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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追上去问:“不是下月初三之后才能上岸嘛,顾兄为什么这么急啊?”
顾惜朝笑而不答。
。。。。。。
第二天天刚亮,汇合了戚少商后,顾惜朝仿佛临时起意一般,没有向任何人通报便带队上路了。一行五十三人,骑了马匹,带着马车托运的辎重在雾色茫茫中出了城门。
一路上,他们走的时快时慢,有时在一处要呆上好几天,顾惜朝着人绘制谈细的地形图,并亲自和戚少商登到到险峻之地仔细勘察。有时候又连夜赶路,风雨无阻。
所选道路又是曲曲折折,往往复复,也不去寻什么驿站休憩,弄得大家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和准备往哪里去。
一路之上不管是谁提出的任何有关行程安排的问题,顾惜朝都不与解释。
韩世忠利用路上驻扎的间隙时间继续训练五十名官兵。其中二十名的神臂弓已用得百发百中,另外三十人,三人一组,拉弩者不负重,递送和射手各背负一弩以备调换,也把那十副强弩使用的挥洒自如。韩世忠还要求官兵每天检查调试那五十付弩。
又连夜赶了一路,这日早上,顾惜朝勒住马头,道:“我们到了。”
韩世忠道:“这是哪儿?”
戚少商看了看四周,他们尚未出密林,“纵然不是莱州,也距它不远。”
顾惜朝讶然地望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九现神龙,行军这么多日,你居然还能准确地判断方位,只此一项便是万中无一了。不错,此地便是莱州。”
他们终于抵达了渤海湾约定的上岸地莱州港。
在距港口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已然闲置的军事驻地,靠近海边,人迹罕迹。顾惜朝选在此处让大家安营扎寨。
一切安排妥当后,顾惜朝立刻飞鸽传书给蔡京告之详情,陈述为了此次行动的安全性才没有请示就出发了。然后召集全部官兵,下了军令,为了防止敌人可能个个击破,不许他们私入莱州港,违令者斩。然后,他让韩世忠压阵,自已叫上戚少商准备去莱州港和地方官员联络一下情况。
和地方官员交待了必要的事项后,顾惜朝硬拉着戚少商要去看海,同是没有见过海的另一个男人当然也欣然前往。
由于刚刚入冬,一靠近海边,带着潮湿水气的风象冰刀子一样割在人身上,又象一只巨手努力要将人推倒,脚下的柔软更让人变得脆弱了。
时间已近傍晚,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天空和远处接近黑色的大海连成一片,如繁星落入海面一般。随着一层层往海岸奔驰而来的波浪,海的颜色由黑色逐渐变成了深蓝色。
望着这样的苍穹,无论多么高绝的武林高手也会显得弱小而无力。
戚少商和顾惜朝并排站在海边,因为凛冽的海风两人都只能眯着眼睛。
两人的长发一个黑顺,一个微卷,被海风纠缠在一起。
顾惜朝转头看了看戚少商:“我突然发现你眯着眼睛的样子很好看。”
戚少商道:“我杀人的样子更好看。”
顾惜朝宽容地一笑:“我见过。”说完上前几步,更靠近海边,张开双臂,感受海风的肆掠。
劲风鼓起他的长袖和发丝,回头对着戚少商道:“这海风让我想到你,它吹得我身上很痛,你却总是让我心里很痛,不过,我喜欢这样。”
戚少商道:“那你回去后可以拿刀子多割割自已,享受一下。”
顾惜朝几个健步走到戚少商面前,有些愠怒道:“我想说什么你真的不懂?!”
他的长发被海风吹着,抚上了戚少商的面颊,发丝如刀,冰凉,刺骨。
戚少商觉得痛,他也分不清是脸上痛还是心里痛。
他何尝不懂?
他是不敢懂,不能懂。
因为他和他之间的那道沟是用无数的血肉之躯和性命填满的,他不敢忘,不能忘!
