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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也速该正式替儿子向德薛禅求婚,德薛禅痛痛快快地答应把自己的小女许配给铁木真。他相信,这位小女婿就是那只在梦中托着太阳和月亮,带给草原无限光明的白海青鸟。
也速该随即送上一匹从马作聘礼,并按习俗规定,把铁木真留在德薛禅家,先住一段时日才接回家。
也速该没想到儿子的婚事如此顺利,一到翁吉剌部,就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小儿媳妇,心里乐开了花。在随后的几日里,他带着铁木真和礼物,到距德薛禅不远的营地,走访了许多家亲戚,应酬不断,住了些日子。
也速该还惦记着斡难河畔的蒙古包,觉得这次远行的任务都已圆满完成,便决定回家去。他把铁木真留在德薛禅家,辞别各位亲友,高高兴兴地踏上归程。
对铁木真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玩了这么些日子,刚离家时的新鲜快乐劲逐渐消失了,他不愿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也想随父一同回家。
也速该劝道:“好儿子,德大叔就似你亲父,与孛姑娘一起玩,过些日子来接你回去。为父有要紧事,得先赶回去。”
父命难违,年仅9 岁的铁木真只好暂时与未来的老丈人和未婚妻生活在一起。
铁木真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这次分别成了父子之间的永诀。
也速该在回家的路上遭到塔塔儿人的暗算。
当时,也速该骑马途经塔塔儿部主因氏人的营地,正赶上他们在草原上举行露天酒会。按照草原上的风俗习惯,过路人如果遇见当地人举行盛大的狂欢宴会,应该主动下马,未等主人邀请就主动加入宴会,以示敬意。同时,主人不可拒绝与过路人一同进餐。即使在战场上厮杀的仇敌,在这种场合也不妨同席共饮。也速该知道蒙古部与塔塔儿部之间有世仇,但不便违背草原上的老规矩,更何况主人还主动邀请自己入席。自己连日赶路,风尘仆仆,此时正是又饥又渴,便欣然入席。酒过三巡,彼此都喝得痛快。这时,有几位年长的塔塔儿人从另一桌酒席过来,为过路的客人敬酒。
主客举杯,打个照面,彼此似曾相识。主人发现,同桌共饮的这位过路客人,正是9 年前率兵攻打塔塔儿部、捕杀本部首领铁木真兀格的蒙古乞颜部首领也速该。也速该同时也认出他们正是9 年前在战场上格斗过的敌人。大家都知道草原上的规矩,便寒暄客套一番,说是不打不相识,彼此连干了几大杯,非常尽兴。
不过,也速该过于正直和善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塔塔儿人表面热情款待,接连干杯,却暗中在也速该喝的马奶酒中下了毒药。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在酒中无异味,一般人觉察不出来,喝了之后并不立即生效,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
也速该酒足饭饱,即起身告辞,策马继续往家赶路。走到半路上,他已经感到不舒服,肚子隐隐作痛。经过三天三夜的行程回到家中时,药性发作,他知道中了塔塔儿人的毒,无药可解。眼看病情一天天加重,也速该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对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奴仆蒙力克说:“蒙力克吾儿,你听好了,我有话对你说。我带着铁木真去翁吉剌部求亲,把他留在了德薛禅家。我在回来的路上参加了塔塔儿人的狂欢酒会,没想到他们不守草原上的老规矩,在酒中下毒,以报9 年前之仇。我快要不行了,你快去德薛禅家,把铁木真接回来。”
当蒙力克昼夜兼程把铁木真带回斡难河畔老营时,一代勇士也速该已经死去好几天了。
铁木真的母亲、弟弟、妹妹和同族人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他们正等着铁木真回来,让长子最后看一眼父亲,即准备封棺入土安葬。铁木真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他母亲诃额仑早已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伤透了心。她把铁木真叫到一旁,对他说:“你父亲临终前要我告诉你,你长大后一定要替他报仇,把塔塔儿部的成年男子统统杀掉!”
