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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一生的命运可能就完全不同了。”我说。
“命运虽然不同,但我对大海的感情没有变。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问过母亲,我是从哪里来的,母亲说是从海边抱来的。从那以后,我就认为我是海的女儿。”
海的女儿?多么浪漫和富有诗意!当年那个劈波斩浪的游泳健将,靠自己的奋斗已成为局级领导干部,我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别有什么灾难降临到她的头上,像她这样出类拔萃的女人应该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然而,人们的良好愿望往往与事实背道而驰,灾难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中了她。
那是在研修班的最后一天上午,庞局长上台讲课。灾难出现时没有一点征兆。我坐在台下第一排,郑处长坐在主席台上,用满脸的笑容伺候着老上级。礼堂里回荡着庞局长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她很会讲话,语调、节奏控制得非常好,加上她的讲座内容既有宏观指导意义又有微观可操作性,所以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她的课讲完之后,赢来了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她站起来,向大家鞠躬。就在这时,她突然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通过话筒在礼堂里轰鸣。我看她用左手撑在讲台上,右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郑处长慌忙站起来,递给她一杯水,她摇摇手,刚想坐下,却不料喷出一口鲜血。
全场几乎同时惊叫了一声。我蹿上台去,抓住了庞局长的身子,扶她坐下。她坐在椅子上,又吐了几口血。血浸湿了她的讲稿,她的目光黯淡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啊?”郑处长慌得手足无措,傻了一般大哭起来。
我抓起话筒宣布:“散会!”然后,抱起瘦瘦的庞局长向外跑去。
小鲁比我更快地跑向医务室,片刻之后,几个医生跑出来迎接。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医务室的负责人出来对我说:“病情很严重,需要立即送秦皇岛医院检查确诊。”
庞局长被抬进急救车,郑处长抹着眼泪,傻呆呆地看着她。我看他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对他下了命令:“郑处,你和小鲁陪庞局去医院,这里由我来负责。”
庞局长忽然直起身子说:“小宋,有老郑一个人陪就行了。我可能要转回北京的医院,这里就交给你了,收好尾,算我拜托你了。”
“您放心,我一定让大家安全顺利地返京。”我说。
郑处长上了车,坐在庞局长的身边。急救车呼啸着疾驶而去。
“庞局吐那么多血,会得什么病呢?”小鲁自言自语地说。
五十五
15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清新的空气搅动起我内心的燥热,就连湿漉漉的衣服也被这股燥热烘干了。我似乎发起了高烧。中医说,高烧是一种治疗手段,能杀死很多种寄生在体内的病菌。人的欲望是不是病菌呢?用什么治疗手段才能把这种病菌杀死?
回到北京后我就得到消息,庞局长的病已经确诊,经过三家医院的检查,结论是一致的,胃癌晚期。她选择在肿瘤医院做手术。在我们回来上班后的第一天,郑处长陪着我和小鲁一起去了医院。
人在得知自己患了绝症之后,最大的变化是精神上的变化。多数的人是承受不住打击而在精神上提前死亡的。庞局长的精神状态出乎我的意料,她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迎接我们的到来。
“研修班还圆满吧?”她问。
“很圆满,所有参加研修班的人都回来了。”我回答道,眼眶有些发热,喉咙有些发紧。庞局长又瘦了不少,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将她折磨得有些变形了。
“你们辛苦了。我犯病的时候把你们也吓坏了,对不起啊。”
“庞局,您别这么说,是我们没有照顾好您。”小鲁说。
“这不是照顾的问题,病找上你了,躲是躲不掉的。”她说着咳嗽起来。
郑处长连忙扶她躺下,埋怨道:“别说话了,躺下休息。”
“躺下休息可以,不说话可不行。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所以现在要多说几句。”她表情轻松地说。
