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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看了看静昱,然后把她抱到一旁,这时,门外宦官隔着门报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
静昱的眼睛射出一计不经意的寒光,转瞬即逝。
赵桓想也没想的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这是赵佶在宣和二年下的最后一道圣旨——郑居中调任为“枢密使”。
赵桓虽然不知道赵佶为何突然颁下这样一道调令,但是他隐约能感到崇庆殿定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这样的调配对于赵桓来说势必会开创出一片好的前景,如今摆在面上的权力冲突愈发明显,郓王赵楷已经被渐渐推到了政治角逐的高峰,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但赵桓已经坚定了铲除这一威胁的决心。比起几年前对待赵棫,他现在的心情显得更加冷静和漠然。
章·四岁末(上)
帝国内的权力更迭永远充满了漠然无情和迫不及待,郑居中上任枢密使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书赵佶请求撤销郓王赵楷入枢府议事的职权,理由是南方战事紧迫,枢府内仅留下处理战报的官员即可,这样可以减少环节,以便直达天听。赵佶暗暗感到了这份上书的分量,他犹豫着批准了郑居中的建议,但并没有急着通报他,而是把这个扣了三天。三天的时间,赵佶是在给郑居中和赵桓机会,让他们明白其中暗藏的道理,不要太明目张胆的培植党羽和打压政敌。
郑居中自然能够理解赵佶的心意,但是,他没有别的退路。储君的位子何等荣耀,赵桓有几十个兄弟,这就注定了他们必须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的保护自己手中的一切。很久以前,赵桓并没有发现太子位对他的吸引力和重要性,甚至在有些时候,他宁愿把这个头衔让给赵棫,但是成长让他明白了自己有着必须争取和固守的东西。赵桓在宣和三年的第一天,下达了东宫所做的最大决定——郓王赵楷自今日起,没有必要再进入东宫议政。
王黼没想到赵桓和郑居中出手如此迅速和毒辣,既然一场不可避免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他反复思索着朝内可以拉拢的人,此时他的目光已经从蔡京转移到郑居中身上,他以为蔡京垂垂老矣,再无翻身之日,如此一来,只要打倒太子和郑居中,便无后顾之忧了,但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崇庆殿的皇后。
梁师成和王黼属于同一个政治阵营,自从郓王赵楷被清出东宫,梁师成便开始用他令人折服的口才在赵佶身边诉说着东宫和郑居中的不是。终于有一天,皇后把梁师成传来了崇庆殿。
梁师成看着皇后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有些心惊,默默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梁师成,你入宫也不少年了,做事一向谨慎,所以皇上有你在身边伺候我一直很放心。”皇后走到殿旁的炭炉旁,感受着里面慢慢燃烧的石炭带来的温暖,“圣芯也曾经说过,皇上身边那些宦官中,她最喜欢你。”
“奴才不敢……”梁师成跪下,喘气有些急促。
皇后冷笑了一声:“圣芯常说你这个人为人和气,事办的也好,不像其他人只会说空话,实际不中用。”
“帝姬实在太抬举奴才了。”梁师成感觉膝下冒着丝丝冷气,他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引用圣芯的话夸奖他。
“梁师成,我亏待过你吗?”皇后侧头瞟了梁师成一眼。
梁师成唯唯诺诺的说:“没……没……”
皇后走到梁师成面前,缓缓的说:“这就是了,可最近有人向我报告,说皇上身边出了个多嘴的奸臣,我希望不是在暗示你。”
梁师成的心立刻悬到嗓子眼,他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皇后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侍女伸了伸手,侍女递过来一本画册,皇后说:“你好自为之,别让本宫失望。你把这个画册给皇上带过去,这是新入宫的五十名少女,皇上要是中意,我立刻派人送过去。另外,你请示一下皇上,就要过年了,今年在哪个宫过,要请些什么人,问好了就给我带个话。”
章·五岁末(中)
梁师成不敢抬头,他双手抬高哆哆嗦嗦的接过画册,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出了崇庆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跟着赵佶这么多年,他深知皇后在赵佶心中的位置。九重深宫,他梁师成可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可以四处盛气凌人,但惟独两个女人开罪不起,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圣芯。
皇后看着梁师成退下去,方才对躲在帷帐后面的郑居中说:“放心吧,我给了他警告,以后他说话自会谨慎三分,梁师成不是个笨人。不过,他和王黼勾结在一起毕竟不是好事,如今王黼和蔡攸都是皇上倚仗的重臣,皇上对他们的信任不比对你少。皇上之所以批了你的折子,也没过问桓儿的决定,是他懒得去管,这些日子,你们也该收敛一些。”
郑居中走出来,点头道:“妹妹放心,时下皇上也有疏远王黼的意思,想必是发现了他与梁师成之间太过亲密的关系。我现在正在尽力为太子拉拢朝内值得信任的大臣,前几日李若冰和秦桧已向我明确表示了支持太子。”
“秦桧这个人我倒是听皇上提起过,皇上说他字写的不错,人又有学问。”皇后从来对于朝臣的名字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这次郑居中谈到的李若冰,她却觉得耳生,“这个李若冰又是哪位?”
