱情就在此结束了,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回忆。“白琏”泛着柔和的色彩,如同思念的月光。
“九哥……”身后是崔玉盘的声音,花荣转过身,将“白琏”放入怀中。
“你怎么出来了?”花荣关切的看着崔玉盘隆起的肚子。
“等你回去吃饭,见你迟迟不归,所以出来看看。”崔玉盘微笑着说。
花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轻到任何人都无法察觉。他环着妻子的肩膀,淡然浅笑。
章·一尊严(上)
圣芯和红泪在离开梁山的路上都格外安静,她们的脸上呈现出全然不同的美丽,却带着难言的不舍。唯一的区别是,红泪目视湖面的眼神将那种不舍表现的更加隐晦而犹豫。高鹰翰从来未曾见过如红泪一般寂静的风尘女子,她的骨子内仿佛带着某种倔犟坚强的素养,这让她面对自由有着不同常人的淡漠表情。圣芯把头倚在赵棫肩旁,闭着眼睛感受湖风旖旎,而赵棫却将目光直落在背对他的红泪身上,直觉提醒他,她的心情在变化。
四人上岸后直奔军营,李晃见到他们回来,急忙请示是否攻打梁山,赵棫看了看圣芯后摇头道:“回京。”
一路颠簸,直到离开梁山可能波及的范围,众人方才放慢脚步,在城内县衙落脚,军队则驻扎在城外。
这一夜已深,赵棫信手推开房门,红泪端坐在镜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面前的镜子里映出她娇媚的面容,这足以让每个男人倾心的红颜并未因为梁山上多日的囚困而失色,然而在她的心里,似乎总有一个摆脱不了的影子。
“红泪。”赵棫轻唤了一声。
红泪一怔,微微的侧了一下脸,她居然没有发现赵棫已经在门口了:“王爷……”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赵棫一边说一边解开腰间的束带。
红泪见状,起身迎过来,帮赵棫褪下外衫后道:“没什么,王爷,朝廷日后会不会攻打梁山?”
“你问这话做什么?”赵棫将红泪搂在怀里,“朝廷的事都轮不上我插嘴,更何况是你。”
“那就说说我们的事。”红泪拨开赵棫的手,坐到床榻上,“你这次怎么向醉乡楼交代的?”
“我在城东买了宅子,你以后住那里,和醉乡楼没有关系了。”赵棫笑着拉起红泪的手,脸贴在她的脖子上,“这下你还担心什么?”
赵棫一只手环住红泪的腰,一只手伸过去卸下窗前的帷帘,烛光打在红泪的身体上,他拨开她附在颈间的乌发,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痕迹。他猛地抬头,红泪一怔,不知道怎么回事,赵棫低沉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红泪眼睛里渗着温柔,问道:“什么?”
赵棫的神色愈发深沉,露出寒冷的眼神,他推开红泪,掀起帘子,走下床道:“你这几天和谁睡过?”
“王爷……”红泪也下了床,站在赵棫的身后,身体发抖,“红泪只是风尘女子……”
“回答我的话。”赵棫冷冷的压低声音。
“我不会说的。”红泪侧过脸去,眼睛里丝毫没有犹豫的神情,“王爷,谢谢你帮我赎身,但你改变不了我的命。”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赵棫冷笑,随手从红泪的手中扯过她随身的红色纱巾。
对于赵棫来说,多情和寡情只有一步之遥,这一点是他并不想承认的,但是此时,他必须去面对一个男人必须面对也不得不面对的东西——尊严。他很清楚,红泪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但即便如此,自他收她为侧室那天起,就已经从内心将她揽入了怀中,从此再冒犯红泪的人,无论以什么理由,都等同于向益王的尊严挑战。
章·二尊严(中)
走出红泪的房间,赵棫刚好碰到练剑回来的高鹰翰,他的额头还留着汗滴,手中紧握的剑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下泛着乌黑的寒光。
“高鹰翰,帮我查一下,我们上山之前,红泪在梁山和哪个男人最亲密。”赵棫看着剑鞘上刻有的纹路,将红色纱巾递给高鹰翰,“查到那个人后,把他杀了,不要告诉他原因。”
“明白了。”高鹰翰没有多问,转身便走,赵棫注视他高大坚挺的背影,给人一种凛然的冷酷感。
高鹰翰走远后,赵棫把李晃传来。他一身戎装,腰带佩剑,赵棫看看月亮,对他道:“带几个人和我一起出去。”
这时,某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你们去哪里?”
