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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为了你。”那少妇道:“他……他总该还有几分同门之
情,说不定,我能求求他们……”那汉子厉声道:“难道我夫
妇还能低头向人哀求?这马负不起我们三个。快去!”提身纵
起,大叫一声,摔下马来。
那少妇勒定了马,想伸手去拉,却见丈夫满脸怒容,跟
着听得他厉声喝道:“快走!”她一向对丈夫顺从惯了的,只
得拍马提缰,向前奔驰,一颗心却已如寒冰一样,不但是心,
全身的血都似乎已结成了冰。
自后追到的众人望见那汉子落马,一齐大声欢呼起来:
“白马李三倒啦!白马李三倒啦!”十余人纵马围了上去。其
余四十余人继续追赶少妇。
那汉子蜷曲着卧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死了。一
人挺起长枪,嗤的一声,在他右肩刺了进去。拔枪出来,鲜
血直喷,白马李三仍是不动。领头的虬髯汉子道:“死得透了,
还怕什么?快搜他身上。”两人翻身下马,去扳他身子。猛地
里白光闪动,白马李三长刀回旋,擦擦两下,已将两人砍翻
在地。
众人万料不到他适才竟是装死,连长枪刺入身子都浑似
不觉,斗然间又会忽施反击,一惊之下,六七人勒马退开。虬
髯大汉挥动手中雁翎刀,喝道:“李三,你当真是个硬汉!”呼
的一刀向他头顶砍落。李三举刀挡架,他双肩都受了重伤,手
臂无力,腾腾腾退出三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十余人
纵马围上,刀枪并举,劈刺下去。
白马李三一生英雄,一直到死,始终没有屈服,在最后
倒下去之时,又手刃了两名强敌。
那少妇远远听得丈夫的一声怒吼,当真是心如刀割:“他
已死了,我还活着干么?”从怀中取出一块羊毛织成的手帕,
塞在女儿怀里,说道:“秀儿,你好好照料自己!”挥马鞭在
白马臀上一抽,双足一撑,身子已离马鞍。但见那白马鞍上
一轻,驮着女孩儿如风疾驰,心中略感安慰:“此马脚力天下
无双,秀儿身子又轻,这一下,他们再也追她不上了。”前面,
女儿的哭喊声“妈妈,妈妈”渐渐隐去,身后马蹄声却越响
越近,心中默默祷祝:“老天啊老天,愿你保佑秀儿像我一般,
嫁着个好丈夫,虽然一生颠沛流离,却是一生快活!”
她整了整衣衫,掠好了头发,转瞬间数十骑马先后驰到,
当先一人是吕梁三杰中老二史仲俊。
吕梁三杰是结义兄弟。老大“神刀震关西”霍元龙,便
是杀死白马李三的虬髯汉子。老二“梅花枪”史仲俊是个瘦
瘦长长的汉子。老三“青蟒剑”陈达海短小精悍,原是辽东
马贼出身,后来却在山西落脚,和霍史二人意气相投,在山
西省太谷县开设了晋威镖局。
史仲俊和白马李三的妻子上官虹原是同门师兄妹,两人
自幼一起学艺。史仲俊心中一直爱着这个娇小温柔的小师妹,
师父也有意从中撮合,因此同门的师兄弟们早把他们当作是
一对未婚夫妇。岂知上官虹无意中和白马李三相遇,竟尔一
见钟情,家中不许他俩的婚事,上官虹便跟着他跑了。史仲
俊伤心之余,大病了一场,性情也从此变了。他对师妹始终
余情不断,也一直没娶亲。
一别十年,想不到吕梁三杰和李三夫妇竟在甘凉道上重
逢,更为了争夺一张地图而动起手来。他们六十余人围攻李
三夫妇,从甘凉直追逐到了回疆。史仲俊妒恨交迸,出手尤
狠,李三背上那支长箭,就是他暗中射的。
这时李三终于丧身大漠之中,史仲俊骑马驰来,只见上
官虹孤零零的站在一片大平野上,不由得隐隐有些内疚:“我
们杀了她的丈夫。从今而后,这一生中我要好好的待她。”大
漠上的西风吹动着她的衣带,就跟十年以前,在师父的练武
场上看到她时一模一样。上官虹的兵刃是一对匕首,一把金
柄,一把银柄,江湖上有个外号,叫作‘金银小剑三娘子”。
这时她手中却不拿兵刃,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史仲俊心中蓦地升起了指望,胸口发热,苍白的脸上涌
起了一阵红潮。他将梅花枪往马鞍一搁,翻身下马,叫道:
“师妹!”