所以他进一步,他就要退五步。
“我不懂,我只懂得目前我们都在为大宋做事而已。”戚少商已转身。
“你以前曾拿我当知己!你似伯牙,我如子期。”顾惜朝急急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抓的很紧很紧,道:“现在也已证明,你没有看错我,我们不能还做朋友吗?”
戚少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一根一根掰开顾惜朝抓的死死的手指。
然后一挥手推开他道:“不要逼我动手!想看海,你请继续,我要回营里去了。”
顾惜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天幕下只剩下他一个人。
忽然他感觉很冷。
他想起了一个女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很早就抛弃了他的女人,那个只会给他带来耻辱的女人,那个他曾经唤作母亲的女人,那个他一直以来已经忘记了的女人。
他忘记了那个女人,但是他一直记得那句话。
--“动什么,别动情。一旦动情,受制于人。”
顾惜朝的脸慢慢变得冷酷起来,猛地俯下身,一拳打入面前的沙里,激起尘沙无数,淋了他一头一身。
然后他冷冷道:“戚少商!我绝不,动,情!”
[正文:第5章]
五、
戚少商前半夜一直睡不着,顾惜朝盯着他的那种眼神让他慌张,说的那些词不搭意的话也让他慌张,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他有一种屈辱的感觉,无论他们是敌是友,顾惜朝那些话似乎应该说给倾心的女人听。
他的心不平静,但是他是戚少商,他是九现神龙,他是大英雄,他怎么能不平静。
他决定要想想息红泪。
于是他开始想息红泪,然后他睡着了。
营帐外的海风也吹了一夜,到了清晨方才停歇。
戚少商的忘性其实很大,他找过很多女人,却经常记不起她们的长相,哪怕是十几天前京城翠屏楼的花魁,同他共渡了好几个良宵。。。。。。不过,还好他记得息红泪的样子。
所以,他起床时昨天的烦恼已经抛在脑后了。
他独自来到昨天的海滩,没有看过海的男人总还是想仔细看一看大海的广阔。
昨天在这里他虽睁着眼睛,可是眼里只能看到顾惜朝。
这会儿的大海,平静,蔚蓝,同昨天傍晚感觉分明是两个世界。
然后,他看到了顾惜朝和韩世忠。
而今天的顾惜朝和昨天感觉也分明是两个人了,以至于戚少商怀疑昨天傍晚的遭遇根本就是他做的一个梦。
顾惜朝冲他很淡然地笑了笑:”戚兄也来看海啊?”
戚少商点点头。
顾惜朝沉吟了一下道:“想起一首诗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然后看着戚少商,神态平和,笑容可鞠。
戚少商心想,原来我昨天真的是做梦了。
韩世忠蹲着在抓沙里的贝贝壳壳,见戚少商来了便站起来:“戚兄,这大海真的。。。。。。好气派啊!”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海,一时激动,都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形容了。
一个浪头打来,打湿了韩世忠的裤管,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想了想,然后就三两下除去上衣,脱了官靴,大笑道:“我们下去游泳吧?”看向岸边的两人。
此时的天气虽然在初冬已算温暖晴和,但是必竟已是冬天,海水冷的透肉刺骨。
顾惜朝皱着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想疯别算上我。”
戚少商却心头热血一扬,应道:“好!我陪你!”说完也除去外袍内衫,脱下长靴。
两人一起冲向那冰冷扎肉的海水里。
他们都赤裸着上身,戚少商肤白,韩世忠肤红,但是一样的是两人修长健美的身体和身体上的伤痕累累。
顾惜朝在岸边默默地看着水里的戚少商,那个男人身上的伤痕分明是因为自已留下的,那些虽然是由恨而生的,但却是自已“雕刻”下的永久印记。
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个水中翻腾的身体上,看着看着,喉头一紧,心中一热,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因那水里白得晃眼的人而热了起来。。。。。。
这时,韩世忠向他招了招手,他赶忙也回应地招招手微笑一下。
“顾惜朝,你一定是疯了!他不但是男人,而且是江湖中的大英雄戚少商。。。。。。”他很低声地喃喃道。
忽然,一个海浪打过来,正好打在了处于恍惚边缘的顾惜朝身上,全身瞬间都湿透了。
激灵一个冷颤,一下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已不知何时已慢慢走到了很靠近海的地方。
刹时,他的眼神转而变得狠毒。
因为握的太紧的拳头,指甲已刺进肉里。
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杀了他,就正常了,就不用动情了!”
