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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坐店中吃茶,只见孙行者从东边乱嚷:“臊气,臊气!”一步一跌跑来。
新古人便叫:“先生请了。”行者道:“你是何人,敢叫先生?”新古人道:
“我是古人今人,今人古人,说了出来,一场笑柄。”行者道:“你但说来,
我不笑你。”新古人道:“我便是古人世界中的新居士。”行者听得,慌忙
重新作揖,叫声:“新恩人。若非恩人,我也难出玉门关了!”新古人大惊。
行者径把姓名根由,尽情说了一遍。新古人笑道:“孙先生,你还要拜我哩。”
行者道:“且莫弄口,我有句要紧话问你,为何这等臊气?又不是鱼腥,又
不是羊膻。”新古人道:“要臊,到我这里来;不要臊,莫到我这里来。这
里是鞑子隔壁,再走走儿,便要满身惹臊。”行者听罢,心中暗想:“老孙
是个毛团,万一惹些臊气,恰不弄成个臊猢狲?况且方才权做阎罗天子,把
一名秦桧问得他千零万碎。想将起来,秦始皇也是秦,秦桧也是秦,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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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子孙,便是他的族分,秦始皇肚里膨脝 ,‘驱山铎子’也未必肯松松爽爽拿
将出来。若是行个凶险,使个抢法,又恐坏了老孙的名头。不如问新居士一
声,跳出镜子罢了。”行者便叫:“新恩人,你可晓得青青世界如今打那里
去?”新古人道:“来路即是去路。”行者道:“好油禅话儿!我来路便晓
得的,只是古人世界顺滚下未来世界,也还容易;若是未来世界翻滚上古人
世界,恰是烦难。”新古人道:“既如此,随我来,随我来。”一只手扯了
行者,拽脚便走。
走到一池绿水边,新古人更不打话,把行者辘轳轳一推,喇■一声,端
原跌在万镜楼中。行者周围一看,又不知打从那一面镜中跳出,恐怕延搁工
夫,误了师父,转身便要下楼。寻了半日,再不见个楼梯,心中焦躁,推开
两扇玻璃窗。玻璃窗外都是绝妙朱红冰纹阑干,幸喜得纹儿做得阔大,行者
①
把头一缩,趱将出去。谁知命蹇 时乖,阑干也会缚人,明明是个冰纹阑干,
忽然变作几百条红线,把行者团团绕住,半些儿也动不得。行者慌了,变作
一颗蛛子,红线便是蛛网;行者滚不出时,又登时变做一把青锋剑,红线便
是剑匣。行者无奈,仍现原身,只得叫声:“师父,你在那里,怎知你徒弟
遭这等苦楚?”说罢,泪如泉涌。
忽然眼前一亮,空中现出一个老人,对行者作揖,便问:“大圣为何在
此?”行者哀告原由。老人道:“你却不知,此处是个青青世界小月王宫里。
他原是书生出身,做了国王,便镇日作风华事业,造起十三宫,配着十三经,
这里是六十四卦宫。你一时昏乱,刚刚走入困之困葛藟宫中,所以被他捆住。
我替你解下红线,放你去寻师父。”行者含泪道:“若得翁长如此,感谢不
尽。”老人即时用手一根一根扯断红线。
行者方才得脱,便唱个大喏,问:“翁长姓甚名谁?我见佛祖的时节,
也要替你注个大功劳。”老人道:“大圣,吾叫做孙悟空。”行者道:“我
也叫做孙悟空,你又叫做孙悟空!一个功劳簿上,如何却有两个孙悟空!你
且说平日做些甚么勾当来,等我记些事实罢了。”老人道:“若问我的勾当,
也怕煞人哩!五百年前要夺天宫坐坐,玉帝封我弼马温做做。齐天大圣是我,
五行山下苦一苦;苦一苦,苦得一个唐僧来从正果。西天路上有灾危,偶在
青青世界躲。”行者大怒,道:“你这六耳猕猴泼贼!又来耍我么?看棒!”