“可以采取保守疗法吧?”我问。
“不,我即使死在手术台上,也要动这个手术。听说把病灶割去,还有恢复健康的希望。要是保守疗法,就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庞局,您一定要安心治病,我一定协助郑处把工作做好。”我向她表示了决心。我们把工作干好,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安慰。
“记住,你这可是向一个病人许下的诺言,一定要遵守啊。”庞局长伸过手来。
“我保证,请您放心吧。”我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一股凉气穿透我的身体,我险些打个冷战。
“老郑,在工作上你要多听小宋的意见,别擅自做主。”庞局长叮嘱道。
“我知道了。”郑处长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我求求你别说话了。小宋,你们该走了,让庞局休息吧。她明天就动手术了,今天不休息好了,会增加危险的。”
在郑处长的要求下,我和小鲁离开了医院,郑处长一个人留下了。
手术这天,我和郑处长,还有小姜,代表全处的同事守候在手术室外。局综合处处长老王代表局领导来了。他是来履行职责的,脸上看不到多少痛苦的表情。庞局长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来了,一家人还被阴影笼罩着,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听郑处长说是庞局长原来工作单位的朋友。
庞局长进手术室的时候,向所有等候手术结果的人挥了挥手。她的表情镇定自若,不像是接受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倒像是去做普通的体检。我想,如果她就此一去不返,她留给亲人、朋友、同事的最后形象,还是很潇洒的,和死神约会,能够潇洒地挥挥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这个表面瘦弱的女人太刚强了。
八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宣布,手术获得成功。所有的人都兴奋了,只见郑处长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流着眼泪,抓起人家的手使劲摇晃:“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医生把手抽了回来。他的手是握手术刀的,不是被人随便摇晃的。医生说:“下一步就看病人的恢复了,病人要在三天后才能醒过来,希望大家不要打搅她。”
庞局长被推出来的时候,果然还在昏睡,看到她匀称呼吸的样子,我们放心地离去了。临走时,我们谢绝了庞局长的丈夫一起进餐的邀请,但出门后,郑处长却坚决要求我和小姜还有王处长陪他一起去吃饭。可能是他大喜过望的缘故,在饭桌上,他反复说,像庞局这么好的人,不该这么早死,也不会这么早死的。看他的酒越喝越高,我担心他重演民族饭店那场闹剧,就让服务员赶紧结账,把他送上出租车,让他回家醒酒去了。
庞局长是在第三天上午醒来的。她刚一苏醒,就提出了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要求。她要护士拔掉倒尿管和输液的针头,要下床走一走。我和她丈夫正好在她身边,都劝她再躺着恢复一段时间,她说:“我倒要看看癌症有多厉害。我就不信我走不了。”面对她的固执,她丈夫也无可奈何,只好求助于护士劝阻她的冒失行为。
护士吓得叫来了医生,医生用严厉的口吻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行,绝对不能下地。刀口还没有愈合,弄感染了谁负责?”
五十六
“医生,我只想试一试,出了问题我自己负责。”她说着坐了起来。
“我行医二十多年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刚醒过来就下地,还要不要命了?”
“我想早日返回工作岗位,锻炼就要从现在开始。”
“你一定要走的话,就让护士扶着你走几步。”医生妥协了。
护士撤掉倒尿管和输液的针头,扶她下了地。她让护士松开手,自己向前走去。看她颤颤巍巍随时要跌倒的样子,我的心被揪到了嗓子眼儿。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她倒在了丈夫的怀里。等她重新躺到床上后,她丈夫替她擦着满脸的汗珠,埋怨道:“瞧你,都这样了还这么任性。”
“我已经能走路了,下一步就是走多远的问题了。”庞局长疲倦地说。
自从庞局长得了绝症之后,郑处长似乎也得了什么病。他不仅脾气见长,动不动就发一通火,而且喜欢大权独揽,不愿和我商量事。由于我在庞局长面前做出过承诺,所以我并不和他计较,能过去的事就放他一马,谁让他心情不好呢?
