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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顷权门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可以苟存圣世?何颜可以尸飨封禄!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贝锦萋菲之说,臣等自当奉还三封,受戮市朝,然后下从先臣,归先帝于玄宫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录旧勋,窃望少垂恺悌覆盖之恩。
奏书送到朝廷,犹如石沉大海。
桓玄闲居江陵,优游无事。荆州是桓氏发迹之地,桓温、桓豁、桓冲等兄弟子侄先后任荆州刺史数十年,故吏宾客遍布荆楚各地,根深叶茂,人多势众。桓玄甚为骄横,江陵士民怕他比怕荆州刺史殷仲堪还厉害。而殷仲堪是一个玄学名士,资望不深,对桓玄也甚为敬畏。有一回,桓玄到刺史厅前跑马,手持马矟在殷仲堪面前比比划划,摆出一副要刺杀的架势。殷中堪的中兵参军刘迈看不下去,讥刺说:“你的马矟之技有余,只是精通义理则不足。”桓玄满脸不高兴,殷仲堪见势不妙,大惊失色。桓玄离去,殷仲堪指① 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桓玄传》,下引此传者,不另注。
责刘迈说:“卿是狂人!桓玄晚上派人刺杀你,我岂能相救?”他让刘迈回建康躲避。桓玄果然派人来追杀,刘迈勉强逃脱。征虏将军胡藩路经江陵,对殷仲堪说:“桓玄志趣不同于常人,一副怏怏不得志之态,将军过份优崇他,恐怕于将来不利。”殷仲堪听了很不高兴。
吞并殷、杨太元二十一年(396)九月,晋孝武帝醉卧内殿,被张贵人杀死,太子司马德宗即位,是为安帝。安帝不辨寒暑饥饱,是个著名的白痴皇帝。太傅、琅邪王司马道子专制朝政。司马道子嗜酒如命,一天到晚喝得昏头昏脑,不问政事,尚书左仆射王国宝与从弟王绪专权用事,威震内外。当时,青、兖二州刺史王恭,荆州刺史殷仲堪士马强盛,王国宝、王绪劝司马道子削弱方镇兵权,加强中央实力。消息传出,内外骚动。桓玄备受朝廷排抑,早已心怀不满,见有机可乘,乃游说殷仲堪,挑唆说:“王国宝一向与诸君作对,唯恐不能早点对你们动手。现今既掌大权,与王绪互为表里,他们想撤谁换谁,无不如意。孝伯(王恭字孝伯)贵为皇上太舅,为朝野所重,他们一时不敢轻动,唯有先拿你开刀。你是先帝提拔的,破格居方面重任,但人们未必认为合适,都说你虽有思想意趣,却不是作方伯的人选。倘若朝廷下诏征你作中书令,用殷f 为荆州刺史,你该怎么办?”殷仲堪回答说:“这件事我担心很久了,不知足下有何高见?”桓玄又说:“王国宝奸诈凶狠,天下所知;王孝伯疾恶如仇,有过人之处。你赶紧秘密派人游说王恭起兵,以匡正朝廷,对他说你将率全荆士众顺流而下,推举他为盟主。我等亦当奋起追随,如此天下莫不响应。此事若能实现,乃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勋业啊!”殷仲堪仍犹豫不决。不几天,王恭派使者送信到江陵,邀殷仲堪与桓玄共同匡正朝廷,殷仲堪表示应允。
安帝隆安元年(397)四月,王恭以诛王国宝为名,起兵京口。司马道子惊慌失措,杀王国宝、王绪以释众怒,王恭遂罢兵回到京口。殷仲堪直到得知朝廷诛王国宝后才派兵进据巴陵,旋亦退兵。事后,桓玄趁机提出要作广州刺史。司马道子惧怕桓玄,又不愿让他久居荆楚,便任命他为假节、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兼广州刺史。桓玄受命,但并不赴任,仍然留居江陵,以等待时机。
