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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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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您拿着!”仁喜再塞过去,尤公公仍旧不收,他心里于是有数,这是嫌少啊,再加了一份,“万岁爷今儿个打猎,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遇见一个人,”尤公公把银子收到袖子里,才露口风。
  “谁呀?”
  “叶相的三公子!”
  “哦,华贵妃的弟弟?”仁喜清楚,这要是简单遇见,就不必花双倍银子买了,“后来怎么着?”
  “万岁爷说了八个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仁喜迈着小步往回走,心里一边骂那些死太监越来越贪,越贪越坏,一边又千丝万缕地寻思着那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叶家三公子,不禁走了神。他进宫三年了,今年夏天才伺候皇上,宫里女人的青春不值钱,男宠的更低贱,女人乘了龙恩沐泽,可以封妃授嫔,若怀上龙胎,前途更不可限量。可男宠始终不同,就是给皇上准备的玩物,皇上高兴了,给些赏赐,可还不够孝敬那些没把儿的公公呢!真正封了官晋了爵的有几个?终还是熬到人老珠黄,烂死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可那不还有能锦衣玉食的么?别人能混出个样儿,自己怎就不能?眨眼间又学着鼓励自己,正左思右想着,看见假山边儿上露出一截蓝绿的衣服,不禁皱了眉,带着气站起来,四周看看,确定没人,才敢绕过去,果然那人站在后面偷看自己。
  “钟卫!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再偷偷摸摸找我,我就告诉万岁爷,治你个欺君的罪!”
  “我,我,哪里有欺君?”
  “还嘴硬?”仁喜不敢压着声音说,“我现在是万岁爷的人,你心里那点龌龊心思最好收起来!不然我俩都不得好死!”
  “仁喜,我们俩以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你忽地这么无情无义?”
  “今非昔比了,现在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就别再来找我。万岁爷若没召我,也就罢了;如今我俩……各走各的吧!”
  叫钟卫的小侍卫脸上带了凄苦之色,却又无可奈何:
  “仁喜,我等你,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等着你。”
  仁喜没再与他纠缠,转身朝住的地方走回去,天似乎阴了,还没下雨,仁喜却觉得脸,好象湿了。
  那一晚,仁喜没有被召见,因为天黑以后,皇上已经坐在华贵妃的“雍华宫”。
  叶逢春向来没有下午沐浴的习惯,今日却稀奇了,不仅沐浴,精心地化了桂花妆,换上应景儿的桔色的裙,连香囊镯子那些小玩艺儿也都是皇上喜欢之物,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有秋日神韵,最后,吩咐吴越满给她梳头。吴越满翘着的兰花手沾了油脂,在叶逢春的发间忙碌,一边不忘说:
  “娘娘天生黑发如瀑,顺滑柔软,这后宫之中,无人能比及。”
  “嘴皮子成天不闲着,不累么?”
  “奴才句句实话,所以不累。”
  叶逢春轻笑了一下,不再理他。吴越满手巧,在宫里梳头的功夫数一数二,他没忍住,梳着梳着问出口:
  “娘娘怎么大下午的,想起沐浴更衣来了?”
  叶逢春猜想,若皇上见了知秋,又如自己先前所想,今晚大约要来,才会先做一番梳洗,她只懒懒地应了一句:
  “万一皇上打完猎,来了兴致呢?”
  “是,不过,依奴才看,娘娘纵使不收拾,也是倾国倾城!”
  “那是十年前!”叶逢春瞧着镜子里的脸,女人二十六七算老么?在这后宫却是了。每年送进来的新人,都是十五六的年纪,那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现在是化了金妆银妆,皇上也懒得看上一眼了。”
  “哟,娘娘言重了!哪有不得宠的还能怀上龙胎啊!万岁爷疼着您呢!”
  梳好了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吴越满高兴地说:
  “真给娘娘料中了!万岁爷在道儿上啦!”
  果然不久外面穿来细长的一句:
  “皇~上~驾~到!”
  “来啦,来啦,” 宫女碧珏跑进来,“万岁爷在门外呢!”
