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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蕙暗自咂舌,原来长公主的事,早十七八年前便有谣言的,也真难为整个藜国上下装着没事人一般,每年热热闹闹地办祭花节了!
苏侯氏一向是不多言的人,便是和女儿也很少料及这些逸闻趣事,一时起了谈性,娘俩竟干脆列数了话本子的趣处,牡丹和绿意,并着林妈妈等人都听入了谜,等船外传来吼声的时候,众人才猛地惊醒。
这次随行的只有六个护院,也都在下舱里歇下了,此时听到外头的动静,匆匆套了鞋履便跑了上来,见船周的烛火竟耀的人睁不开眼,勉强看出约有四只船只。
前面的船只上头一面上有一块伤疤从左眼斜到下颌的大汉举着火把喊道:“不伤人,把船上的东西扔过来,便放行!”
护院头领姓杨,向来得苏志宏看重,此行特地派他跟随,这时也暗悔自个疏忽,忙进去请罪道:“夫人,此回始料未及,我等恐不及,还望夫人定夺!”
苏侯氏急道:“蕙蕙,这可怎么办?那都是你外祖家的一片心意啊!竟就这般全舍了吗?”
苏清蕙也实是没想到,一向平静的水阳江面,还能有此等强徒,但是毕竟明白钱财乃身外物,对杨头领道:“杨伯伯,这回不怪你,他们既要钱财,我们扔过去便是,但是,恐防贼人有诈,你扔些轻便的细软过去,大物先留着。”
见小姐面上十分平静,这等时候,还能拿主意,杨头领心里也稍微镇定了一些,领命出去,吩咐牡丹、绿意等捡些贵重的金银绸缎先拿出来,一面又对着江面喊道:“我等愿意留下钱财,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话音未落,江面又有人喊道:“哪来的废话,这江中的鱼可有几人没沾荤腥了!”
牡丹、绿意一听这话吓得手脚发抖,忙搬着首饰盒子交给护院,自个也不敢出船舱,就怕这起贼人见色起意!
苏清蕙心里也不由的在抖,在她的记忆里,匪患不仅仅是一帮乌合之众组合起来的,二十年前,晋王在内乱中去世,战乱虽然平息了,可是还有许多匪寇流串在各地,尤其是山多地势杂乱的蜀地,上一世张士钊和程修将流寇逼急了,那些人还曾偷袭过府衙。
真是不论哪一世,匪寇和她苏清蕙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缘分呵!
只是这一世,程修远在蜀地,是不能来救她了!
“小姐,小姐,你听,你听!”绿意竖着耳朵颤巍巍地道:“那些人要几个年轻女子过去!”绿意脚下一软,瘫在了地上。面上一片灰败。
苏清蕙柔柔一笑,带着几分凄苦,几分嘲讽,她就猜到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既做了匪寇,便回不了头,一群亡命之徒!
她竟还曾幻想着安然躲过一劫!
牡丹不知从哪处抽过来一根船桨,恨道:“滚他犊子的,凭他那起黑心肝的还想肖想老娘,我不弄死这帮匪贼子!”
苏侯氏紧紧抱着女儿,浑身颤抖,哭的扯心裂肺,“蕙蕙,心肝儿,娘就该让你留在仓佑城里哟!”
苏侯氏实是悔不当初!
生死逼迫之际,苏清蕙心底的那股子恐惧竟被压下了,如果她苏清蕙这辈子注定要葬身水阳江,是逃也逃不过的!对着牡丹道:“你去把杨头领喊进来!”
杨头领也是焦头烂额,要是就他和一帮子兄弟,不过殊死一战,也好过受这等窝囊气,可是,船上的夫人和小姐,杨头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伯伯,把船上的箱子、木头,还有我那箱子书都淋了煤油,点燃了扔过去,朝东边,现在恰东风,我们便顺着往下游去,逃的出去是命,逃不出去,也是命!”苏清蕙咬牙道。
苏侯氏猛地止住了哭声:“不,蕙蕙,让杨头领护着你走,娘给你们打掩护!”蕙蕙无疑是以卵击石!不是一艘船呀!是四艘船呀!她的蕙蕙如果被抓住……苏侯氏心下一阵颤栗,红肿的双眼盯着女儿,哭的沙哑的嗓子一字一句道:“蕙蕙,你是爹娘的心肝,无论如何,你得活下去!”
苏清蕙缓缓摇头,对着杨头领道:“杨伯伯,拖累你们了,还请杨伯伯去安排了!”