第二年,王恭联合豫州刺史庾楷,以讨伐江州刺史王愉及谯王司马尚之兄弟为名,再次起兵京口。桓玄、殷仲堪一齐响应,共推王恭为盟主。司马道子不知所措,慌忙把军权交给十六岁的儿子司马元显,自己只顾酗酒。殷仲堪拨出五千军马交给桓玄,命南郡相杨佺期与桓玄同为先锋,自己率兵二万殿后,挥兵沿江东下,直达湓口。王愉毫无戒备,仓惶逃奔临川,为桓玄偏将所擒。桓、杨乘胜直驱建康,桓玄大败台军于白石,又与杨佺期进军横江。这时,北府兵名将刘牢之被司马元显所收买,刘牢之倒戈,王恭兵败被杀;庾楷也兵败,投奔桓玄。刘牢之率北府兵抵御荆州军,桓玄、杨佺期只得回军蔡洲。为了分化荆州军,司马道子采纳桓冲之子桓脩的建议,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杨佺期为雍州刺史,桓脩为荆州刺史,而贬黜殷仲堪为广州刺史。殷仲堪一听诏命,大为恼怒,催促桓玄、杨佺期进兵。桓玄、杨佺期得到好处,不想出兵。殷仲堪一气之下遽然回军荆州,遣使告谕蔡洲兵众说:“你们如不各自散归,我到江陵便杀尽你们的家人。”于是,杨佺期部将刘系立即带领二千人西上,桓玄等大惧,都赶快撤退,至寻阳才赶上殷仲堪。桓玄由于兵力有限,羽毛未丰,需要殷仲堪相助;殷仲堪丢掉了荆州刺史,也需依仗桓玄的声望。三人便在寻阳重新结盟,桓玄被推为盟主,大家共同约定,不接受朝廷诏命;又联名上书朝廷,为王恭伸冤,要求处死司马尚之,刘牢之等人。司马道子被迫让步,宣布恢复殷仲堪的荆州刺史。这次起兵,桓玄取得江州,得到最大的实惠。他被推为盟主后,更加骄矜,每以寒士裁抑杨佺期。而杨佺期为人骄悍,自以为出自北方高门弘农杨氏,最恨别人瞧不起,在盟誓坛上就想发难袭击桓玄,但被殷仲堪制止了。桓玄觉察到杨佺期有异谋,暗中有了吞并他的打算。
不久,殷仲堪等人的矛盾渐渐激化起来。殷仲堪担心桓玄跋扈,遂与杨佺期结为婚姻,相互支援;桓玄敌不过殷、杨二人,害怕被击灭,于是上书朝廷,要求扩大都督区,壮大实力。司马道子、司马元显也想借机挑起矛盾,让他们互相残杀,以达到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遂下令分杨佺期所督长沙、衡阳、湘东、零陵四郡归桓玄管辖,又以玄兄桓伟取代杨佺期之兄杨广为南蛮校尉。杨佺期受到损害,火冒三丈,即刻调集人马,声称援救洛阳,暗中想联合殷仲堪共击桓玄。殷仲堪顾虑重重,既畏惧杨佺期兄弟骁勇,难以对付;又担心桓玄一旦被击灭,杨氏兄弟得势,自己反而受害,故极力予以阻止。杨佺期孤掌难鸣,只好忍气吞声,偃旗息鼓。
隆安三年(399),荆州发大水,平地水深三尺,殷仲堪赈恤饥民,仓库空竭。桓玄早想火并殷、杨,见时机已到,率军乘机西上。首先袭取了屯积粮草的巴陵,继而进兵杨口,败殷仲堪之侄殷道护,随后占领距江陵二十里的零口。殷仲堪见大势不妙,急召杨佺期相救,终因粮草奇缺而惨败,双双为桓玄所杀。
隆安四年(400)三月,桓玄一举夺得荆、雍二州,随即上表朝廷,求领荆、江二州刺史,朝廷授以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七州,后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以桓脩为江州刺史。桓玄不满意,上疏坚持领江州,朝廷不得已,加桓玄都督江州及扬豫八郡,并领江州刺史。桓玄得寸进尺,又提出以兄伟为冠军将军,雍州刺史,以侄子桓振为淮南太守,朝廷都不敢不从。这时,浙东一带的农民起义正风起云涌,势不可挡,朝廷忙于派兵镇压,无暇西顾。司马元显代父执掌朝政后,继续用佞臣,树亲党,聚敛无度,朝纲紊乱。加之桓氏子弟布列朝野,势力强大,故桓玄的种种非分之求,朝廷都有求必应。
桓玄独霸荆楚,兵强马壮,乃广树腹心,安插亲信。以兄伟为江州刺史,镇夏口;以司马刁畅为辅国将军,督八郡,镇襄阳;派遣桓振、皇甫敷、冯该戍湓口,控扼寻阳。迁沮、漳蛮人两千户于江南,设立武宁郡;招集流民,立绥安郡。又在各郡置郡丞。朝廷下诏征广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入朝,都被桓玄擅留不遣。桓玄踌躇满志,自以为东晋天下三分有其二,而司马氏气数已尽,故多次指使人替自己上祯祥、献符瑞。
篡晋称帝隆安五年(401)末,桓玄写信指斥执政说:“今日朝廷显贵心腹,谁是时流清望?岂能说没有佳胜者,只是不能信任罢了。因为住昔朝政的失误,才酿成今日之祸患。朝廷上的君子,怎能没有看法,但因有身家性命之虑,故不敢说话。我忝任在外,所以能揭露事实。”司马元显读后大为恐慌,准备征讨桓玄。桓玄部下、武昌太守庾楷则担心桓玄结怨朝廷,一旦失败而祸及自己,暗中派人与司马元显联系,答应作为内应,司马元显大喜。桓玄派人切断长江航运,致使建康漕运不佳,公私匮乏,官军士兵不得不以谷皮、橡子充饥,给司马元显造成严重困难。