耳中取出金箍棒,望前打下。老人拂袖而走,喝一声道:“正叫做 ‘自家人
救自家人’。可惜你以不真为真,真为不真!”突然一道金光飞入眼中,老
人模样即时不见。行者方才醒悟是自己真神出现,慌忙又唱一个大喏,拜谢
自家。
救心之心,心外心也。心外有心,正是妄心,如何救得真心?盖行者迷惑情魔,心已妄矣。真
心却自明白,救妄心者,正是真心。
① 膨脝 (hēng,音哼)——指腹膨大貌。
① 蹇 (jiǎn,音简)——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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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一 回
节卦宫门看帐目 愁峰顶上抖毫毛
行者拜谢已毕,跳下楼来,又走到一个门前。门额上有个石板,刊着“节
卦宫”三个大字。门楹上挂一条紫金绳,悬着一个碧玉雕成的节卦。两扇门:
一扇上画水纹,一扇上画河泽。两旁又有一对“云浪笺”春联。其词云:
不出门,不出户,险地险天。为少女,为口舌,节甘节苦。
行者看罢,便要进去。忽顿住了脚,想想道:“青青世界有这等缚人红
线,不可胡行乱走。等我门前门后看看,打听个消息,寻出老和尚罢了。”
转过墙门东首,有一斜墙,上帖着一张纸头,上面写着:
节卦宫木匠、石匠、杂匠工钱总帐:
节卦正宫 房子大小六十四间。木匠银万六千两,石匠银万八千零一两,杂匠银五万四千零六
十两七钱正。
节之乾宫 六十四间。前日小月王一个结议兄弟,三四十岁还不上头,还不做亲。小月王替他
讨一个妻子,叫做翠绳娘。就在第三宫中做亲。结亲刚刚一夜,忽然相骂起来。小月王大怒,叫我进
去重责五十板。此是众匠害我,今除众匠价银各六倍,替我消闷:木匠只该五万两,石匠只该四万两,
杂匠只该二十万两正。
节之坤宫 六十四间。木匠、石匠、杂匠如前。
①
节之泰宫 白鹤屋四百六间。小月王独赞芰荷小舍,增众匠价银,每人增五百两。今该木匠银
七百万两,石匠银六百六十四两,杂匠银二百万八千两正。
节之否宫 小月王卧室一万五千间穿青屋。小月王要增一个镜楼,只为近日又增出几个世界:
头风世界中分出一个小世界,叫做时文世界;菁莱世界中分出一个红妆世界;莲花世界中分出一个焚
书世界。其余新分出的小世界又不可胜记。困之困万镜楼中藏不下了,只得又在这里再造一所第二万
①
镜楼台。明日各匠进去起造,皆要用心,不宜唐突,自取罪戾 ,先还旧价:木匠五百万五千两,石匠
四千万两,杂匠一百八十万两八钱五分一厘正。
行者看得眼倦,后边还有六十宫,只用一个“怀素看法”,一览而尽了。
当时行者看罢,心中害怕,道:“我老孙天宫也见,蓬岛也见,这样六
十四卦宫却不曾见!六十四卦犹以为少,每卦之中又有六十四卦宫六十四个;
六十四卦犹以为少,每一卦之中又有六十四卦。此等所在又不是一处,除了
这里,还有十二个哩。真是眼中难遇,梦里奇逢!”登时使个计较,身上拔
一把毫毛,放在口中嚼得粉碎,叫:“变!”变做无数孙行者团团立转。行
者分付毫毛行者:“逢着好看处,但定脚看看,即时回报,不许停留。”一
班毫毛行者跳的跳,舞的舞,径往东西南北走了。
行者方才打发毫毛,自身闲步,忽然步到一个峰顶,叫做愁峰顶。抬头
见一小童,手中拿着一封书,一头走,一头嚷道:“啐!吾家作头好笑,天
大家里事,与你一人什么相干,多生疑惑。又拿什么书札,到王四老官处去!
别日的小可;今日下昼,陈先生在我饮虹台上搬戏饮酒,为你这样细事,要
我戏文也不看得!”