第26章 静悄悄
这四只船在水阳江面上流荡已有两年,以往只是偶尔出船打劫下过往船只,混个肚饱,没想到官府竟然一直未曾出面,胆子不由壮了些,半月前这江上的匪寇聚在一处商议着趁官府还没来得及出手,赶紧做几票大的好脱身。
也就半月,已经连续劫持了八艘来往船只,都是一早探点,专挑富贵人家、行商一类来作案,早在傍晚,牡丹、绿意跟着苏清蕙出船舱眺望的时候,这一伙人便已经盯上了。
原本也只想着劫财便成的,但是一早负责盯梢的,忍不住在众人间吹嘘道:“那船上的几个小娘子当真美艳得很,我赖三这辈子还真不曾见过这般细皮嫩肉的小娘们!”一边说着,一边砸着嘴,一脸的沉迷。
这时杨头领这边已经陆续抛了许多金银头面、绸缎过去,大伙儿见着船上的人当真是软蛋,一时贼心再起,便将主意移到了苏清蕙等人身上。
此时赖三正在船头仰着脖子唱:“碧纱纱窗外无个人咿咿呀,侬在床前跪咯,小娘子莫骂郞负心,回转身又亲香呦。”身后众人嬉笑道:“好,好,赖三儿,再来一嗓子!”
那赖三面上便有几分自得,道:“等着,俺这老粗也来句雅的!”勒了勒腰带,又清了嗓子唱道:“虽是郞我话儿嗔,小姐也一半推辞一半肯嘞!”
“咻”、“咻”几声,原本被围在中间的船只,忽地射出几只火箭,众人心头一惊,正待灭火,赖三忽又吼道:“急个啥,我就不信那弱柳扶枝一般的小姐,还能从我等好汉手中逃掉!”
又见几只火箭后,那船又没了动静,赖三道:“这小姐怕是不愿给我等兄弟享用,既如此,我等兄弟得拿出点气概来给小姐们看看才成,要小姐们知道,男人当是我们这等大老粗才够味!”一阵哄笑后,便要将船往苏清蕙那边靠,众人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一时都摩拳擦掌,准备上船逮人。
船舱内的苏侯氏面如死灰,抱着女儿的整个身子都僵了,苏清蕙努力稳着心神,这伙贼人这般多,杨伯伯几人怕是挡不住的,一旦他们上了船,她便是想葬身水阳江都不得了,摸着娘亲濡湿的鬓角,叹道:“娘,我们跳江吧!”
跳下去,好歹还有一丝生机。
苏侯氏怔怔的,一双眼茫然地看着女儿,喃喃道:“跳,跳,跳……”忽地抬头,犹还挂着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缕狠厉的光,“蕙蕙你和牡丹一起跳,娘不杀了这帮贼人,心头恨难消!”说着便起身往外走,拔下了头上的金凤簪子。
她夫妻俩那般珍视的女儿,竟给这起子匪寇逼到这等绝境,她便是死在这水阳江,也要见到仇人的血!
外头已然火光一片,杨头领领着护院立在船四周,对着要上船的匪寇挥着刀枪,但是已然有几人身上中了刀子,苏清蕙跟在苏侯氏后头出来,便听一个护院“啊!”地一声长吼,苏清蕙扭头刚好看见一把红刀子从衣服里抽出来,沾着血肉!
“小姐,夫人,你们快进去!”杨头领余光瞟到两人,忙喊道,一边又对着身后的牡丹道:“快,快,扔!”
那边牡丹接过绿意燃好的箱子、木头,噼里啪啦地往东边的船上扔,苏清蕙忙过去,捋下手上的镯子戒指,并着钗环,也一并扔过去,喊道:“百两一个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千金难求的蓝白晶石镶嵌金腕轮,金镶红宝石九龙戏珠手镯!”
四个船夫早已经备着往东边冲,此时见主家小姐夫人都出来了,忙没命地划桨,往东边的船上撞去,那刀疤脸正是在东边船上,见兄弟们都捡着什么簪子、镯子,暗叫不好!
忽地面前红光一闪,一箱子火苗并着油竟兜头往船上砸来,那火苗哗啦啦地全从箱子里钻出来,像是一只只着了火的飞鸽一样。
热油烫的众人四散,有些烫了脸、眼,忙跳下船。
杨头领见势,从自家船头跳到东边船上,挥舞着长刀,逮着船夫便一刀砍下去,一时船只摇摇晃晃,被上游迎头来的船撞得连连后退,却愣是顶在了苏家船只的前头,杨头领心下大惊,没料到这匪船竟这般结实!
牡丹扔完了木头、箱子,两脸黑红红的,也不知道在哪染得血迹,扭头问道“夫人,小姐,我们走不掉了,跳不跳?”