“李若冰这个人早年在太学读书,进士及第后,历任元城尉,平阳府司录和济南教授等职,现在调入朝内,是个难道的青年俊杰。”郑居中解释着。
皇后笑了笑说:“朝内的事情你和我说了我也不懂,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我不多加干涉,现在你调任了枢密使,日后有什么事让心腹下人来崇庆殿告诉我就行了,你就不要总是来了。”
郑居中点点头,又和皇后寒暄了几句便走了。李若冰的名字第一次进入了皇后的耳中,她对于这个郑居中口中的青年俊杰颇有些好奇,很多年来,郑居中举荐给赵桓的多为老成持重的重臣,而这个李若冰似乎别具一格。
圣芯在赵府关心着每一条来自山东的消息,距赵棫出征已有一些日子,但并没有进行任何决定性的战役的消息,时间慢慢流过,每个日夜圣芯都魂不守舍的等待着东面传来的战报。
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新的花草了,圣芯百无聊赖的去艮岳向赵佶抱怨过很多次,赵佶只好将艮岳内的花草选上最好的送给圣芯。皇后看的出来,圣芯对于大宋未来的命运毫不关心,而南方如火如荼的战事也无法让她有所动容和反思,她的生活只存在于花丛和爱情之间。在梁山的那些日子,圣芯或多或少的听说了花石纲带来的苦难,但她认为那些不过是强盗匪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夸大其词罢了,东京城内繁华依旧,丝毫没有可以与苦难联系起来的东西。
这一日,赵佶从艮岳拨了二十棵不同种类的梅花,由车小心翼翼的运往赵府,负责押运的官员看到不过是花草一类的东西,便没有太在意,只调了两辆马车缓缓拉运。然而不知从哪里来的歹徒,从街道两旁的酒楼跳下来,把车内二十盆梅花全部砍得七零八落。赵佶知道后十分愤怒,把负责押运得官员全部下狱,其中一个官员与李若冰私交甚好,他多方想办法却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他去神霄观拜访道士张虚白。
张虚白是个不管红尘事的人,但是当年与李若冰之父有过一些交情,所以他只好劝道:“李大人官职不高,自然无法疏通皇上面前的人,就算疏通了,关系层层递进,到了皇上那里也就讲不清到底是为谁开脱了,你来求我也是无用,一来,贫道从不干预皇上的决策,二来,若是贫道去说了,反而让皇上以为你我串通,到时候难免事得其反啊。”
章·六岁末(下)
“这么说来,押运官员必死无疑了。”李若冰听得张虚白这么一说,心顿时凉了一半。
张虚白捋了捋胡子,笑着道:“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李大人不妨走另外一条路,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李若冰皱了皱眉,问:“道长此话何解?”
