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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耳背的毛病吗?”他大咧咧地摊开两掌拦住去路,“不都叫你慢着了?”
“你这个路人,除了散步外,还是个拦路人?”殒星不悦地瞪着他,“是钟灵宫的人派你来的?”该不会,这家伙就是那个护国法师用来保护钟灵宫的护法吧?
“钟灵宫?你是想逗我笑吗?”燕吹笛不屑地哼了哼,话意里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憎厌之情。
殒星有些错愕,“你不是?”难道他真的是来散步的……啧,他竟还真的相信“散步”这种说法。
“谁会去为皇甫迟那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扫除不速之客?”他两手插着腰,极其不耻地扬高了下巴,“我可没工夫把心神花在那老妖怪的身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他挑高了剑眉,“找我?”
“喏。”燕吹笛伸出一指,指尖朝远处的钟灵宫一歪,“那个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要是他不先来提点提点这个脑子里啥子都没装的笨鬼,只怕他在两脚一踏进钟灵宫的势力范围,他就将落到铁面不容情的轩辕岳手里了。
殒星丝毫不把他的劝告听入耳,眼眉间有着藏不住的自信。
“在这阳间,我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里头住的,不过是区区阳间的凡人而已,他这名鬼类有什么好怕的?
“那里。”燕吹笛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何以见得?”
“就凭你也想去?”燕吹笛却嘲弄地笑了,“老兄,你也不过只是只鬼罢了,在去之前,你真有掂过自己的斤两?”
殒星脸色迅即变铁青,没料到这个看似无害的陌生男子,竟知道他的低细,他缓缓地将大掌再次移自背后的刀柄上。
“怎么?想灭口?”他爱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不怕你的千年孤牢之罪会被判得更久吗?”
“你究竟是谁?”他拼命隐忍下全身的冲动,但仍是止不了浑身散放出来的阵阵寒意。
燕吹笛忽地抬起一掌要他暂停一下,以鼻嗅了嗅,随后露出大惑已解的笑意。
“哟,你身上有佛给的东西?怪不得敢大摇大摆地自投罗网。”难怪他大老远的就闻到这股令他作恶的怪味,搞了半天,就是从这只鬼身上传来的。
“自投罗网?”他紧捉住这句怪异的用语,“这又是什么意思?”
“动动脑子吧,将军。”燕吹笛以一指敲了敲他的额际,随后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慢着!”殒星忙不迭地想拦人。
“我说过了,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要报仇,另想法子吧。”他懒懒回头,慢条斯理地以两手环着胸,“不过在走前,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在燕吹笛能够准确说出他生前的官职后,现在殒星已对他是草木皆兵,连忙竖起了双耳,不敢漏听丝毫。
他意喻深远地瞧着他,目光里,带着丝丝同情,“回去吧,既是死了,就别再回人间了,更不要去想报仇这码子事。”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仰首看向夜空,因为月明,故而星子暗淡得令人瞧不清,令那颗高悬于明媚夜海中的月儿,看来,是如此的孤单。
再过不久,人间将有一颗原本该属于天际的殒星降临,并为人间带来动乱,或许那时,天际上的月儿就将不会再么孤单了吧?
就在殒星再也无法忍受这候沉默,也等不下去时,久久,他终于再度启口。
“因为,你将会后悔你曾回来人间一遭。”
第四章
他始终不明白那个人的话意。
在那个来如忽至的东风,去如飞快殒失的秋叶的男子消失后,殒星虽把那人的话给听进耳了,但仍是想到钟灵宫去试试他的运气,没想到,他连皇城内城都还未进去,就被一道宛如铜墙铁壁的结界给挡在外头。
就只是一道结界,他竟连内城都踏不进,在错愕之余,他发现这道挡绝了人间众生的结界,是由道行法术修为极高的之人所为,因为,身有佛命的他,竟也是触之不得、跨之不进。那个施法人,可能就是仗着份无人可及的自信,故不似其他皇城内的宫苑,有派驻兵卫驻守,仅只一道结界,就将所有可能的搅扰之客全都阻挡在外。
气馁之余,他再度回到庙内,没有吵醒和衣而睡,静静蜷缩在庙内一隅的震玉,静看着震玉的睡容,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尽是那名嘴角带着一份嘲弄笑意的男子的那席话。
他将会后悔他曾回来人间一遭?
