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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特别想埃迪。”
“你看,萨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谈些愉快的事吧,好吗?”
“希望你能原谅我对埃迪做的那些事。”
“我已经原谅你了,萨姆。这事我们已经了结了,卡门和我都能原谅你。”
拉尔夫低下头靠着萨姆说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要考虑一下,萨姆。”
“可以再等会儿,”萨姆说。
A排监舍走廊尽头的门打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向他们走来。来人是卢卡斯·曼,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警卫,曼停下来,看着这三个在黑暗中紧紧挤靠在床上的人。“亚当,有你的电话,”他神色紧张地说,“在前面办公室里。”
三个黑影同时直起身子。亚当跳起身来,等牢门一打开便一言不发地冲到外面。他的腹内在剧烈地翻腾,可他还是在走廊里一路小跑。“给他们点颜色看,亚当,”J.B.古利特对从面前跑过的亚当说道。
“谁来的电话?”亚当问紧紧跟在后面的卢卡斯·曼。
“加纳·古德曼。”
他们迂回穿过严管区的中心区匆匆赶到了前面办公室。电话机正放在桌子上,亚当上前一把抓起,顺势在桌子上坐下。“加纳,我是亚当。”
“我现在州议会大厦,亚当,就在州长办公室外面的大厅里,最高法院刚刚驳回了我们的所有上诉,在那里是没有丝毫指望了。”
亚当闭上眼睛停了停。“好吧,我估计会是这种结果,”他看了看卢卡斯·曼说。卢卡斯眉头紧皱,低下了头。
“你不要离开,州长将要发表一个声明,我五分钟后再挂电话给你。”古德曼说完放下了电话。
亚当也把电话挂上,他出神地盯着电话机。“最高法院把我们全部驳回了,”他对曼说,“州长马上要发表一个声明,古德曼很快会再来电话。”
曼坐了下来。“我很难过,亚当,非常难过,萨姆还挺得住吗?”
“我想,萨姆的情况比我还要好些。”
“这就奇怪了,是不是?这是我第五次经历这种事了,我总是很吃惊他们走的时候是那样的平静。天黑下来时他们就不再进行什么努力了。他们吃了最后一餐,和家人告别,对一切表现得异常冷静,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又踢又喊又哭,没有二十个人恐怕别想把我从观察室里拖出去。”
亚当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这时他看到了在桌子上放着一只空的鞋盒,盒子里面衬着铝箔,底部有一些碎点心。他们一个小时前出去时桌上并不曾有过那个盒子。“那是什么?”他不经意地问道。
“死刑点心。”
“死刑点心?”
“是的,住在离监狱南面不远的一个可爱的小夫人每次执行死刑时都会烤制一些。”
“为什么?”
“不清楚,实际上我不知道她那样做有什么必要。”
“那些是给谁吃的?”亚当看着残留的点心和碎屑问道,仿佛那是一堆毒药。
“警卫和管理人员。”
亚当摇了摇头。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无暇去分析烤制这些点心出于什么目的。
大卫·麦卡利斯特为了出席记者招待会特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海军服和新浆洗过的白衬衣,并打了一条深红色领带。他往头上喷些水,把头发梳理了一番又刷了牙齿,然后才从一个侧门进了他的办公室。莫娜·斯塔克正在为一些数据伤脑筋。
“电话终于停止了,”她松了口气说。
“甭管那些电话了,”麦卡利斯特边说边对着一面镜子检查了一下领带和牙齿,“咱们走吧。”
他打开门来到门厅里,两名警卫立刻迎上前来。他们一边一个拥着他走到大厅里,这里已是灯火通明。一群记者和摄像师拥上前来聆听州长的声明。他走到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上,那里挤放着十几只话筒。他对厅里的灯光皱了皱眉头,等人们静下来以后便开始了讲话。
“美国最高法院刚刚驳回了萨姆·凯霍尔的最后上诉,”他装腔作势地说道,好像记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似的。他说完停顿了片刻,摄像机沙沙作响,话筒在等待。“所以说,经过三个陪审团的审理和九年来向我们宪法体制下的每一级法院所进行的上诉,经过不少于四十七名法官对这个案件的复审,正义之剑终于降临到萨姆·凯霍尔的头上。他的罪孽是在二十三年前犯下的,尽管正义姗姗来迟,但仍不失其应有的威严。许多人都打电话来要求我赦免凯霍尔先生,但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无视对他进行审判的陪审员们的智慧,我也不能把我的意志强加给我们至高无上的法庭,我同样也不能违背我的好友克雷默一家的愿望。”又是一段停顿。他没有拿讲话提纲,显而易见这些话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我衷心希望对萨姆·凯霍尔执行死刑能够将我们这个饱受创伤的密西西比州痛苦的一章抹去。我呼吁所有密西西比州的人民经过这个悲伤的夜晚之后能够走到一起来,为了平等而努力,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