元兴元年(402)一月,司马元显以镇北将军刘牢之为前锋都督,以前将军谯王司马尚之为后部,称诏举兵伐玄。官军将要出发,桓玄堂兄桓石生时为太傅长史,及时送来了紧急秘密报告。桓玄原以为扬州一带闹饥荒,农民起义尚未剿灭,朝廷顾不上讨伐自己,正可待机积蓄力量,观衅而动。及接到桓石生的报告,得知司马元显兴师问罪,心中不免恐惧起来,打算固守江陵。长史卞范之献计说:“公威名远扬,谋略震动天下,司马元显乳臭未干,刘牢之不得人心,如果兵临京畿,恩威并施,则土崩瓦解之势可翘足而待,哪有延敌入境而自己削弱自己的道理?”桓玄闻言大悦,当即留下桓伟守江陵,上表朝廷,率师沿江东下。兵抵寻阳,发布檄文,列举司马元显的种种罪行。檄文传到京都,司马元显吓得不敢下令开船。桓玄兴师甚失人心,自觉以下犯上,惟恐将士不为所用,常怀返旆之计。及至兵过寻阳,不见台军踪影,不禁大喜过望,将士们也个个精神振奋,沿路如入无人之境。兵抵姑孰,击败谯王司马尚之,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弃城而逃。当时,刘牢之兵屯冽洲,桓玄遣使劝降,刘牢之即敛手归降。桓玄挥兵直驱建康城外的新亭,司马元显不战自溃,弃船逃回京城,与其父司马道子在相府相对而泣,终被桓玄所擒。
桓玄攻入建康后,矫诏自命为总百揆,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又加假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等,署置丞相府的大小僚属。奏请杀司马元显、谯王司马尚之、尚之之弟恢之、允之及庾楷父子等人;流放司马道子到安成郡,未发而毒杀之;解除刘牢之的兵权,用为会稽内史。继而布置亲信占据要津,任命桓伟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堂兄桓谦为左仆射、加中军将军,典掌选举;桓脩为右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桓石生为前将军、江州刺史;心腹卞范之为丹阳尹,王谧为中书令、领军将军。改年号为大亨。不久又辞去丞相,自署太尉,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并给自己加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的殊礼。同年四月,桓玄出镇姑孰,姑孰当长江重要渡口,既是豫州治所,又是建康的西南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镇姑孰既可以控制朝廷,又可以掌握军事上的主动权,可谓一举两得。桓玄虽出居外镇,但朝中大事都要向他请示报告,小事则由桓谦、卞范之处理。
桓玄当权之初,还能有所作为,政治颇有起色。他大力整肃朝纲,黜凡庸之辈,远奸佞之臣,选用贤才,时局有所好转,京城内一时欢欣鼓舞。为了革除岭南贪污奢糜的弊政,他选派良吏吴隐之出任广州刺史。吴隐之以身作则,廉洁奉公,短期内使岭南风气为之一变。为此,他大加赞赏,称道吴隐之“处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革奢务啬,南域改观”,①提拔吴隐之为前将军,赐钱五十万,谷千斛。他曾试图革除豪强兼并,强弱相凌,百姓流离的劣政,但因阻力重重,加之政令繁密而无法实行。针对晋末佛教开始盛行、伤政害民的弊端,桓玄还提出沙汰僧尼,打击寺院经济的主张,并① 《晋书》卷90《良吏吴隐之传》。
亲自下达了淘汰僧尼的命令,命令中说:佛所责无为,殷勤在于绝欲。而比者陵迟,遂失斯道。京师竞其奢淫,荣观纷于朝市。天府以之倾匮,名器为之秽黩。避役踵于百里,逋逃盈于寺庙,乃至一县数千,猥成屯落。邑聚游食之群,境积不羁之众,其所以伤治害政,尘宰佛教,固已彼此俱敝,实污风轨矣!②他规定,除了那些精通佛理、恪守戒律的佛教徒外,其他僧尼一律淘汰,还俗为民,“严为之制,速申下之”③。
然而这一切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