上官虹道:“李三死啦!”史仲俊点了点头,说道:“师妹,
我们分别了十年,我……我天天在想你。”上官虹微笑道:
“真的吗?你又在骗人。”史仲俊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个笑靥,
这般娇嗔,跟十年前那个小姑娘没半点分别。他柔声道:“师
妹,以后你跟着我,永远不教你受半点委屈。”上官虹眼中忽
然闪出了奇异的光芒,叫道:“师哥,你待我真好!”张开双
臂,往他怀中扑去。
史仲俊大喜,伸开手将她紧紧的搂住了。霍元龙和陈达
海相视一笑,心想:“老二害了十年相思病,今日终于得偿心
愿。”
史仲俊鼻中只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心里迷迷糊糊的,又
感到上官虹的双手也还抱着自己,真不相信这是真的。突然
之间,小腹上感到一阵剧痛,像什么利器插了进来。他大叫
一声,运劲双臂,要将上官虹推开,哪知她双臂紧紧抱着他
死命不放,终于两人一起倒在地下。
这一着变起仓卒,霍元龙和陈达海一惊之下,急忙翻身
下马,上前抢救。扳起上官虹的身子时,只见她胸口一滩鲜
血,插着一把小小的金柄匕首,另一把银柄匕首,却插在史
仲俊的小腹之中,原来金银小剑三娘子决心一死殉夫,在衣
衫中暗藏双剑,一剑向外,一剑向己。史仲俊一抱着她,两
人同时中剑。
上官虹当场气绝,史仲俊却一时不得毙命,想到自己命
丧师妹之手,心中的悲痛,比身上的创伤更是难受,叫道:
“三弟快帮我了断,免我多受痛苦。”陈达海见他伤重难治,眼
望大哥。霍元龙点点头。陈达海一咬牙,挺剑对准了史仲俊
的心口刺入。
霍元龙叹道:“想不到金银小剑三娘子竟然这般烈性。”这
时手下一名镖头驰马来报:“白马李三的尸身上又搜了一遍,
没有地图。”霍元龙指着上官虹道:“那么定是在她身上。”
一番细细搜索,上官虹身上除了零碎银两、几件替换衣
服之外,再无别物。霍元龙和陈达海面面相觑,又是失望,又
是奇怪。他们从甘凉道上追到回疆,始终紧紧盯着李三夫妇,
地图如在中途转手,决不能逃过他们数十人的眼睛,何况他
夫妇舍命保图,绝无随便交给旁人之理。陈达海再将上官虹
小包裹中之物细细检视一遍,翻到一套小女孩的衫裤时,猛
地想起,说道:“大哥,快追那小女孩!”霍元龙“哦”了一
声,说道:“不用慌,谅这女娃娃在大漠上逃得到哪里?”左
臂一挥,叫道:“留下两人把史二爷安葬了,余下的跟我来!”
一提马缰,当先驰去。蹄声杂沓,吆喝连连,百余匹马追了
下去。
那小女孩驰出已久,这时早在二十余里之外。只是在平
坦无垠的大漠之上,一眼望去看得到十余里远近,那小女孩
虽已逃远,时候一长,终能追上。果然赶到傍晚,陈达海忽
然大声欢呼:“在前面!”
只见远远一个黑点,正在天地交界处移动。要知那白马
虽然神骏,但自朝至晚足不停蹄的奔跑,终于也支持不住了。
霍元龙和陈达海不住掉换生力坐骑,渐渐追近。
小女孩李文秀伏在白马背上,心力交疲,早已昏昏睡去。
她一整日不饮不食,在大沙漠的烈日下晒得口唇都焦了。白
马甚有灵性,知道后面追来的敌人将不利于小主人,迎着血
也似红的夕阳,奋力奔跑。突然之间,前足提起,长嘶一声,
它嗅到了一股特异的气息,嘶声中隐隐有恐怖之意。
霍元龙和陈达海都是武功精湛,长途驰骋,原不在意,但
这时两人都感到胸口塞闷,气喘难当。霍元龙道:“三弟,好
像有点不对!”陈达海游目四顾,打量周遭情景,只见西北角
上血红的夕阳之旁,升起一片黄蒙蒙的云雾,黄云中不住有
紫色的光芒闪动,景色之奇丽,实是生平从所未睹。
但见那黄云大得好快,不到一顿饭时分,已将半边天都
遮住了。这时马队中数十人个个汗如雨下,气喘连连。陈达
海道:“大哥,像是有大风沙。”霍元龙道:“不错,快追,先
把女娃娃捉到,再想法躲……”一句话未毕,突然一股疾风
刮到,带着一大片黄沙,只吹得他满口满鼻都是沙土,下半
截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漠上的风沙说来便来,霎时间大风卷地而至。七八人
身子一晃,都被大风吹下马来。霍元龙大叫:“大伙儿下马,
围拢来!”