苏侯氏咬牙道:“跳!带着蕙蕙先跳!”
绿意喊道:“牡丹你陪着小姐,我护着夫人!”
“清蕙,清蕙!”远处忽地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苏清蕙心头大震!
忙跑到船头!
却见东边遥遥一片耀眼的红光,“是大人!夫人,是大人来了!”杨头领长刀一挥,砍下最后一个船夫,兴奋地吼道:“快撞过来,快撞过来!”
红光中,苏清蕙只看清船头上一个“仓”字旗,心上一松,忽地,裙子被什么扯住了,往下一看,竟是一只满布疤痕的大手,扯上了她的裙子!
另一只手攀在船缘上,那人露着湿漉漉的头,对着苏清蕙咧着嘴笑!忽地眼里迸出一道凶光,苏清蕙只觉下摆被猛地一带,便要往江里栽去。
一只羽箭射在了扯着裙子的那只手上,前头的杨头领忙将一只船桨扔在了要往下栽的苏清蕙的前头,正砸在苏清蕙的膝上,苏清蕙吃痛往后栽去。
遥遥火光中,苏清蕙恍然看见了程修,一如上一世匪寇闯进知州府里,漫天火光中,他骑着红棕马,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她没有被横梁砸死。
这一世,她同样不会淹死在这火光粼粼的水阳江。
东面的程修挽着弓箭,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要被扯下去!
想到这里,全然忘记苏志宏叮嘱的“活口”,一根,一根羽箭嗖嗖地没入了匪船上的血肉之躯中。
挡在前面的船终被赶来的官船挤到了侧边,苏清蕙只觉得脚下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哗啦啦地赶到了那个“仓”字旗的前头,见到了自家赤红着眼的爹爹,还有一身凌厉之气的程子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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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书房里,苏志宏坐在桌后,右手手指弯曲,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桌子,叹息道:“这回死了泰半,活口只有十余人,只能报匪寇殊死抵抗了!”
对面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道:“匪寇抵抗致死伤乃是常有的事!”
苏志宏微微点头,看着面前眼里露着昨夜的煞气,俨然恨不得不留活口的少年,想到昨夜正是这少年一箭一个匪寇,心下一窒。
谈完了匪寇之事,程修又旧事重提,弯着脊背,行礼道:“伯父,不知,此前子休提的事?”
苏志宏正想着如何拟折子,被程修这神转弯问得一愣,微咳了一声,淡道:“蕙蕙已经回来了,待她缓了精神过来,此事再议!”
程修心下大喜,既是能议,一切自是好说。一时想着自己面上太过冷漠,努力想露个笑容来,却见对面的苏伯父目里一惊。
待程修出去,苏志宏看着如今生得越发挺拔修长,肩宽腰细的少年,见其不疾不徐,阔步离去时,竟有几分大将的风姿!苏志宏靠在椅上,暗暗吁气,这小子还不如端着一张脸,猛地一笑,当真是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蕙蕙要是日后栽在他手里,“哎,何时是个头哦!”
慈父苏知府已然叹起女儿挣不脱、逃不掉的未来了!
苏知府在水阳江上一举击败猖獗半月有余的水匪,在第二日便已经传播开了,更有知情者知道,当夜,苏家夫人和小姐恰好被那起匪寇围攻,如若不是苏知府去得及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日,茶馆里、书肆里,便连菜市里,都有人知道,月半前东城张家大公子救了苏家小姐,月半后,蜀地的八品校尉程修在救苏家小姐于水阳江。
驿站里,程修对着对面嬉笑的管三,恨声道:“那些话都是你传出去的不是!”
管三摇着羽纱,微微笑道:“我若不出手,你能斗过那张士钊,人家可是在月半前就传出对苏家小姐一片倾心,不惜舍命相救!要是贸然嫁了你,可不得被说负心!”
这人以前是拿一管笔的,真是黑的也能说白的,程修这么些年也摸清了这人,就爱看他热闹,他实不明白,爹娘生前怎会将自己托付给这人!
此时看着那张笑呵呵的脸,程修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瞪道:“你这般说将出去,蕙蕙夹在两个男子当中,少不得被人议论纷纷!”要是惹恼了苏志宏,逼急了张士钊,后患无穷!
他就不能安安静静地,静悄悄地娶个媳妇回去吗!
第27章 提亲
东城张府里,张刘氏眯着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冷哼道:“你执意去贴苏家那个冷灶不成?”
张刘氏先前觉着儿子既是喜欢,娶回来也没什么,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愿意舍命去救苏家女儿!
他一身血迹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