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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得象是幼时误闯了海中最可怕的旋涡,身子浮沉在其间,快要一点点被吸入。用力地摆动着身后的鱼尾,却象被什么紧紧的拽住了,不留情地拖向越来越冰冷的黑暗中心。
不能呼吸,开始呛水。……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鱼,在水中自由随意,骄傲无比的鱼啊!
恍惚中,篱不解地疑惑着。
忽然地,他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拉住了,耳边是一个低沉飘渺的声音:“篱!……”
猛地惊醒过来,篱一身冷汗地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满心恍惚。
……没有冰冷的海水,眼前是一片明亮温暖的阳光。没有那自幼相随的金色鱼尾,他的下身已经永远变成了少年那修长健美的双腿。
还有,不是他一个人,有一双深沉熟悉的眼眸正近在面前,只是背对着东边阳光的来源,看不清那隐约散发着的,是什么情绪的光芒。
默默看着那眼眸很久,篱慢慢找回了属于他的思绪和记忆。
谴云宫。——依然是窗外云霞缭绕,室内永远一片清冷的谴云宫。
杨戬。——依然是这为之动过情、碎过心,本以为可以永不再见的杨戬。
可是,有什么是不对的。敖丰呢?孙悟空呢?……
“在想什么?……”赶在他发问之前,身前的人低低地问,声音是他不熟悉的柔和。
“我怎么在这里?敖丰他们……在哪?”他木木地问,按住了没着没落的、空空的胸口。身体异常得轻,象是要飘起来。做不成了鱼,该不会是可以做鸟了吧?……他苦涩地想。
很久听不见回答,只听得见远处几声清晨的青鸟轻啼,透过天庭的空旷遥远,穿云破晓。
“直健将军带了兵将及时赶到,把我从海底救了起来。”杨戬的目光安静而深邃,声音听不出起伏:“正巧见你落在一边,就顺手一并救了。”
竟是这样啊。……篱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我上岸后,把孙悟空打跑了,至于敖丰……”那人笔直的手臂指向了庭外的琼池:“还在老地方。”
琼池碧水,玉柱高耸,景物依旧。……一只一动不动的小白龙静静垂着头,被五花大绑着吊在了半空。
敖丰!……满心冰凉地看着那熟悉一幕,篱的身子动了动,似是想站起来,扑上前去。
“不要乱动!”绵软的身体被轻轻按住了,不由分说:“他没死也没伤,只是昏了。”
静静看着篱惊恐而伤痛的眼,杨戬的声音透着古怪:“这一次若再想救他,你……又该如何自处?”
听着那磁性语声里的引诱,篱愕然抬首。如何自处?……
是的,你该怎样自处?……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吧,说出你是谁!杨戬的心在急促地跳,眼中有他不自知的期待。
迎着他目光的那双眼,浮现了丝淡淡的讥讽。
慢慢挣开了他的掌握,篱躺了下去,漠然地解开了腰间松散的衣带。全身的衣物早已不知何时被换过了,清爽柔软,里面不着一物。打开的刹那,少年优美的身体上所有的隐秘一览无遗。……正好可方便玩弄吧,篱绝望地想。
眼角,是什么再度滑过脸颊?……
不知是这举动惊呆了,还是怎么,身子上方没有传来意想中的宽衣解带声。等待中,那人灼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半晌,却将他敞开在早晨微凉空气中的身体重新用衣物裹住了。
“篱,你又流泪了。”杨戬的声音有丝他不明白的嘶哑:“从今以后,我再不想……看见你的眼泪。”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句,篱忽然打了个冷战,想起了那个狂乱的夜。也是在这句话之后,这残忍的男子用了一种可怕的行动惩罚了他对这威胁的无视。
睁开朦胧泪眼,篱木然地看着床上眼泪化成的两颗浑圆珍珠,轻轻滚动着,依然散发着美丽而无情的光。
还要那人亲自动手吗?……惨然一笑,伸出颀长柔美却颤抖的手指,他绝望地抓起了那两颗珍珠,猛然地探向了自己的下体。
(二十一)
“你做什么?!……”手被忽然的大力死死握住了,抬首处,遇见的是杨戬震惊而迷乱的眼。
篱失神的眼中有迷惘,有无依,还有决然:“干什么?象殿下曾经做过的那样啊。……”
木然地说着,他想起了那夜曾被残忍地塞入体内的数颗珍珠,和它们被顶达的可怕深度。
掰开了他紧握的手心,杨戬几乎是争抢般,夺下了那两颗清凉的明珠。怔怔看着他,杨戬颓然地忽然抱紧了那依然在微颤的身子,似乎想把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越抱越是大力。
“篱!……篱!”他的声音别扭而沙哑:“我不是要你做这个!”