此次回到人间,除了是为暗响、翟庆之外,其实他还有着一份私心,他想知道,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结果,他想将那份始终无法拼凑齐全的记忆拼图全都记起。
突如其来的倦意忽地排山倒海而来,来到人间后,他便没休息过,他试着假寐了一会,却又跌陷至朦胧不清的噩梦中挣扎难休,好不容易自梦中惊醒,却以为自己还在孤牢内,他扬高了一双手试着想挣脱,却赫然发现手中无铐,这才想起,他已经回阳了。
晌午时分,外头的草木被日光照得萤萤闪亮,一派绿色沁眼,他坐起身茫茫四望,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睡了那么久,回首寻找震玉,不见佳人芳踪。
他原以为,她是饿了所以出去找东西吃,或者是她又如前些天般,又到她亲人的坟上发呆了,可一阵恶寒却自他的心底窜上,令他霍然站起。
还记得,昨夜他之所以会去钟灵宫,是因城中纷纷谣传护国法师即将以鬼子祭天一事,而在这事之外,他还另听见了一个消息……
今日是翟庆正式迁入以往震相所居的丞相府之日。
没来由的,胸口又再度泛起了痛意,那份疼痛越来越鲜明,他甚至觉得它疼得像是胸坎里的那颗心被人剐了出来的感觉,一份心慌冲动,驱策着他往外急急奔去,震玉那个傻瓜,她该不会是……
她是想借机报仇没错。
静站在震府侧门不远处隐蔽的一隅,震玉双目含冰似的看着里头熙来人往的一派热络景象,一座座朝中高官大臣亲笔所提的匾额,由下人一一扛进了府内的厅堂,就连大门上昔日圣上亲赐的震相府这三字,也改由御笔亲提的翟相府所代替。
袖中的刀刃清凉凉地贴着她的细腕,她默不作声,趁着府中之人繁忙、翟庆亲自来到府门外欢迎贵客之际,正想一口气冲出行刺翟庆个措手不及,冷不防的,一双冷冰的大掌,一手掩住她的口鼻,一手揽紧她的腰肢,将她给拖拉至暗处里。
遭人一把揪住的震玉,奋力地想挣脱,此时,一道熟悉的男音,却淡淡地自她的头顶上罩了下来,让她认出了他。
“别动。”飞快赶来的殒星边说边将她拖到府后的小巷里。
“放手……”眼看着就将错失这次的机会,震玉怎么想就怎么不甘心。
他用力扳过她的身子,试着压下浑身冲动的她。
“你找死吗?”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朝庭命官?运气好的话,她或许可以杀了翟庆,但她同样也会逃不过死罪,运气不好的话,她可能连翟庆的衣角都还没碰到,恐就已被大卸八块。
她紧咬着唇,恨意让眸子都发亮了,“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错过让你被绑上刑台的机会?”他哼了哼,不理会她的反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得越离越远。
“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要试!”震玉想扯开他的钳制,虽明知他是出于善意不要她枉死,可她胸口里的那腔愤火,却不能就这样被随着亲人被埋落黄泉。
因她高吭的嚷声,府边四处的巷子里的人们,纷纷好奇地回首探看,殒星敏锐地察觉后,陡地将她往怀里一带,低首密密封住她的红唇。
她怔在他那带着凉意的双唇里,水眸张得大大的,像是没有焦距,一抹淡凉的味道,似是涓涓细流,悄悄地渗透她的心房,复仇之火的温度一下子降了,那么快、那么措手不及,连她也觉得意外。
在耳边又传来脚步声时,殒星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以眼催眠着她的,促她闭上眸,在她会意地合上水眸后,他也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眸。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吻过一个女子了?他几乎都忘了,所谓的女人,不但有血有肉,还有着不盈一抱香馥馥的娇躯,她那浅促的呼息声,绕在耳畔,像是漠地里七弦琴短促的音调,淡淡缭绕在鼻梢的芳靡香气……
不,在她身上,是种浴沐在雨夜里的百合香,每每想起一身素衣站在雨中的她,他总忍不住会想起,那雨中空谷中孤零零的百合。在他的眼底,她是一株百合的化身,那么孤独,却又坚强。直到见到这番厮磨情景的人们,都嘲弄地挥手而去时,殒星才释放四片密合交酌的唇,在松开手时,不知怎的,手心依旧恋恋,似乎是不想那么快地放开她。
喉际,有些焦渴,他深吸了几口气,清了清嗓子后,才微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低声向她解释。