我的退让使他犯了官场大忌,不知天高地厚了。那次在我们召开的“民办技术学校管理办法”座谈会上,他当面让张局长下不来台,搞得张局长又气又恼。
参加座谈会的人大部分是民办技术学校的校长,管理办法是小白起草我修改的,为了体现领导的重视,我请张局长来坐镇。作为具体办学单位,校长们希望主管部门管得越少越好,不管什么办学条件,都来争颁发技术等级证书的权力。在管理办法上,我们对学校的办学条件和颁证权力作了明确规定。
郑处长作为主管部门的负责人之一,应该从管理部门的角度强调管理的重要性,谁知他跟拿了回扣似的,大谈淡化管理的必要性。张局长见他误导校长们,出面制止了他发言,并对此进行了澄清。不料,张局长的话刚说完,他就说,他对张局长的话持保留意见,他本人坚决赞成校长们的意见。张局长再次制止他的发言,他却说这是一个畅所欲言的座谈会,任何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不能搞成一言堂。张局长的脸色变青了,说了句“乱弹琴”,拿起笔记本退场了。小白想去追,被郑处长喝住了。
研究会的内部交流刊物本来是庞局长当主编,我当执行主编,小姜作为编辑,每月一期,正常出版。我和小姜参与具体的编辑工作每月拿三百元编辑费,没有人对此提出疑义。郑处长忽然提出他要和我共同当执行主编。我问他是否想拿编辑费,他说他要对处里的一切工作负责,不仅仅是编辑费的问题。我对他的无理要求提出了两条选择,一是维持现状,二是我不当执行主编。他采用了第二条,堂而皇之地当上了执行主编。小姜见我退了,也不愿当编辑了。郑处长有他的办法,在处里公开招聘编辑,结果无人响应,他只好把编辑工作强行压在小吕头上。
小吕从北戴河回来后,开始对郑处长总是有意躲闪,但郑处长打着工作需要的名义布置给她编辑工作,她又无法拒绝。加上编辑费的诱惑,郑处长把编辑费提高到八百元,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吸引力,也不管能否承担,就应承下来了。她倒是十分投入,真像那么回事地干了起来。而且她当了编辑以后,和郑处长的关系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加班加点是她的常事。有天早晨,我在做卫生时,在办公室的纸篓里发现了一大团可疑物,这团由手纸构成的可疑物,我宁愿相信是谁感冒丢下的遗弃物,不是男人身体的排泄物,但全处没有一个人感冒。
由小吕编辑的刊物终于印出来发出去了,她和郑处长如愿以偿地领到了编辑费。对这本刊物我本不想看,只是无意中扫了一眼封面上的标题,一个错别字赫然跳入我的眼帘。我抓过刊物,翻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第一篇是根据杜局长的讲话录音整理的,粗粗看下来,三千多字的文章,错别字和语法不通等问题,竟有上百处。最要命的是,局长的名字杜竞才变成了杜竟财。我把刊物放到一边,知道好戏已开场了。
果然,没过几天,杜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要郑处长去他的办公室。我不知道杜局长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去了半个多小时后回来了,一进门他就炸了:“庞局不在就欺负我,让我写检查,姥姥的,我就他妈的不写,看你姓杜的怎么办?有本事把我撤了,有庞局在,看你们谁敢?”
我不能听他公开辱骂局领导,劝肯定劝不住,听他骂等于是同流合污。三十六计走为上,我站起身去了另一间办公室。我刚进屋,就见小吕放下电话,向外走。她看了我一眼,像是过去躲避郑处长似的躲避我,低着头匆匆而过。
“宋处,你看这期刊物了吗?”小姜扭过头来问我。
“看了,出了点错。”我说。
“出了点?”小姜叫了起来,“幸亏没有我的名字,要不我非跳楼不可。”
五十七
“杜局已经找郑处谈话了。”我告诉大家事情的最新进展情况。
“小吕肯定是被郑处叫过去的。”小鲁说,“她也真够可怜的,生被郑处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