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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二年-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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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昱有一种感觉,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毕竟,她回到了韩一封的怀抱。她注视着韩一封的眼睛,笑着说:“师兄,你记得吗?当初你下山之前答应要回来接我的,我一直想象着在你怀中的感觉……一直……”
“静昱……我带你回去,你不能死!”韩一封痛苦的抱住她,滚烫的泪水滴在她面颊和唇间,把胭脂融成了苦涩的味道,“我们回去,好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静昱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此刻她眼前渐渐模糊的视线提醒着她死亡的逼进,但是回忆却异常清晰的呈现在她心中。这些年,她唯一想看到的就是韩一封悔恨的泪水,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其实,从头到尾,东宫的阴谋不过是包裹着严肃外衣的爱情悲剧,自始至终,静昱都不知道究竟是赵棫利用了她还是她利用了赵棫。
总之,在她临死之前,终于明白——仇恨,真的恨可怕。
静昱在韩一封刺向西江月那一剑的刹那开始相信这个世上的感情,相信西江月给予高鹰翰的爱。正如她曾对西江月说的,她们有一点不同,一个心中有的是恨,一个心中有的是爱。
静昱死了,死于东宫一片喧哗混乱的气氛中,死于她用生命与仇恨的交易中,死于对这个世界仍然保有爱的心境中。韩一封在那片血色的世界里,终于看破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既然开始了就一定会有个结果,爱情更是如此。
这一夜月明风清,赵棫看到宣德门方向升起的焰火,那是西江月向他汇报的信号。
红色的焰火……赵棫看得清楚,是红色的。他苦笑着转过身,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扬手洒向山下。
周绾不解的看着赵棫的脸色,那张脸上丝毫透露不出任何答案。
连续洒了三杯酒后,赵棫道:“亡者已矣,看来这一夜,很不同。”说着,他走到周绾身旁,毫无预兆的拔出了他的剑。
周绾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只见赵棫把剑倒转过来,将剑柄递给周绾:“你可以动手了。”
“失败了?”周绾皱着眉问。
赵棫抬眼注视周绾,他没想到此刻周绾会有这样的反应。
周绾感到了一阵失落,避开赵棫的眼神,从他手中接过剑。他赢了这场赌,可以轻而易举的为周远儒报仇,但当他将剑对准赵棫的胸口时,却犹豫了。
“男子汉立于天地间,但求‘无愧’二字,我一定会回来报仇,但那之前我要找到证据。现在我不想用别人的输赢赌来这个机会。”周绾把剑收回剑鞘,转身离开,“赵棫,你记住,你下次回东京的那天,我一定来索命!”
赵棫摇了摇头,他欣赏周绾的潇洒,这个被他培养出来的少年身上多少带着他当年的痕迹。谁也不知道,这是否算的上不幸。
东宫灯火通明,赵桓的手臂在御医的包扎下已无大碍,他痛心于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静昱是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她那颗秋水般淡然的眼睛居然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神霄观的梅树下,东宫熏阳殿的屏风后,日夜厮守的誓言中,都有他们踏足的印记,然而此刻,事实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勾织出来的幻想。静昱不爱他,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
“她为什么要杀我?”赵桓呆呆的自语,“她为什么要杀我……”
“太子,您该喝药了……”宦官拖着药走到赵桓身边。
赵桓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的吩咐:“把韩一封叫来。”
韩一封同样体会着这一夜痛彻心扉的变更,他跪在赵桓面前,沉默的低下头。
“她为什么要杀我?”赵桓依旧重复着这个问题。