“我不是想轻薄你。”那时,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淡淡的绯红仍在震玉的颊上徘徊,她别过头去,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后转身又迈开了步子。
“听我的,不要。”以为她不肯放弃的殒星,忙不迭地捉住她的皓腕。
震玉缓缓回眸,“你会放开我让我去吗?”再被他阻拦下去,翟庆就要迎客进府了,到时,她也将失去这回的良机。
“不会。”她的固执点燃了他眼底的执拗,“别忘了,你的这条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我可不允许你再度糟踏它。”
她的命是他的?震玉屏着气息,因他这句话,仿佛心灵深处某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被他探进了。
他这双黑如深水的眼眸看见了吗?他是否看见了她的极力想要掩藏的……
“走吧。”不想再让她又改弦易辙,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披在身后的素绸盖至她的头上,以免她会被人认出她的模样,再挽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小巷。
震玉甚觉可惜,“可是……”
“会有机会的。”他低声地安抚,来到大街上扬手为他们顾来了一辆车。
但两脚一站定在大街上,震玉立即紧张地握住他的掌心,他微微一怔,马上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他刻意一手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揽靠至自己的怀中,在过往的行人眼里,他们并没有令人起疑,最多不过是对春日结伴出游的恩爱小夫妻罢了。
双双坐上车后,震玉便合上眼倒靠在车窗上,殒星伸手探向她的额际,才发现她烫热得吓人。
“你到底在那站了多久?”她该不会是趁他睡着之后就去丞相府了吧?
“我不知道……”她费力地摇首,感觉自己绷了一日的身心,在一见到他后,就像初时与他相见时一样,随即就会因他而安心下来。
“靠着我。”殒星一掌将她的额际按进自己的肩窝里,她颤动了一下,他忍不住皱眉,“很冷吗?”
然而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紧合着眼帘,“好温暖……”
他的剑眉高高地耸起,“温暖?”他的人是死的,血是冷的,而她却说……温暖?
“嗯,你好温暖。”震玉在他的怀中稍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因为疲累,故而没工夫去忌讳所谓的避不避嫌,径自在他的怀中找着了舒适的姿势。
好奇怪,为什么每每在他的面前,即使她自认自己够坚强,可却总会在他的眼下找着她不愿承认的脆弱?只要一靠近他,她就不得不去承认,其实她是那么的害怕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
从来没和人贴得这么亲近过,从来,没有任人这般亲呢过,震玉轻轻用颊偎着他凉凉的颈间。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明明就是冷的,可是她却觉得温暖,而且那份暖意,是打心底的让她感觉自己又再度活了起来,是让她那么深刻地眷恋着。她将脸庞埋进他的肩窝里,深深吸嗅着他的气味。
家破人亡的初时,在极度孤寂害怕之余,她曾想过,无论是谁都好,是谁都可以,只要有人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拥抱着她、愿意提供一片宽肩让她倚靠,那么她便能够在这个人世继续走下去,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的就好了。
可是现在,她却只希望能够伴在她身边的,不是人也不是其他,而是他这只鬼,因为他身上,有着和她相同的味道,都是那深入骨髓的孤寂之味,她总会在他身上嗅到黄沙、暖阳的气息,仿佛只要沉沉地倚向他,她就会被一片能够不计较她的前尘往事、过去未来的沙漠给包容着,只要像这般栖息在他的肩上,她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