勇士早逝,昔日欢快奔腾的斡难河此时似乎也在呜咽。复仇和杀戮的念头牢牢地印在铁木真幼小的心灵里。
当也速该用塔塔儿战俘的名字为初生的儿子命名时,铁木真这个名字还意味着另一场复仇战争。
3 孤儿寡母的日子
有星的天,
旋转着。
众百姓反了,
不进自己的卧内,
互相抢掠财物。
有草皮的地,
翻转着。
全部百姓反了,
不卧自己被儿里,
互相攻打。
《元朝秘史》描绘的战争状态正是也速该作军事首领时的背景。现在,也速该遭塔塔儿人暗算,突然中毒身亡,给乞颜部和他的家属带来巨大的不幸。对他们来说,在没有法律秩序、只有争夺厮杀的蒙古草原上,失去一位英勇善战的军事首领,就等于失去安全保护。也速该一死,乞颜部似乎成了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既不能推举出新的强有力的首领,又不愿意尊奉年仅9 岁的铁木真做首领,从贵族到牧民,纷纷议论要另投靠山,寻求有力的保护。
对也速该的死幸灾乐祸的人,还有泰赤乌部落的首领塔儿忽台。泰赤乌部与也速该的乞颜部本属同一个老祖宗,血缘关系最为密切。但后来两部结下前嫌,塔儿忽台嫉恨也速该。也速该尸骨未寒,该部长者在祭祖大会上故意不分给铁木真母子应得的供品,当众羞辱他们母子俩。随后,塔儿忽台打算兼并乞颜部。乞颜部的贵族老爷和平民百姓,甚至包括也速该的近侍脱朵延吉儿帖等人和几代相随的奴婢,纷纷投奔塔儿忽台。塔儿忽台干脆不打招呼,把两部人马全部迁走了。也速该的忠实仆人察剌合老人对这种势利眼的行为气愤不过,便骑马追上脱朵延吉儿帖,劝他回心转意:“你是也速该大人的近侍,同生死,共患难,征战无数,为何也要抛弃大人的后代而去?”脱朵延吉儿帖振振有词:“深水已涸矣,明石已碎矣,留守这里又有何用?”
固执的察剌合老人还不死心,拉住脱朵延吉儿帖的马缰不放。这时,另一个泰赤乌部勇士赶上来,挥舞长枪,刺中察剌合老人的后背,察剌合老人受重伤倒地,脱朵延吉儿帖随迁移的人流扬长而去。受伤的察剌合老人忍着巨痛,挣扎着回到家中,便卧床不起。铁木真前去看望,老人告诉他:“你父亲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聚集了众多百姓,如今都跟着泰赤乌部的首领走了。我想劝他们回心转意,但没有一个人响应,泰赤乌人还刺了我一枪。”铁木真闻言,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察刺合老人受伤失血过多,很快就死了。
没过多久,老人的儿子蒙力克把也速该临终托孤之言抛到九霄云外,也离铁木真母子而远去。
惟一留下来陪伴铁木真母子的外人,是一位名叫豁阿黑臣的老仆妇。
昔日斡难河畔鳞次栉比、炊烟袅袅的蒙古包,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昨天,草原上还是人欢马叫,热闹非凡,如今却是寂静得出奇,只有斡难河的流水和大自然的风在作响。
铁木真家的两座帐篷孤零零地傲立在斡难河畔。只有从帐篷顶上插着的那面秃黑军旗,还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人畜两旺的蒙古部落的营地。
也速该去世时,他的第一夫人诃额仑已经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铁木真刚刚9 岁,次子拙赤·合撒儿7 岁,三子合赤温·额勒赤5 岁,四子帖木格·斡惕赤斤3 岁,女儿帖木仑尚在摇车之中。也速该的第二个妻子,名叫速赤,也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别克帖儿,另一个叫别勒古台。
诃额仑真不愧为一位军事首领的英烈夫人,意志坚强,非常有骨气,决不向泰赤乌部的首领塔儿忽台低头。她决心不投靠任何亲友和有势力的部落,独自挑起一家十口的生活重担,要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把也速该的七个幼儿抚养成人。
现在,摆在诃额仑夫人面前的最大困难,是如何保证全家人不挨饿的问题。由于跟随多年的家仆也随泰赤乌部而去,并带走了也速该的大部分畜群,所以诃额仑决心亲自饲养为数不多的牛羊和马,防止它们可能出现冻死、饿死、病死的状况。全家人得指望这少数的畜群提供鲜奶和肉食,还要小心翼翼地照料它们,保证来年生产小牛、小羊、小马,逐渐扩大畜群,保证生活供应。
为扩大食物来源,诃额仑夫人带着同患难的速赤夫人去树林中打猎。她们经常捕获的猎物主要有野鹿、野兔、野羊、山鸡。她们还从斡难河中捕到不少鱼类。她们还采摘杜梨和稠梨等野果,挖掘可食的草根和树根。一时吃不完的食物,她们便略作加工,晒干或风干,肉类食物用盐腌透,然后都储存好,以保证冬天猎物稀少和春天青黄不接时仍有足够的食物充饥。