他向后退了一步,下面顿时响起了提问声。警卫将侧门打开,他走了出去。他们急速向楼梯走过去并出了北门,那里正有辆车恭候着。一英里外,一架直升机正等着他们一行。
古德曼来到外面的老式大炮旁边站下,不知为何把视线投向了商业区的高大建筑。在他面前的台阶下面,有许许多多举着蜡烛的示威者。他打电话向亚当通报了消息,然后他穿过人群和烛火离开了州议会大厦。他走过大街时响起了圣歌的诵唱声,直至他走出两个街区以外那歌声才渐渐消失。他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向赫兹·克里的办公室走去。
五十
回观察室的路比以往显得更加漫长。亚当一个人走在这个他已经很熟悉的地方。在这迷宫般的监舍里,卢卡斯·曼不知在什么地方离开了他。
当亚当在这座建筑物的中部等着一扇沉重的铁门打开时,他在刹那间意识到了两件事。首先他意识到此时四周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更多的警卫,更多的佩带徽章和在屁股后面挂着手枪的陌生人,更多的身穿短袖衬衫并系着聚酯领带的板着面孔的人。这是很不寻常的一种特殊情况,任谁也不能忽视它所带来的恐怖气氛。亚当估计到了执行萨姆的死刑时,监狱里的所有人员都会凭借各种关系和自己拥有的权力来到监舍。
他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是自己的衬衫已被汗水湿透,衣领紧紧粘在了脖子上。他把领带松了松,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地方的一台电动马达嗡嗡地响了起来,铁门哗啦哗啦地打开了。一定是某个正在值班的警卫在这个由水泥墙、水泥窗和铁栅栏门构成的迷宫中的什么地方按动了电钮。亚当走进大门来到下一排栅栏前,这是通向A排监舍的一处铁栅栏,他的手一直揪住领带结和下面的钮扣不放。他拍了拍前额,额头上并没有汗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湿热的空气。
由于关上了窗户的缘故,此时的A排监舍已近乎令人窒息。又是嗡嗡的马达声,又是哗哗的开门声,他进到了窄窄的走廊里。萨姆曾经告诉过他,走廊的宽度为七英尺半。三只阴暗的荧光灯在屋顶和地板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经过一间间黑黝黝的囚室,里面关的都是些凶残的杀人犯,他们此时都在祈祷和冥想,有几个甚至正在哭泣。
“是好消息吧,亚当?”J.B.古利特在暗影里恳求地问道。
亚当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前走着,他的视线掠过走廊上方的一扇扇窗户,剥起的油漆在上了年头的玻璃四周形成斑斑驳驳的阴影,他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了向那个垂死的人报告这一彻底绝望的消息,有多少律师曾经走过这段由前面办公室通向观察室的最后历程。死刑在这个地方并不鲜见,所以他觉得一定有不少人在这条路上经受过磨难。加纳·古德曼本人就曾经给梅纳德·托尔带去过这一绝望的消息,想到这里亚当感到多少有了些力量。
他不去理会站在A排监舍尽头的一小堆人伸着脖子向他投来的探询目光。他在最后一间牢门处停下来等着,门顺从地打开了。
萨姆和牧师仍旧弓着身子坐在床上嚅嚅低语,他们的头部在黑暗中几乎挨到了一起。两人抬起头来望着亚当,亚当坐到萨姆身边用手臂揽住他的肩头,此时他的肩头似乎显得更脆弱了。“最高法院方才把一切都驳回了,”他非常温和地说,嗓子几乎哑得发不出声来。牧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萨姆像是早就料到似地点了点头。“州长刚才也拒绝给予赦免。”
萨姆鼓足勇气想把肩膀挺起来,但却有些力不从心,肩头反而垂得更低了。
“愿上帝宽恕我们,”拉尔夫·格里芬说道。
“这么说,一切都完了,”萨姆说。
“所有上诉都给驳回了,”亚当小声说。
监舍尽头聚集在一起的行刑队员们兴奋不已的嘀咕声传了进来,死刑已是在所难免了。在他们后面毒气室的方向响起了撞门声,萨姆的双膝猛地缩拢在一起。
他安静了片刻——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刻钟,亚当也弄不清楚,时间仍然似乎是时断时续。
“我想该是祷告的时候了,牧师,”萨姆说道。
“我也这样想,我们等的时间够长了。”
“你看采取什么方式好呢?”