体会到怀中那身体的僵硬和冰凉,杨戬慢慢抬起了头:“睡下休息吧,你的身子……在海水中浸了很久。”
似乎不敢再面对那让他无处遁形的眼睛,手轻轻一挥,杨戬用上了很少使用的催眠术。
看着臂膀里沉沉的睡颜,杨戬怔立了很久。半晌终于放下了篱,仔细着掖好了他身上的被子,杨戬出门来到了琼池边。
手指划处,那条似是垂首昏迷的小白龙摇身而落,在空中变回了梅山六怪中最善于变化的白猿精。
“不用再演戏了。”显圣真君杨戬的声音沉沉的,是白猿精从没听过的疲倦:“你变化之术越发精进了。”。
“谢真君夸赞,不过小小障眼之术。不知真君可还有其他吩咐?”白猿精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再帮我去龙宫中问问——”杨戬沉吟着道:“失去了龙族的龙珠,除了不再能在水中畅游呼吸外,可还有别的不妥?……”
“是,如此白猿先退了。”那白猿精施了礼欲行。
“去东海和南海问吧。……不要去西海。”他身后,杨戬淡淡道。
静立在琼池那碧蓝的水波前,杨戬忽然纵身跃入水中。身体轻灵翩然,呼吸无阻自由,在那陌生的水域里,是他从没体验过的随意和安全。
感觉着胸中心口处那再呕不出、吐不掉的那颗龙珠,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落在了天际最东边的那颗桑树,靠近了灼热的太阳。
手指一痛,讶然睁眼,又是那只小青斑从水草中倏忽游了过来,愤怒地咬住了他的小指。
静静不动,杨戬再没象上次一样恼火地将那小鱼甩脱。看着手指渐渐渗出血来,血丝四散在了身边的水波中,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这水中,也曾有过这样凄艳的血痕四散飘荡,晕染开来。
“很想咬死我吧?”他看着小青斑:“用劲点。”
松开了咬得死死的嘴巴,小青斑愤怒地用头撞着他的身体。
“有话想说么?”杨戬看着那急怒的鱼儿,伸手一指点向了小青斑的脑门:“你修行未够,我也只能助你开口说话一时片刻,不能让你成了人形。”
“杨戬!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清脆稚嫩的语声忽然从那小青斑的口中脱口而出,似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声音。被这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小鱼自己也愣了一下,哗啦地摆了摆尾巴。
“你知道什么?”杨戬淡淡道。
“我知道篱公子曾经从海里把你救起来,和那天晚上救我一样!……”小青斑抽泣起来:“你当初昏迷不认识他也就罢了,可又怎么要把篱公子剥了鳞,想要他的命呢?!”
沉默着,杨戬没有答话。良久,他低声开了口,声音有点不稳:”我以为他想杀我。我以为……他去龙宫会他的情人。……”
“会情人?三太子喜欢那孙悟空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会是篱公子的情人?!”小鱼愤怒地淬了一口:“他俩说话的当儿,我一直在旁边,人家光明磊落的,偏你想得那么多,才是个真的无耻!”
说话?……说话能说出一身的吻痕来?
静静看着小鱼,想着那日篱身上明显的情事痕迹,杨戬的眼光有点冷了:这条小鱼儿一味忠心护主,却也是个善于撒谎的!
半晌淡淡一笑:“你也不用为他开脱,无论他回龙宫做了什么,从今后,只有我对他好的份。”
“呸!信你倒不如信那大太子!”小青斑不屑地吐了串水泡:“那天一样被篱公子刺得鲜血淋漓,大太子起码没象你一样把他往死里整!”
“你说什么?”杨戬皱了眉,心中忽然一跳。
“我说那日从龙宫回来,篱公子和我正撞见敖烈那混蛋纠缠。篱公子虽然拼命反抗,拿暗藏的骨刺伤了他好几处,可最终怎么斗得过你们这些如狼似虎的?!”小青斑的眼睛慢慢红了:“早知道回天宫会遭更大的罪,我还不如别趁机偷游了开,衔来西海龙王的衣角求救!”