赵棫回头,见是圣芯,忙问:“你为何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圣芯一面笑,一面看了看李晃调集的随行守卫,“刚好我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出去走走,但就不必带那么多人马了吧?”
赵棫对李晃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理会圣芯,转而又对她道:“你就不怕再被劫走?”
李晃精选了几个身手好的卫兵和几匹好马,圣芯笑着说:“还是李公子聪明。”
赵棫此夜的心情极其复杂,无暇和圣芯在这里逗趣,于是对于李晃的安排并未多说,拉着圣芯出了衙门后院。
他们引马来到河边,残月映在波动的水中,愈发显得七零八落。赵棫看着这月光对圣芯道:“还记得芮姐姐吗?”
“当然记得。”圣芯不知道赵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芮芯。
赵棫翻身下马,说:“我记得小时候,父亲问我们最喜欢什么景物,我说我喜欢江河,桓说他喜欢高山,芮姐姐说她喜欢残月……”赵棫突然感到一种沧桑,命运是什么,红泪说她的命运无法改变,那么他的命运呢?芮芯死了,但是残月还在天上按照自己的周期出现着,或许人心便是一轮月,脆弱却不可及,映在水中,就连轻微的风都能将它击碎,然而真能看透的又有几个。
“棫哥哥……”圣芯突然一声叫喊,让赵棫回过神,他转头看到圣芯正指着河的对岸,“你看!有人……”顺着圣芯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人正伏在岸边,一动不动。
“快去看看。”赵棫命令李晃上前探察究竟。
李晃的人淌着河水到了对岸,将那人抱过来。放在赵棫的面前,才发现是个女子,他一怔,怎会是她?
这个女人是静昱。
静昱的面庞湿漉漉的粘着水,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犹如一张被浸透的白纸。赵棫迅速脱下自己的袍子,帮她裹好,急忙命令:“快,回衙!”
圣芯看着赵棫怀里的静昱,有些迷惑于他交际的深广。看见他怜香惜玉的表情,她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撇撇嘴轻叹一声。
所有人马急速回衙,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也被请进了衙里,静昱醒过来的时候,赵棫正在身旁,这让她顿时想起了韩一封的无情,那是一种彻底的背叛。
章·三尊严(下)
“你……”静昱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静姑娘。”赵棫轻轻念道。
静昱隐约间忆起赵棫的身份,他们曾经在东京见过一面,但也只算萍水相逢。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自从告别了韩一封,她伤心欲绝,以后的日子又毫无着落。师父木青死了,师兄韩一封有了妻子,她孤零零的只身漂泊于世,到了山东境内遇上几个高手,向她逼要竹五剑的剑谱,便打起来,她抵挡不过,被推下河,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赵棫没有向静昱询问什么,只是好语安慰她安心养伤,言毕便出了屋,之后的几天一直有专人伺候静昱,却未见赵棫的身影。直到静昱的伤无已大碍,下人才告诉她,赵棫早已护送圣芯回了东京。静昱低下头,寻思着这几日的经历,愈发不理解赵棫救她的目的,毕竟,自出了师门,她行走在世间,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其实对赵棫来说,救人一命,举手之劳,并未有任何旁的企图。然而,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很多时候命运安排你遇到一个人,一定有它的用意。
高鹰翰坐在梁山脚下的酒馆里,默默的独酌。
燕青与他相对而坐,许久后不禁道:“你不是来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