“嗯,萨姆,这要看你到底打算祈祷些什么?”
萨姆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先搞清楚上帝在我死后不会迁怒于我。”
“你想得很对,可你为什么认为上帝会迁怒于你呢?”
“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拉尔夫搓动着两只手。“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上帝忏悔你的罪过并请求上帝的宽恕。”
“所有罪过吗?”
“也不用一一列举,只要恳求上帝宽恕你所做的一切就行了。”
“听起来像是一揽子忏悔。”
“是的,一点不错。只要你是认真的就会奏效。”
“我要不是认真的就让我下地狱。”
“你相信有地狱吗,萨姆?”
“相信。”
“你相信有天堂吗?”
“相信。”
“你相信所有的基督徒都会进天堂吗?”
萨姆对这个问题想了好长一会儿,接着他点了点头才说道:“你呢?”
“是的,萨姆,我相信。”
“那我就按你说的来对待这件事吧。”
“好的。在这件事上就相信我好了,行吗?”
“只是觉得太容易了些。我简单祷告一下,一切的一切便都得到了宽恕。”
“为什么那也会使你伤脑筋呢?”
“因为我做过一些很坏的事,牧师。”
“我们都做过坏事,但我们的上帝有着无限的爱心。”
“你没有做过我所做的事。”
“把那些事讲出来会使你好过些吗?”
“是的,不讲出来我心里难以平静。”
“那就告诉我吧,萨姆。”
“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亚当问道。萨姆握了握他的膝头。“不用。”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萨姆,”拉尔夫望着铁门外面说。
萨姆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用一种不带任何色彩的低声讲述。他小心翼翼地把声音控制在只有亚当和拉尔夫可以听见的程度。“我残忍地杀了乔·林肯,我已经说过对此事非常懊悔。”
拉尔夫一边听着一边自言自语着什么。他已经开始祷告。
“我帮助我的兄弟们杀了那两个谋害我父亲的人。坦率地讲,我对这件事从来也没有后悔过。而今,人的生命已经具有了更高的价值,我认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在我十五岁或者是十六岁时曾经参与过私刑,我只是那伙暴徒中的一员,即使我当时想阻止那件事的话恐怕也做不到。但我试都没试,我觉得自己在那件事中是有罪的。”
萨姆打住了话头。亚当屏住呼吸,他希望忏悔就此结束。拉尔夫等了又等,终于说道:“完了吗,萨姆?”
“没有,还有一件。”
亚当闭上了眼睛,强打起精神继续听下去。他觉得头晕目眩,直想呕吐。
“还有一次私刑。是个叫克莱托斯的年轻男子,姓什么记不清了。那是一次三K党的私刑,我当时十八岁,对那件事我只能讲这些了。”
这个恶梦看来是永无止境了,亚当心想。
萨姆做了个深呼吸,静了几分钟。拉尔夫在更加紧张地做着祷告。亚当只是在等待着。
“克雷默家的两个孩子不是我杀的,”萨姆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本来没有必要去那里,也不该卷进那个乱子中。很多年来我一直对自己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