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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从来,他都很少去注意别人,可是现在,他却时时刻刻地都在关心着唐先生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的心情、包括他的思绪。
大概是因为只有他才能看得见唐先生,所以不免想得多了一些吧。
后天,就会有人来接他们……招魂会有多久?啊,另外一个唐先生说会费时费力吧,那他要记得跟邑文说不用等门……不知道要不要带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看向指间那枚红绳戒。
事情过后,这个戒指就要拿下来了……那边的皮肤一定会比较白一点……不知道可不可以留下来做纪念?等他老了,就可以告诉孙子……对了,他不会有儿女,不过没关系,可以领养,或者告诉邑文的孩子也可以……
张邑祺愈走愈慢,脑袋里想的东西也愈来愈远,就在他可能会连续想到世界大同、宇宙和平的时候,有人出声唤了他。
“张先生!张先生!”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妇女,像跑百米似的拼死命从后面追上他,手里还拿着手机,神色十分慌张。
张邑祺被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是住在对面的房东,平时还蛮照顾他们兄弟的。
“陈……陈太太。”他有礼貌地打招呼。
“你怎么还在慢慢走?”有别于张邑祺的亲切,太太劈头就没好语气。
“呃?”张邑祺看着她急躁的态度,他才正想问房东太太为什么要跑这么喘……啊,又开始跑了。
陈太太发挥紧急危难时才会分泌的肾上腺素,拔腿继续往前飞奔,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大喊:“你还不赶快!”“啊?”快什么?哪里又有买一送一大特价吗?张邑祺只能联想到平常陈太太惟一会奔跑的原因。
“你不要再发呆了!刚刚有人告诉我,你们住的那栋公寓失火了!”
失……失火
“咦?”
张邑祺的思维在瞬间断线。
失火?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唐沐两个人互相对望,脸色都震惊得完全苍白。
他们很快地同时想到一个最要命的严重问题——
沉睡的肉身还在房子里!
红色的火舌从公寓吞吐出来,伴随着浓密不绝的黑色烟雾,骄傲地层现它妖艳的姿态,美丽却也致命。
不停流动的火焰,彷佛具有强大的生命力,随着气流扬起骇人的舞姿,以绝对的压倒性震慑所有人的目光。
又是恶意的纵火,从无人居住的二楼开始窜烧,因为纵火者倒了满地的汽油,加上天气燥热,所以火势很快地扩大,甚至拖累到楼下的车辆。庆幸的是,今天不是例假日,许多住户都出门上班上学,在的人也都及时地撤了出来。
“砰”地一声,楼梯间的窗户不耐高温,玻璃碎裂爆出,围观的群众纷纷赶紧走避。
等张邑祺和唐沐颐到达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副火海景象。
“消防车……消……消防车到了没,”张邑祺跑得气喘吁吁,他抓住一个脸上尚有黑灰的邻居,万分着急。
“到了!”中年男子抹去自己额上的汗水,依然余悸犹存,“可是这里的巷弄太窄小,他们进不来,现在正要接水管啊!你弟弟去上学了吧?还好你也不在家他之后的话,张邑祺完全听不进去。
他看着唐沐颐,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唐沐颐的脸色当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但是他知道他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站在一旁等待救援。
燃烧所产生的噼啪声,刺耳地震动了张邑祺,他倏地抬起头来。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想些办法才行!
“喂!喂喂!你要去哪里啊?张先生!”
没有理会邻居的叫唤,他挤出围观的人群
寻找可用的东西。
转头
“你要去哪?”唐沐颐跟在他的后面,灼人的火光已经让他够烦躁,他不晓得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张邑祺先拿了一条人家挂在外面晒的薄被单,找到一楼接在外面用的水龙头把它完全浸湿,然后顺手从一辆机车上拿了一顶安全帽戴上头。
“你想干什么?”唐沐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举动,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要——
“我……我要进去。”张邑祺将被单披在自己身上,单眼皮的眼睛里有着前所未见的坚定。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会被烤成焦炭的!”唐沐颐气忿地对着他大吼,要他放弃这种无知的行为。
“可是你的身体还……还在里面!”他怎么能坐视不管?张邑祺难得地放大了声音。
这事情等消防人员来救就好,用不着你逞英雄!“
死笨蛋!大白痴!他到底有没有脑袋?要是进去出不来怎么办?“等……等他们来就来不及了!”张邑祺不让步地回喊。
“你——”唐沐颐更是气死了!