行者听得师父在饮虹台上,便转身寻去;又想一想,道:“万一东走西
走,走错路头,不如上前问那童儿一声。”便叫:“小官人。”谁想那小童
① 芰 (jì,音记)荷——出水的荷,指荷叶或荷花。
① 罪戾 (lì,音利)——乖张,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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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走走话话,他不曾抬头看见行者,忽然见了行者,七窍红流,惊仆不醒。
行者笑道:“乖乖,你会做假人命哩!且看他手中是何书札。”急取出来拆
开看时,只见两张黄糙纸上写着:
管十三宫总作头沈敬南奉字王四老官台下知悉:
不肖承台下青目,提拔做其作头,不曾晓得贼头贼脑,累台下抱闷。况且不肖名头也要修洁者
也,故数年动作,而尽然乎?
昨日俞作头忽然见不肖言之,他说六十四卦宫、三百篇宫、十八章宫阙了物件,共计百余。小
月王殿下大怒,明日要差王四老官去逐宫查点。不肖想台下有片慈心者也,虽不嘱,也必然照顾耳。
犹恐此心不白,蒙冤百年,若得台下善其始终,则感佩而终身者哉!眷侍教门生十三宫总作头沈敬南
百拜。
王四老官老阿爹老先生大人。
行者一心要寻师父,看罢之时便抖抖身子,唤转毫毛。一个毫毛行者在
山坡下飞趋上山,叫:“大圣,大圣!跑在这里,要我寻了半日!”行者道:
“你见些什么来?”毫毛行者道:“我走到一个洞天,见只白鹿说话。”登
时又有两个毫毛行者,揪头发,扯耳朵,打上山来,对了行者一齐跪下:这
个毫毛行者又道那个毫毛行者多吃了一颗碧桃;那个毫毛行者又道这个毫毛
行者攀多了一枝梅子。行者大喝一声,三个毫毛行者一同跳上身来。
歇歇,又有一班毫毛行者从东北方来:也有说好看;也有说不好看;也
有说见一壁上写着两行字云:
意随流水行,却向青山住。因见落花空,方悟春归去。
也有说一枝绣球树,每片叶上立一仙人,手执渔板,高声独唱。唱道:
还我无物我,还我无我物。虚空作主人,物我皆为客。
一个毫毛行者说:“一洞天中云色多是回纹锦。”一个毫毛行者说:“一高
台多是沉水香造成。”一个毫毛行者说:“一个古莫洞天,闭门不纳。”一
个毫毛行者说:“绿竹洞天黑洞洞,怕走进去。”行者无心去听,把身一扭,
百千万个毫毛行者丁东响一齐跳上身来。行者拽脚便走,听得身上毫毛叫:
“大圣,不要走!我们还有个朋友未来。”行者方才立定。
只见西南上一个毫毛行者沉醉上山,行者问他到那里去来。毫毛行者道:
“我走到一个楼边,楼中一个女子,年方二八,面似桃花,见我在他窗外,
一把扯进窗里,并肩坐了,灌得我烂醉如泥。”行者大恼,捏了拳头,望着
毫毛行者乱打乱骂,道:“你这狗才!略略放你走动,便去缠住情妖么?”
那毫毛行者哀哀啼哭,也只得跳上身来。当时行者收尽毫毛,走下愁峰。
收、放心一部大主意,却露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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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二 回
关雎殿唐僧堕泪 拨琵琶季女弹词
行者拽起脚,走到一座楼台,明明是个饮虹台,却不见个师父,越发心
中焦急。忽然回转头来,只见面前一带绿水,中间有一水殿,殿中坐着两个
戴方巾的人。行者有些疑惑,慌忙跳在近楼的山上,伏在一个山凹里仔细观
①
看,见殿上有四个青花绣字:“关雎水殿。”真是锦墙列缋,绣地成文;桂
栋兰枌,梅梁蕙阁。殿围都是珊瑚错落阑干,日久年深,早有碧蓝水草结成
虫篆。殿中两个人儿:一个戴九花太华巾,一个戴时式洞庭巾。那戴九华巾
的面白唇红,清眉皓齿,宛是唐僧模样,只是多了一顶巾。行者又惊又喜,
暗想:“那九华巾的分明是师父,为何戴了巾?”看看小月王又不象个妖精,
疑来疑去,心中如结。正要现原身,“拖着师父走罢”,又想:“师父万一
心邪,走到西方,亦无用处。”仍旧伏在山凹定睛再看,一心只要辨出师父
邪正。
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