此外,诃额仑夫人还要带着速赤夫人去放牧,把为数不多的牛羊马赶到斡难河畔水草丰盛的草地去吃草。她们还要想办法砍伐树枝和矮灌木,并拾干牛粪和马粪,运回家中,以供全家平时生火做饭和冬天取暖之用。她们还必须认真做的另一件事情是割草,把草料切碎晒干,以作牛羊马的储备饲料。
两位夫人团结一致,辛勤劳作,共渡难关。
好在她们有两个好帮手。
铁木真虽然只有9 岁多,但非常懂事,忙里忙外,非常勤快,俨然是全家的小男子汉。一有空隙,他就带着大弟拙赤·合撒儿去河边浅水处捕鱼捞虾,射杀很小的飞禽走兽,享受童年时难得的快乐时光。当两位夫人带着铁木真兄弟在野外忙碌时,老仆妇豁阿黑臣就在家照料铁木真年幼的弟妹,忙些家务活。
诃额仑夫人虽为女流之辈,但精明能干,毅然挑起一家之长的重担,把全家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诃额仑夫人虽然能保证全家人不受冻,不挨饿,但是,毕竟离开了氏族部落,孤儿寡母,缺乏有力的安全保护。随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铁木真一家不时受到仇家和强盗的袭击,孤立无援,开始在斡难河上游的森林中和草原上过着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苦难生活。诃额仑夫人在想: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在铁木真幼小的心灵里,除了对塔塔儿人刻骨铭心的仇恨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件心事:要怎样才能把离散的族人和家仆重新聚集到他家周围?
他对泰赤乌部人同样充满仇恨。
4 慈母折箭教子
在孤儿寡母的艰难岁月里,有一年,铁木真家又发生了一场悲剧。这场悲剧给铁木真兄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教训:亲兄弟必须同心协力,方能战胜仇敌。
当时,铁木真带着亲弟拙赤·合撒儿与庶弟别克帖儿、别勒古台,一起去斡难河畔钓鱼。合撒儿运气不错,不大一会工夫,即钓着一条金色小鱼,非常漂亮。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也很喜欢这条漂亮可爱的小鱼,乘合撒儿不留神,便一把抢了过去。铁木真和合撒儿争抢不过,便回家向诃额仑夫人告状。诃额仑夫人劝自己的儿子:“一条小鱼,何必你争我夺?你们是亲兄弟,要互相体谅照顾。铁木真,你是老大,更不应该这样做。你们两个再去钓鱼时,我相信河里还有金色小鱼。”诃额仑夫人把这件事情看得很简单,随便劝说了两句,就把他们两个打发出去了。
铁木真和合撒儿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生,不是亲兄弟,受他们欺负,就是不服气!性情像猛兽一样暴烈的合撒儿还愤愤不平地说:“昨天,我射中一只云雀,就被他们给抢去了,今天又把我先钓到的小金鱼夺去,这样下去,我们如何相处?”
铁木真觉得与他们难以相处,如果再忍让下去,他们会得寸进尺。两人合计,要对别克帖儿进行报复。
次日上午,当别克帖儿在一座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放马时,铁木真和合撒儿怀揣弓箭,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接近别克帖儿。别克帖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马吃草,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向自己逼近。铁木真兄弟就像猎人悄悄地靠近猎物一样,摸到别克帖儿跟前,然后突然站起身,张弓搭箭瞄准他。别克帖儿没想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会这样对待自己,一看逃跑是不可能的了,便劝说他们:“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还是亲兄弟。亲兄弟不应该自相残杀,我们还要齐心协力向泰赤乌人复仇哩!你们为什么要视我为眼中钉、口中梗呢?”铁木真兄弟不为所动,开始往后拉弦,准备射箭。
别克帖儿见状无奈,乞求道:“希望你们不要毁坏我们家的炉灶,不要杀我的小弟别勒古台。”说完,盘腿端坐,一动也不动。铁木真、合撒儿正在气头上,听不进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