他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肉身,只是……丑小子要是因为这样而丧命,就算救回了身体,他一点都不会高兴!
张邑祺不想再拖延时间,转身就要跑,唐沐颐见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地就伸手抓住了他——
魂体穿透了张邑祺的手臂,电流在一瞬间通过彼此的身体,可是这并无法阻止张邑祺往前的动作。
该死!该死!该死!他痛恨自己这个样子——
“不准去!”
唐沐颐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一声,足以令人颤抖的怒咆震动了空气,本来无法碰摸到任何实体的,但手指瞬间有了触感,他没有考虑,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掌中的物体!
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张邑祺反射性地回头,却看到唐沐颐魂体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臂膀。
那种皮肤接触的真实感让两人都张大了眼。
张邑祺错愕地看着唐沐颐。“你……”可以碰得到东西了?
唐沐颐比他更惊讶,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我……”他瞪视着自己捉着他的那只手
“砰”地震天价响,把怔住的两人吓回了神,公寓火势最大的二楼阳台,上面的铁架已经断落掉下。
“没……没有时间了!”张邑祺没多余探讨他到底摸不摸得到东西,用力地挣脱掉唐沐颐的束缚,披着湿被单就往公寓跑去。
“你给我回来!”唐沐颐好恼!一路跟着他跑,不管自己穿透了多少人,不管反胃的感觉几乎让他脸色发白,他就是要把他抓回来!
因为群众只顾着窃窃私语,加上张邑祺的行动实在太过于突然,等大家发现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他已经跑进了楼梯。
楼梯间里还好只有浓烟和零星的火花,他一路快速地跑上四楼,火场里的高温和燥热是没有办法想象的恐怖,不过火势并未完全延烧到他们家,张邑祺依照常识压低身体匍匐前进,然后奋力地踢开已经变形且歪斜的卧房门。
一进到房内,他就在浓烟里看到唐沐颐的肉身躺在床上,很幸运地,床铺旁只有小小的火苗,还没烧起来。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在心里感谢老天。
拉下自己身上的湿薄被,张邑祺将毫无意识的躯体包裹起来,用力一提气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压扁。
好重!为什么?唐先生明明看起来很瘦啊!
张邑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看着怀中的肉体。
他忘了估计,一百八十四公分的唐沐颐,就算再体重也不会轻到哪去。
“咳咳!”虽然戴了安全帽,但是浓烟还是呛得他直流眼泪。
不能再逗留了,这样也会伤害到肉身的!张邑祺咬牙背起被湿薄被完全包住的人体,脚步虽然艰困,但是他依然加快速度。
人啊,果然在危急的时候会发挥潜能吧
种每天坐着工作的人,没想到还蛮有力气的
张邑祺被烟熏得满脑子乱想。
“丑小子!”在要走下三楼的时候,唐沐颐总算找到他了。因为作呕的感觉让他有点跑不动,加上外面站的人又太多,还以为会追丢。
“唐……唐先生!”张邑祺虽然满脸满身的汗水,但还是开心地笑道:“你的身体没事。”他给他看了看背上完好无缺的肉体。
“你还有精神笑?”唐沐颐真是快被他气掉半条命,不过要骂也得等出去再骂,“快一点!你真想变成‘生烤蠢蛋’?”傻傻地站在那边干什么!
“喔,好……小心!”
烧了一半的木门倒了下来,眼看就要压在唐沐颐的肉身上,张邑祺几乎没有思考地在一瞬间侧身用手格开了那片残木。
“啊!”他痛得蹲下了身,颊边流落冷汗。
“你没事吧?”唐沐颐慌张地上前察看,在伸手扶住他的瞬间,又穿透了过去。“可恶!”看来刚刚可以抓住他只是巧合。
“呃……”张邑祺喘息粗重,他看着自己被烧伤流血的手臂,虽然痛得都麻木了,但他却忽然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咳咳!你二哥说的……血光之灾。
……好……好准喔!“他真是崇拜那个料事如神的唐先生。
神经病!没大脑!
