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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鹰翰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赵棫脸上看似平静的神情,心中滑过一丝酸涩。那神情中搁浅着没落和绝望,它没有出现在赵棫身负重伤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在他被贬居于神霄观的时候,更没有出现在他逃离东京的路上,它在这一刻出现了,预示着他们身后的绝路。
“你带西江月去南方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参与到任何纷争之中。”赵棫关好窗子,认真的吩咐高鹰翰。
高鹰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你呢?”
“我还是要去南京,有些事情我必须亲口对赵构说。”赵棫从容的拿起行囊,“从现在开始,我的事情与你们再无关系,在此别过。”言毕,他直截了当的推开门,在一只脚迈出门的瞬间,他顿了一下,淡淡而低沉的对背后的高鹰翰道,“保重。”
赵棫从客栈后院牵出马,翻身而上,策鞭飞驰。没有人能了解他内心的全部想法,在去应天短短几个时辰的路上,赵棫开始回忆他自出生开始的全部记忆。母亲,圣芯,仕雪,周瑜,蓉儿,周瑾,红泪,甚至还有五柳,这些女子都曾或多或少的在他生命的某一刻充当着值得回味的角色,她们之中死的死,走的走,在东京沦陷前,她们曾经是赵棫感情的寄托,也是失落的源头。
南京城外,赵棫下马接受盘查,由于很快就要举行登基大典,南京的治安异常谨慎小心。正在他准备牵马入城的时候,突然有个手搭在他的肩上,赵棫回头一看,诧异的怔住。
高鹰翰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最终还是没有和西江月一起离开。
赵棫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多问。高鹰翰是他这一生对于友情的全部理解,他们的相识只是杯酒之间,情义却贯穿了很多年,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也是二人此刻都没有开口询问或解释的原因。
“西江月呢?”赵棫问。
高鹰翰道:“我让她在南京城南门外等我,待我陪你见完康王,再和她一起去江南。”
赵棫安心的点点头,走到盘查的军士面前接受检查。
见到赵构对赵棫来说并未难事,应天知府本就是赵棫的旧识,即刻便将他二人的到来奏报赵构。
南京的宫殿无法与东京媲美,但此刻的安宁却是它最大的魅力。东京火海中坍塌的宏伟建筑,如同赵桓那张无助的面孔,注定要被居于南京狭小宫廷中的赵构代替。赵棫和高鹰翰按照规定的礼仪,步入那还泛着新漆味道的大殿,深深的甬道闪烁星点烛火,再向内走是一排风竹笛花,赵棫记得这曾是崇庆殿最独到的风景。宦官命高鹰翰在此等待,并带着赵棫继续向前走。甬道的尽头有一条长廊,帷布整齐的被系在柱子旁,几盏灯笼挂在顶端,赵构就站在其中一个灯笼的下面。几个月不见,赵构的背影却泛出了沧桑而坚强的意味,他再不是那个只会在宫内穿梭嬉戏的少年,而成为了大宋君臣全部希望的载体。他要学会顶住压力,并在压力之上存活。
“哥……”赵构见到赵棫后,急忙上前几步,“真的是你!”
赵棫笑道:“听说你要登基了,为兄是来恭贺的。”
赵构摇头叹道:“如今国难当头,父兄皆被金人掳去,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实在惭愧!”说着,他拉起赵棫的手,“届时,本王自当恢复八哥的爵位,你我兄弟二人共同御敌,定将那金狗逐出中原!”赵构振振有辞的宣布着他的雄心。这时,一个宦官走过来,禀报道:“王爷,周绾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周绾的出现让赵棫对赵构刚刚的话语顿时失去的信心,赵构既然见到过周绾,便一定知晓赵棫谋反的事实。赵构刚才的热情多少要为客套和虚伪降低了信任的温度。赵构看了看那个宦官,淡淡的道:“传他进来吧。”言毕,他转向赵棫,“你也很久未见周绾了吧。”
赵棫看着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渐渐走近,对赵构笑笑道:“未想昔日的小卒周绾,此刻就快成为开国元勋周大人了。”
周绾从赵棫身边走过,目光冷厉,盛气凌人。
赵构对赵棫道:“八哥说笑了,本王多亏有周绾协助,眼下才稳住了南京的局势。”
赵棫没有在意周绾挑衅的眼神,只是默默的拿出那道圣旨,捏住两角,另外两角坠下去,让它直直的展现在赵构面前:“周大人是否能成为开国元勋,似乎还要本王手上这份圣旨说的算。”
周绾猛然抬头,这个称谓是他认为赵棫一生都不可能夺回来的名号和荣誉,然而此刻,仅仅是一卷皇卷就改变了一切。
赵构睁大了眼睛盯着圣旨,刚才放松的表情紧张起来,伸手要去碰触那卷黄帛。赵棫适时的收手,将皇卷保护在自己手中,淡淡的道:“有了圣旨,本王不仅是本王,更是‘朕’!”他锐利的眼神扫过赵构和周绾的脸,口中的语气异常深沉,“康王,若是本王拿出这道圣旨,你部下那些我的旧识,还会不会让你登基?”