张虚白低声在李若冰耳边说了四个字:“咸德帝姬。”
“这次的事情其实不过是砸了几盆花草,不是什么大事,但皇上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这是送给咸德帝姬的礼物,咸德帝姬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你我都知道,倘若她不追究这件事,皇上自然也就不回为难押送的官员了。两日后是十二月二十三,进入‘交年’,辞旧迎新,宫中和民间都会为了过年而忙碌起来,前些日子,赵府秘密派人送信说咸德帝姬二十三日要微服前来观中拜仙,届时贫道倒是可以帮大人引见,不过大人能否劝动帝姬,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若冰听得这个方法心头一热,不住向张虚白道谢。事到如今,他唯有如此。
很多年以后,李若冰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才发现一切的经历其实充满了巧合,如果没有那次押运事件,如果他不认识押运的官员,如果他没有去找张虚白,也许他的一生都不会与圣芯有任何纠葛,但是命运偏偏把他带入了这条道路,让他在二十八岁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当他看着在几位侍女陪伴下踏入观内的圣芯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在民间饱受骂名的帝姬有着这样清雅脱俗的相貌和气质,在她的身上,李若冰看不到一丝跋扈和骄横。
圣芯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花荣和赵棫的平安,她希望山东的战事尽快结束,一切恢复平静。然而就在圣芯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院中石桌上放着一盆长势很好的“醉雪”,这是梅花的一种,虽不是稀有的植物,但养好却十分不易,她不禁向张虚白问道:“这花是道长养的?”
“贫道对花草可谓一窍不通,此花是一位公子送的。”张虚白回答。
“此人是花匠?”圣芯好奇的问。
张虚白摇摇头说:“是位读书人,在朝为官。”说着,他让一名小道士把李若冰请出来。张虚白介绍完毕,李若冰便给圣芯行了揖礼。圣芯注视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她仿佛看到了赵奚的影子,但是,仔细观察,比起赵奚,李若冰更多了几分坚毅的神色。张虚白说:“外面寒冷,二位不如屋中说话。”
圣芯和李若冰被带到了神霄观后面的道房,圣芯开口说:“没想到大人对花草还颇有研究。”
“花草不过是玩物,在下略知一二,不提也罢。”李若冰笑着说。
圣芯也笑了笑,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此刻尚未猜透李若冰想说的意思,所以只是在一旁淡淡品茶。
“帝姬待花草却比我等要仔细的多,听说皇上下令征集的花石纲,一半是为了您。”李若冰吸了一口气,“只是最近南方战乱,供应不上……就连前几日皇上拨给您的花,都叫贼人给砸了,押送的官员也纷纷下了狱。”
“不知这帮贼人和那些押送官员有什么过节。”圣芯也听说了赵佶下旨查办的事情,于是道,“那些人押送花草居然不清道也不戒严,导致这样的事情……难道下狱还冤枉了他们?”
“这些人也是大意了些,然而不过是花草之物的闪失,若是为此送了人命,实在是可惜啊!”李若冰小心的观察着圣芯的眼神。
圣芯瞥了李若冰一眼,这个人风度翩翩,说话却处处玄机,显然不是单纯献花这么简单。圣芯年纪虽不大,却从娘胎里便带上了皇后的敏感与聪慧,李若冰之语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放下茶杯道:“大人您同情这些人?”
“无所谓同情,只是惋惜。堂堂大宋,天子脚下连押送花草都不得安宁,抓不住贼人,却要官员下狱。”李若冰摇摇头叹息。
圣芯婉而一笑:“李大人,我喜欢直爽的人,你何必在此旁敲侧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若冰一怔,心中暗笑自己不善言辞,这么快便被看出了破绽,于是干脆横下一条心,一五一十的说了实话,最后他说:“帝姬若是能救得这些人的性命,也算积德一场,感动玉帝,日后有什么愿望定会实现。”言罢,他低下头,等待圣芯的训斥,却没想到,圣芯只是轻轻的说:“我会请父亲放了他们,但愿真的如你所说,愿望早日实现。”她起身走出门,李若冰闻到空中有一股飘然的香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芯,他本认定他和她生命的交点仅此刻而已,却没想到,他的命运已经开始悄然变化。
2006…12…2001:33#
章·七南北乱(上)
宣和三年的新年过得异常沉闷,赵佶在圣芯的请求下赦免了押送花草的人,然后在华阳宫内摆了一道筵席,请贵戚嫔妃们聚了一晚,远不及往年热闹,大家心中都明白,南方局势紧张,刻不容缓。而东面梁山叛军还未歼灭,大宋王朝危机四伏。
赵棫在山东剿匪的进程相对顺利,依靠地方军队和所携的正式兵马基本把叛军逼上了绝路,但南方则不然,童贯带领大军一直南下,试图收复失地,但民心似乎不在官军一边,每进一步首先都要安抚百姓,所以战果寥寥。这一天,赵佶招集了十几个文武重臣到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