韩一封如实的回答:“这是属下的疏忽,是属下连累了殿下。”
“你们之间果然熟识……”赵桓在静昱死的那一刻便看透了她真正的心思。
韩一封没有否认:“我曾答应娶她,但是我却因为入了东宫而不能兑现承诺。”
“因此她就来恨我……我明白了。”赵桓挥了挥手,示意韩一封退下。
“太子殿下,韩一封此次累您如此,实在没有脸面再在东宫留下去,请您允许我辞官。”韩一封给赵桓磕了三个头。
赵桓没有拒绝,他知道,东宫已经为太多人挖掘了坟墓,无法判断下一个是谁。他多么希望,他的时间定格于这一夜之前……
韩一封离开东宫的那一刻,倍感悲伤。很多年前,他带着雄心壮志来到这里,为了它,他放弃了太多东西,但还不至于彻底失去。很多年以后的今天,他真正明白了他宿命中必然经历的悲伤,静昱死在他怀里的同时,他也彻底失去了在这里存留下去的勇气。
宫内的一切都代表了他那折翼的壮志从半空夭折的结局,韩一封是幸运的,因为他为自己选择了如何开始,也恰到好处的选择了如何结束。然而,继续生活在宫内的人们,依旧身不由己的继续走着迷惘的道路。
宣和六年的天宁节,宫内显得异常冷清,圣芯走了,赵棫走了,赵桓沉浸在对静昱的追念中无法自拔,赵佶看着堂下参差的儿女,不禁黯然伤感。
卷十七风华末路第一章东京与上京
很多时候,帝国臣子们的习惯会与君主保持着和谐的一致,梁武帝敬佛,则朝堂上下不沾酒肉;唐僖宗好球,则大小官吏多习球技。当大宋国祚延续百年后,赵佶开始无可避免的延续起前人的悲剧,他执着于书画,执着于风花漫浪,唯独不执着于那份不肯面对的作为君主的责任。他喜欢那些字体隽美,满腹经纶而谦逊的读书人,他喜欢和一切美轮美奂的艺术交汇,他也喜欢在虚无飘渺的心境下,静静等待灵感与快感。
正因为如此,赵佶开始习惯于提拔那些在字画方面颇有造诣的官员。郑居中死后,王黼也遭到了冷落,此刻,有三个人在无形中被推上了那片糜烂而散发着浓郁水墨气息的政治舞台,开始了他们短暂甚至容易令人遗忘的辉煌仕途。
在帝国日后如山的记录中,他们的名字显得异常醒目,仿佛将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是对生者与故者的辛辣讽刺,然而,谁也无法否认,那是一条由三种人生走出来的路,在后人眼中,无奈而崎岖。
李若冰,秦桧,和张邦昌,他们都是能洒下如画江山般优美书画的才子,也是赵佶此刻最欣赏的臣子。
赵佶站在华阳宫后湖的烟波水阁内,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字帖,颇为欣赏看着一旁的秦桧:“果然是好字!”
“身为御史台左司谏,臣每日负责处理御史台往来文书,发现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公文字体不一,于是,臣利用闲暇潜心研究书法将近五年,终于创造出的这一种字体。臣认为,此字体工整划一,简单易懂,所以斗胆以此作为臣书写公文的专用字体。”秦桧微微拱着腰,语气平和自然。
赵佶点点头,再次仔细琢磨着这字体的风格,半晌后,他对身后的梁师成道:“拟旨,下令翰林院配合秦大人将常用字书写范本发往全国各地,全国统一按秦大人的范本字体书写公文,此字体日后统称‘宋体’。”
秦桧震惊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赵佶。赵佶摆摆手:“你下去吧。”
秦桧从华阳宫出来后,依旧没有从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圣意中清醒过来。这时,对面驶过来一辆马车,秦桧抬头见它停在路旁,好奇的望过去,只见门帘一掀,两位少年跳下车来,从衣着上看,他们是皇子,然而赵佶的几十个儿子,秦桧没有机会与每一位相识,眼前这两位,他的确未曾见过。
赵构和赵榛在小宦官梁方平的带领下,走到华阳宫外,梁方平看了看秦桧,恭敬的行礼道:“奴才见过秦大人。”
“公公有礼了。”秦桧也微笑着回了礼。
梁方平看着赵构二人向秦桧解释:“奴才要带康王与平阳郡王进去了,秦大人,失陪。”
秦桧低下头,恭送着三人:“二位王爷慢走。”
这是秦桧与赵构的第一次碰面,场面仓促而毫无趣味,此时的他们,都没有过于关注对方,然而很多年以后,那场无关紧要的相见,却被人杜撰的丰富多彩。
秦桧是一个儒雅的人,从政和年间中了状元之后,便默默无闻的在翰林院做着他轻闲的差事,几年后,他在那里认识了李若冰。与李若冰对政治的敏感与热情相比,秦桧显得格外淡漠,但他们内心深处都驻扎着一颗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报国,这是他们身为帝国臣子最大的目标。
李若冰坐在茶室内,指着茶壶内新下的绿茶,叹息了一声:“如今早茶早茶,真是越来越早了,你看外面寒风凛凛,冬天还没过去,春茶就上来了,世人品茶品到如此地步,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啊!”