赵构无措的望了周绾一眼,故作大度的道:“如果哥哥要皇位,拿去便是,反正你早在很久以前就想要了。”
赵棫瞥了瞥周绾,他果然从周绾身上知道了他的所有秘密。
周绾死死的盯着赵棫,那其中饱含了深仇大恨,和某些矛盾交织的心情。
赵棫看到赵构的表情,苦笑着将语气变得柔和:“我今天既然来到这里,就没打算和你争皇位。”他环视四周,“这宫内都是你的人,我来这里示威岂不是送死,我还没那么笨。”
赵构黯淡下去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他抬起头看着赵棫的脸,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这圣旨是桓亲笔书写,于东京和南京都有备份存档,东京大内已被焚毁,无迹可查,只剩南京一处,如今在你的控制下,他日销毁却也不难。”赵棫淡淡的说,“而我手中这份,你也不难得到。”
赵构看着身旁静静燃烧的蜡烛,终于拿下了虚伪的面具,直截了当的问:“你是要拿这圣旨和我谈判?你想要什么?”
赵棫淡定的点点头:“我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赵构抬眼与赵棫对视,有些彷徨,有些期待。
“跪下,发誓。”赵棫双手托起那道圣旨,伸到赵构的面前,简单明了的命令。
赵构没有拒绝,坦然的跪下,他知道,这是面对赵桓密旨时他应该具有的态度。在东京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的下跪,那时面对的是皇权,此刻面对的还是皇权,他没有挣扎的余地。
“第一,你登基以后,必须谨记父亲和大哥还在金人手中,集毕生之力迎回二帝。”赵棫每一个字都质地有声,“你必须发誓,一日不将二帝迎回,一日不可立自己的子孙为储!否则子子孙孙必遭恶报!”
周绾听到这句话,心头微微一紧,储君之事自古为帝王最敏感的话题,赵棫的确看破了赵构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赵构咬牙允诺了第一条。
赵棫面无表情的道:“第二,无论何种状况,永远不能向金人下跪,否则必遭天谴!”
赵构抬头看了看赵棫,用力的点了点头,并复述了一遍。
赵棫再说第三条之前,眼神突然变得温和下来:“第三,赵构,你一定要努力的活下来。”说完,赵构诧异的盯着赵棫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条件。
“你是我们赵家唯一的血脉,你一定要活下来。”赵棫转过身,“没有面对过死亡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生存的可贵,如果你想振兴大宋,首先就要学会怎么活下来。如今天下局势未定,金国随时有可能出兵南伐,你登基后,必须做好抵御强敌的准备。但也要明白你所肩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你是我们赵家最后的希望了,只要你活着,大宋就不会灭亡,赵家就不会绝种。”
赵构缓缓站起身,心中除了丝丝温暖,还伴有强烈的感动,那本该来源于亲人之间难得欢聚时的激动。可惜,他和赵棫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必须用政治和利益作为谈判的筹码,直到最后那句话。
三件事许诺完毕,赵棫将圣旨放在烛火上面,火焰迅速蔓延,仿佛有一阵神奇的力量,待到一切化为灰烬,赵棫深吸一口气,蓦的跪在赵构面前:“草民赵棫恭贺康王登基。”
圣旨灰飞烟灭,带着赵桓最后的寄托,飘散在南京大内某处长廊的角落里。赵棫还是赵棫,是他的草民,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曾离皇位如此接近,也没人记住这个被废为庶人的贵族在一柱香之前向即将登基的新皇帝说了什么。
南京大内唯一记住的是赵棫被赵构送出大殿的背影,很多年以后,连那个背影都成为了大内的禁忌。
四月二十八日,春色宜人,赵棫和高鹰翰策马离开南京城。西江月在一棵杨树下等待脱险的高鹰翰,赵棫突然勒住马,对高鹰翰道:“我们就此告别吧。”
高鹰翰回马道:“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赵棫低下头,“也许哪里也去不了了,赵构的追兵很快就要来了,你们还是早些走吧。”
“赵构的追兵?”高鹰翰疑惑的问,“难道他还要派刺客?你不是已经……”
赵棫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宫内长大的孩子,你不明白我们心中对权力和权力的威胁是多么敏感。”他将马栓在那棵杨树下,“哪个皇帝会允许一个曾握着他致命证据的兄弟活在这个世上?”