可是他现在还杀得了他吗?
他不知道,也许第一次在连云寨的时候可以,后来就再也不可以了。
就象自杀未遂的人,其中多数无论以后再试几次也不能成功一样。
游了一会儿,韩世忠看了看身边的戚少商:“原来你也是一身伤痕,看来我是小瞧江湖了。”
戚少商一边游一边答道:“你以为男儿负伤只可能在边关沙场上?”
“我在路上听顾兄说,戚兄你以前也带领一批江湖儿女与辽军征战?”
“是啊,不过我的伤倒不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戚少商憋了一口气,又向前游了几米,然后道:“能伤我的人不多。”
韩世忠奇道:“那这么多旧伤是因何人所致?”
戚少商已开始向岸边游。
韩世忠也跟着他游上了岸,追着袷:“到底是什么人啊?”
因为体表的温度和空气的寒冷,两人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他们走到了衣靴边。
戚少商一边收拾衣靴一边道:“很久以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韩世忠“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他们发现顾惜朝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顾兄肯定是先回去为我们准备柴禾烤火用了,哈哈。”韩世忠道
“连人带衣服一起烤干了方便。“戚少商也笑了。
一路上两人虽然都是湿漉漉的,不过谈笑风声。
“戚兄,能结识你真是我韩世忠的幸运啊!”韩世忠道:“和你一起真痛快!”
“彼此彼此!”戚少商笑道。
果然回到营里,官兵们已经架起柴火,顾惜朝正坐在那里烤火。
于是,戚少商和韩世忠也快步加入其中。
三人便围着火坐了下来。
韩世忠看了看顾惜朝垂贴在面颊上的湿发道:“原来顾兄没下水也不能幸免啊,哈哈。”
顾惜朝笑道:“你两人痛快游泳,龙王爷看我寂寞,也赏了我一拨海水。”
戚少商拨了拨柴禾,让火烧得更旺些。
韩世忠抖了抖衣袖,让它更靠近火些,嘻笑道:“三个人一起‘湿身’倒也是一件趣事。”
戚少商道:“今天就是初一,初三过后金使就随时可能上岸了。”
顾惜朝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休整一天,但不得离开军营范围方圆一里!”
初二黎明时分。
戚少商被冻醒了,起身一看,原来他忘记扣上帐篷的拉锁,小雨夹着细小的雪花飘了进来,在帐篷入口处的地面上积了轻薄的一层冰霜。
这就算入冬的第一场雪了吧,戚少商暗想,睡意全消。
他是闲不住的人,于是披上外袍,提起“逆水寒”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有些昏黄,除了几个排班巡逻的官兵,一切都很寂静。
但是仔细一听,他却听到了很有节奏的“呼呼”之声。
戚少商是习武之人,觉出是挥刀刺剑划破空气之声。于是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一片空旷的沙地上,一个人正在自上而下一刀一刀地砍向空中的细雨和雪花。
因为雨雪的关系,天空阴霾,所以看不清是谁,不过,背影看起来很年轻。
他站在那里,脚步没有丝毫移动,不停地重复着一刀一刀砍出去的动作,不紧不慢,很是单调。
戚少商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这样练刀的人。
但当他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后,却不由吃了一惊。
那少年每一刀的节奏都是相同的,每一刀砍向空中的位置也是相同的,甚至他每一块肌肉的每一次运动都是相同的。
他再仔细看去,飘落的雨和雪在接近少年的刀身约三寸的地方就会化为雾气,那柄不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