众人力抗风沙,将一百多匹健马拉了过来,围成一个大
圈子,人马一齐卧倒。各人手挽着手,靠在马腹之下,只觉
疾风带着黄沙吹在脸上,有如刀割一般,脸上手上,登时起
了一条条血痕。
这一队虽然人马众多,但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之中,在
那遮天铺地的大风沙下,便如大海洋中的一叶小舟一般,只
能听天由命,全无半分自主之力。
风沙越刮越猛,人马身上的黄沙越堆越厚……。
连霍元龙和陈达海那样什么也不怕的剽悍汉子,这时在
天地变色的大风暴威力之下,也只有战栗的份儿。这两人心
底,同时闪起一个念头:“没来由的要找什么高昌迷宫,从山
西巴巴的赶到这大沙漠中来,却葬身在这儿。”
大风呼啸着,像千千万万个恶鬼在同时发威。
大漠上的风暴呼啸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渐渐的
平静了下来。
霍元龙和陈达海从黄沙之中爬起身来,检点人马,总算
损失不大,死了两名伙伴,五匹马。但人人都已熬得筋疲力
尽,更糟的是,白马背上的小女孩不知到了何处,十九是葬
身在这场大风沙中了。身负武功的粗壮汉子尚且抵不住,何
况这样娇嫩的一个小女孩儿。
众人在沙漠上生火做饭,休息了半天,霍元龙传下号令:
“谁发现白马和小女孩的踪迹,赏黄金五十两!”跟随他来到
回疆的,个个都是晋陕甘凉一带的江湖豪客,出门千里只为
财,五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众人欢声呼啸,五十多人在
莽莽黄沙上散了开去,像一面大扇子般。“白马,小女孩,五
十两黄金!”每个人心中,都是在转着这三个念头。
有的人一直向西,有的向西北,有的向西南,约定天黑
之时,在正西六十里处会合。
两头蛇丁同跨上一匹健马,纵马向西北方冲去。他是晋
威镖局中已干了十七年的镖师,武功虽然算不上如何了得,但
精明干练,实是吕梁三杰手下一名极得力的助手。他一口气
驰出二十余里,众同伴都已影踪不见,在茫茫的大漠中,突
然起了孤寂和恐怖之感。纵马上了一个沙丘,向前望去,只
见西北角上一片青绿,高耸着七八棵大柳树。在寸草不生的
大沙漠中忽然见到这一大块绿洲,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这大片绿洲中必有水泉,就算没有人家,大队人马也可好好
的将息一番。”他跨下的坐骑也望见了水草,陡然间精神百倍,
不等丁同提缰催逼,泼剌剌放开四蹄,奔了过去。
十余里路程片刻即到,远远望去,但见一片绿洲,望不
到边际,遍野都是牛羊。极西处搭着一个个帐篷,密密层层
的竟有六七百个。
丁同见到这等声势,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自入回疆以来,
所见到的帐篷人家,聚在一起的最多不过三四十个,这样的
一个大部族却是第一次见到。瞧那帐篷式样,显是哈萨克族
人。
哈萨克人在回疆诸族中最为勇武,不论男女,六七岁起
就长于马背之上。男子身上人人带刀,骑射刀术,威震西陲。
向来有一句话说道:“一个哈萨克人,抵得一百个懦夫;一百
个哈萨克人,就可横行回疆。”
丁同曾听见过这句话,寻思:“在哈萨克的部族之中,可
得小心在意。”
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零零的有一座草棚。这
棚屋土墙草顶,形式宛如内地汉人的砖屋,只是甚为简陋。丁
同心想:“先到这小屋去瞧瞧。”于是纵马往小屋走去。他跨
下的坐骑已饿了一日一夜,忽然见到满地青草,走一步,吃
两口,行得极是缓慢。
丁同提脚狠命在马肚上一踢,那马吃痛,一口气奔向小
屋。丁同一斜眼,只见小屋之后系着一匹高头白马,健腿长
鬣,正是白马李三的坐骑。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白马,白马
在这儿!”心念一动,翻身下马,从靴筒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
刀,笼在左手衣袖之中,悄悄的掩向小屋后面,正想探头从
窗子向屋内张望,冷不防那白马“呜哩哩……”一声长嘶,似
是发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