高鹰翰听到这里,立刻认真的道:“那你就更要快逃!”
“能逃去哪里?”赵棫泰然自若的倚着杨树坐下来,“到哪里我都是秘密的通缉犯。你的妻儿已经全部在靖康中遇难,你现在若是不想让西江月成为寡妇就快走,否则我救不了你。”
高鹰翰知道赵棫平静的表情下面有一颗紧张的内心,他太了解他了,也知道他此刻坚定的决心是多么的不容动摇。赵棫侧头看了看高鹰翰,等待着他的决定。
高鹰翰单手牵过马,道:“我走了,我这辈子没碰到什么走运的事情,结识了你倒算的上……难忘。”
赵棫立时摆了摆手,阻止高鹰翰再说下去。
高鹰翰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拉着马和西江月向南离去。
待他们走远,赵棫方才侧过头看着高鹰翰的背影,直到消失。随即,他闭上眼睛,头靠树干,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只剩下一个人了,这是自出生起第一次彻骨的孤独。
北面黄土飞扬,马蹄声急促得令人窒息,那是暗杀者不该拥有的躁动气势,仿佛他这个暗杀的目标才是真正的杀手。
尾声·梦灭
周绾在距离赵棫几丈远的地方勒马止步,身后是四名剑法高明的随从。这是赵构亲点的刺客人选,为的是确保拿到赵棫的命。赵棫在大内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赵构怔怔的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那一刻他仿佛触摸到了久违的感动,然而,感动过后,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令他彷徨。无论赵棫是否烧了圣旨,只要还有一个兄弟活在这个世上,那就是对他即将到手的皇位的威胁,况且,这个兄弟又曾经有过谋朝篡位的野心。
南京的春天格外温暖,斜风依依的拂过所有人的脸庞,赵棫的头发在风中显得略有些凌乱,他站起身,拍了拍正在吃草的马,转头看着周绾:“你们有五个人,我单身于此,还怕我伤了你不成?为何站得那么远?”
“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你怎么不逃?”周绾没有下马,单腿翘在鞍上定睛看着赵棫。
赵棫没有逃避周绾的目光,他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这个曾经寄身于益王府的少年早已蜕变的冷静成熟,说话间带着笃定而沉稳的语气。
“周大人,在下不知道该逃去哪里,倒不如在此成全了大人的官位前程。”赵棫随性的笑了笑,“毕竟我与大人也算有些渊源。”
周绾举起拿着剑的手,轻摆两下,示意身后的四人退避几丈,然后又策马向前,来到距离赵棫不足一丈的地方,问:“赵棫,你今日必死,所以大可不必在此激我,我周绾今日杀你不为前程,也不为忠君,只为向你讨还血债。”
赵棫的表情依旧平和,他曾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周绾身上,他曾是他精心培养的心腹剑客,最终二人却不得不反目。高鹰翰不止一次的抱怨赵棫为何不早杀了周绾,也曾预言他会死在周绾手中,然而赵棫总是自信的认为,周绾杀不了他,因为在他看似冷漠的神情下面,实际隐藏着矛盾的心情。
“周绾,你我之事是私事,与他人无关。”赵棫解下栓马的绳子,挥了一下鞭子道,“你身后那四人不可以碰我一下。”
周绾点头答应:“好!”
赵棫看着他的马离去,突然笑了笑,走到周绾面前。
周绾的剑脱鞘而出,闪出一道寒冷的光芒,止于赵棫的颈旁。只要再下去半寸,赵棫的命就到手,可是偏偏到了这最后一寸,周绾的手开始颤抖。他原本坚定的目光变得愈发闪烁,心灵最后一层外衣被撕毁,赤裸裸暴露在赵棫的面前。周绾一直认为,他比两年前坚强了许多,也无情了很多。追随赵构的这些日子,周绾手下的亡魂何止千百,然而他终究还是对赵棫下不了手,即便这对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