干吗老顾着那个根本没感觉的躯壳?
反正被打到也不会痛!
唐沐颐暴跳如雷。“你有空佩服我二哥,还不如赶快站起来离开这里!
等他们出去,等他还魂,他一定要把丑小子吊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嗯!”张邑祺扶着墙壁站起,重新背好背上的人体。“我……我们一起走!”
他用最后残存的一丝蛮劲,连气都不换,一路跑出了令人窒息的灰暗火场。
乍见光明,已经展开灌救的消防队员一看到有人,急忙上前援助。
确定完全脱离险境,真正安全,张邑祺一放松,整个人就坐倒在地。
他笨拙地脱下重重的安全帽,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最后还连连咳嗽起来。
这一定是……他一生中做过最疯狂的事了……
“拜……拜托你们……咳咳!我……我没事,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拉开被薄被包住的昏睡人体。他的气息杂乱,手臂上的伤还流着血,胸口也随着呼吸泛起疼痛,不过却先请医护人员照顾唐沐颐的肉身。
他看着医护人员先是把唐沐颐的身体搬上担架,然后推进救护车,才算真正地、完全地放下了心。
“你怎么样?”唐沐颐没时间检查自己的身体是否仍旧完美,反而站在正帮张邑祺包扎伤口的急救人员身后,着急地问向一脸疲惫的他。
张邑祺实在没力气说话,他勉强地勾起嘴角微笑,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丑小子!丑壁草!”唐沐颐真的气得直跳脚!“你敢给我死看看,我一定会把你挖出棺材鞭尸!你听到了没有?”
在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张邑祺听不到耳边气急败坏的叫唤,他只是想着幸好,唐先生的身体没有损伤“唐……唐医生刚刚跟我说他有几间空房子,可以暂时借我们住,所以你不……不用担心。”
张邑文依旧一语不发,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面对从头到尾都沉默的弟弟,张邑祺真的束手无策。他困惑地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唐沐颐,没想到他却撇开了脸。
呃……为什么大家都这样?
他有做错什么事吗?没有啊!
昏倒,然后一张开眼睛人就在医院,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可能做什么让大家生气的事。
“你手痛不痛?”张邑文突地出声问了一句。冰眸扫向那缠着层层绷带的手臂,他的脸色彷佛北极风吹过。
“呃……还好。”总算得到响应的张邑祺露出喜悦的笑,不过很快地被扑灭。
“那我要去上课了。”张邑文站起身,背着书包,连声再见也没说,也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踏着重重的脚步就走出病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邑祺挫败地垂下头。好不容易才跟邑文解开了心结,怎么又变成这样?
“为……为什么他要生气?”他蹙着眉自喃。要是他聪明一点就好了,至少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他本来就应该生气!”唐沐颐冷然地睨视他。连他都气得快吐血了,何况那个有恋兄情结的小子。
张邑祺看着他。“你也在生气……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原因。
“因为你白痴得教人火大!”不提还好,一想起前天他莽撞地冲进火场,唐沐颐就气得冒烟。“你是不死妖还是铁金刚?你不知道弄得不好很可能会死吗?这么”买命想入围十大好人?你活到二十几岁的脑袋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装了豆腐渣吗?“
被他一阵怒骂,张邑祺连眼睛都忘了眨。
这是……在担心他?是担心吗?可是为什么那么凶?
“但……但是……我很好啊。”为了证明他没说谎,还甩了甩手。
“好个屁!”优雅尚尚的唐沐颐口出秽言,不在乎什么形象,“你的手二度灼伤,会留下疤痕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是昨天唐杓翎来巡视病房的时候说的。
他很想笑着跟他说,第一次看到他说脏话,但是他总有种一旦当他说出口就会被炮轰而死的预感。张邑祺咽了一自水。
“嗯……然后呢?”他是男人,身上有没有疤很重要吗?他被他的恶声恶气吓低了音量。
“然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