“现在的文人骚客,做事尚且极端,何况是茗茶了。”秦桧摇了摇头。
“其实皇上的习惯,也是如此,今天不就下旨让你那字体全国修习吗?”李若冰给秦桧续了一杯茶,“如今国事繁忙,皇上依旧沉浸在字画之中,实在令人担忧。”
“太子已经很久没有招我们去东宫了,前几日我去李纲李大人家询问,李大人说太子最近心情不好,不想谈公事。”秦桧品了一口茶后,继续说,“朝廷内外的军政要务基本掌握在蔡京手中,我们无能为力。”
李若冰沉默的盯着茶杯上方飘升的热气,心中想到了一个人——张邦昌。这一年来,再没有比张邦昌更加夺目的臣子了,他平步青云的升迁速度,让朝内老臣们惊惶错愕,如果说此刻唯一能改变局面的,也许只有他。
“茗茶这么惬意的事情,居然不等我?”声音从拉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他就是张邦昌。
“是子能兄迟了,我们约的时间早已过了。”秦桧笑了笑,给张邦昌空出位子。
张邦昌捋了捋下颚的胡子,叹了一口气:“皇上正在给咸德帝姬置备一些财物,估计过几日就要启运出东京了,所以我这几日特别繁忙。”
李若冰疑惑的看着张邦昌:“帝姬出嫁未满一年,怎么又置办财物?”
“皇上对帝姬从来都是呵护备至,生怕在北国受半点委屈,多置办财物也是为了帝姬好。”秦桧不动声色的推开窗子,外面已经开始飘起雪花,微微泛白的地面与淡无光色的天空相对黯然。
李若冰走到秦桧身后,迎着寒风朝远处眺望,他手中的茶已经凉了,这个冬天格外阴冷。
入冬以后,圣芯很少出门,她喜欢躲在有炭炉的屋子里做冬脂,那还是她小的时候,老花匠教会她的手艺。花朵每一年静静的开放凋谢,从无改变,然而人却早已长大,心情也随之迁移。北国的雪比东京厚的多,她有时也会推开窗子,掀起皮帘观看府内下人们扫雪的情景,偶尔他们还会堆个雪人,一片祥和的景象。
“夫人,梁宋国妃来了。”聆香推门进来传报。
圣芯一怔,没有多说什么,便披上裘毛外袍走出房间。
大氏穿着女真的传统冬服,显得简单而厚实,她见圣芯来到前堂,立刻笑着说:“妹妹,这几日也不见你,是不是还不习惯上京的天气?”
圣芯点头:“比起东京的确冷多了。”
“我今天来就是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大氏拉起圣芯的手,笑盈盈的紧握了一下。
圣芯疑惑的看着大氏的眼睛,大氏却已经在吩咐下人:“去告诉车夫,赵夫人与我一同去温泉。”
这是金国天子赏赐给完颜宗干的温泉,虽然无法与东京华阳宫内的温泉相比,却也别有异域风味。烟雾氤氲,温泉水舒展而柔滑的流过圣芯的皮肤,那是一种真挚亲切的接触,如同母亲的手,清暖安然。
圣芯撩起一帘水,轻轻洒在颈间,花瓣不经意的滞在锁骨旁,一边是低垂的青丝,一边是淡淡的花香。
大氏注视着圣芯雪白细嫩的皮肤,微笑着感叹:“真嫉妒你啊,天生就如此丽质,不比一般女人,要靠装扮方能掩盖缺陷。”
“其实,我姐姐茂德帝姬才是惊为天人的美丽,以前,我们也常在宫内温泉嬉戏,那时我总很羡慕的看着她,希望有一天也能变得如她那般美。”圣芯说着,回想起年少时的情景,依旧记忆犹新。
大氏的神态举止和大部分金国贵妇们一样,她们单纯热情的个性与东京命妇们娇柔的姿态全然不同。这令圣芯想到了完颜宗贤死去的妻子,她嫁给过来后,任何人都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那个女子,也从未表达过任何感情,但是,圣芯依旧能够隐隐的感到,在一切的平静背后,必定掩藏着什么无法言语的秘密。
“姐姐,你知道宗贤之前夫人的事情吗?”圣芯侧头看着大氏。
大氏一怔,继而躲避着圣芯的眼睛,道:“已经死去的人了,妹妹又何必介意?”
“她是病死的?”圣芯追问。
大氏犹豫着点点头:“是。妹妹,别怪我多嘴,宗贤是不是对你不好?你为何要问这些事情?”
圣芯摇摇头,完颜宗贤的确对她很尊重,但那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反而让她担忧。她并不爱这个男人,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那深深的庭院和完颜宗贤是她生存在于上京的唯一理由,也是唯一能获得的安全。
完颜宗贤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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