踉跄了一下,慢慢靠在了池边,杨戬忽然觉出了这琼池之水的冰冷,似乎冷到了骨子里。可心口处那点火热却似乎猛然燃烧起来,烧得他满心灼痛,痛不能忍。
呆立了很久很久,杨戬将脸轻轻埋进了冰冷的水中,眼角,有滴热热的东西刚渗出,便溶进了四周的水中,仿佛并没出现过。
“篱没事了,他现在很好。”他低低道,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着那忠心的小鱼做着保证。“不管再有什么劫、多少难,今后有我护着他了。……”
……
再醒的时候,篱惊讶地看着身边宽敞舒适的车厢。金黄得有些刺目的阳光从辇车外照射进来,穿过了绛纱装饰,流苏宛然的窗棂。
仿佛听见了车厢里的动静,那只巨大的黑犬从前方的车辕上回过头来,一向冰冷兽性的眼睛中,竟有了丝温顺驯良的光芒。
耳侧,是呼啸的风声。远处,是雪白的云海。
手被握住了,象是这次昏睡时梦中所常常感觉的那样。
“和我回人间吧。”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谴云宫,杨戬回首静静看着他:“天府之国,川中平原的灌江边上,才是我的家。”
似是不太习惯这忽然的温柔,篱轻轻将手抽了回去,一时间,没有说话。
“敖丰呢?……殿下。”他道。
犹豫了一下,杨戬道:“他很好,早不在天庭了。”
沉默着,篱点了点头。
困难地开了口,杨戬低道:“篱……以后不要再叫我殿下,叫我杨戬吧。”
默默听着这陌生的温存语气,篱清澈的眼中渐渐迷惘,心中却有些隐约的明白。……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象他曾经满心渴求的那样,来得突兀,在这隔世的时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也一直……没被允许。”他淡淡道。
深深望着他,杨戬恍然想起了以前,这少年羞涩地叫着他姓名时那眼中的光彩,和被拒绝时错愕的黯然。
心中一痛,杨戬转开了话题:“人间很美,四季分明的,绝不象天宫一样永远那么清冷。”他继续着刚才的自说自话:“春天草长莺飞,秋天黄叶霜花。冬天虽然有点冷,但可以看到海底不能见到的雪。”
“杨戬,离我们从海中上来,……有多久了?”很长时间后,篱开了口。
“你昏睡了一天才醒来,后来又睡了一日。”
那就是已经虚度了两天啊,篱想。
微微笑了笑,他抬起了略显消瘦的下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杨戬,带我去人间,看我不曾见过的景色吧。”
“你想看什么?”有点惊喜,有点宠溺,杨戬轻轻将他揽在了怀里。
想看什么?……是春天的野花,秋天的黄叶,还是下雪?微微叹息着,他嘴角是飘忽的自嘲:“如果可以——我想在一天里看尽人间四季。”
静静打量着他,杨戬细不可察的微微怔了怔。
“办不到的,对吧?”篱淡淡道,有点走神。
“篱,只要是你要的,我都可以做到。”杨戬深深看着眼前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忐忑——怎么会如此地平静?没有怨怼,缺了埋怨,倒让他强烈地不安。
“我知道。”篱点点头,看向了云层下遥远的山川河流,笑得孤高:“……因为我值得。”
似乎震动了一下,杨戬不语了。
川中灌江边的玉垒山,石径回旋,林木蔽天,正是暑热的夏季。
立在了人迹罕至的山顶,杨戬举手挥退了左右,紧紧挽住了怀中的人,微笑着遥遥指向了山腰:“山腰的二郎庙,就是我的庙宇。”
远眺着那红墙青瓦,篱淡淡道:“敖丰踢坏的神像,修葺好了?”
“修好了。”杨戬一顿,终于道:“那天你见到绑在柱上的,——其实不是敖丰。”
“我已想到了。”篱淡淡道。有些事已是昭然,何必一定揭了穿来,再看那血淋淋的不堪?
望着庙中那绵密通明的香烟火烛,篱有些出神:“香火很旺盛啊。”
凝望着他,杨戬有点困难地开了口:“篱,或许——我不是个好男人,可我算是个很受四方子民敬爱的好神仙。”
环视着四周富庶广沃的川中土地,他沉声道:“这川中原本经年内涝,岷江灌江齐齐汹涌肆虐,是我来了此处后托梦给那李冰父子,才修了这造福千世的都江堰。”
“有这都江堰和二郎庙在,这川府之地,就永远能沃野千里,不知饥谨。”他望着脚下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