  “慌什么?”叶逢春再整整头,缓慢自信地站起身子,伸出手由奴才扶着,长长吸了口气,说,“接驾吧!”
  还未行礼,洪煜已经上前扶了她,声音愉快地说道:
  “免了吧,你大着肚子呢!看朕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只硕大的虎皮鹦鹉,“朕知道你喜欢鸟儿,特选了这个,嘴巧,教它什么会什么!”
  说着进了屋。曾有段时间,洪煜是“雍华宫”的常客,此时再来,许多事倒觉得有些怀念。他看着身边光彩照人的叶逢春问:
  “你这是知道我来?”
  “臣妾日日盛装等着接驾。”
  这话既陈述了她对洪煜殷切的盼望,又抱怨了深宫幽禁似的生活。洪煜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却没在上面盘旋,喝着茶,询问了她最近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转悠着,终于说到重点。
  “朕今天看见你弟弟了。”
  “哦?知秋也去了?”叶逢春心里暗笑着,脸上故做惊讶,“那一定是二哥怕他在家里呆着无聊。”
  “可他觉得打猎无聊,还责怪朕动辄兴师动众。”
  叶逢春花容失色,起身就要下跪,被洪煜拉住,再按她坐回座位:
  “他不知朕的身份,而且说得无害,朕不怪他。”
  “知秋自幼长在相府跟山上,所见所处极为单纯,不精通君臣之礼,明日他来,我一定会好好教他。”
  “哦?怎么他明日会来?”
  “他这两年在山上呆的时间多,我也很久没见他,也不知模样变了没有。”
  “跟你长得不象,” 洪煜若有所思地说,“不过,都是绝代姿容!叶家实力果然深藏不露。”
  洪煜与叶逢春已经不是简单夫妻感情,若说开始时,确有过你侬我侬的情谊,可这么多年来,渐渐地淡薄,说话留着分寸,带着深意,明里暗里,好象玩弄着文字游戏一样。洪煜破天慌地留下来用了晚膳,临走前,还不忘吩咐把白天打来的猎物赏了“雍华宫”,说是明天再来尝野味,叶逢春自是喜上眉稍。
  第二天,刚用过午膳,叶知秋便到了。他从外面走进来,穿着一身雪白衣装,仿佛把那外面的阳光扯了一道进来,竟是耀眼得很。两年多没见了,知秋越发颀长挺拔,英姿逼人。
  “你要比二哥还高了吧?”
  “略胜一筹!”叶知秋语带得意,“前儿个跟他比,他还不服呢!”
  “这次脸色是比上次好了,看来袁师傅很上心。”
  袁师傅是在山上照顾叶知秋的人,熟知天文地理医术,知秋跟他长大,甚为依赖。叶知秋看见姐姐的宠物,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只是呆头呆脑的笨鹦鹉。
  “这些东西都不解闷啊,不如养只娘的‘盛雪’那样的小狐狸。”叶知秋逗着那只看似无聊的金丝雀,“要不养只波斯猫也是好的。”
  叶逢春黯然道,“我就是只笼中雀,看着它,就跟看见我自个儿一样。弄那些猫啊狗的,我倒烦。”
  知秋心里忽地,象是抽动了哪根筋,冷不丁儿地疼了一下。他连忙把家里人拖他带进宫的礼物拿出来,换个话题。两人喝了皇上前段时间赏的贡茶,聊了会儿家常,说到大哥叶文治的信……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晚膳的时候,洪煜果然没爽约,准时来了。
  因为上次相遇时的尴尬,叶知秋依旧有些难堪,开始时红着脸不怎么吭声。洪煜对他,一开始就甚为和善,与外界的传言极有出入,似乎总逗着他说话。慢慢,知秋放开了,也会与他说上两句俏皮话儿,惹得席上三个都笑了。叶逢春不留痕迹地偷偷观察着洪煜注视知秋的表情,似曾相识,如同自己刚进宫时认识的那个年少君王一样,沉醉地,不曾掩饰心中的迷恋。
  那夜,知秋走后,逢春又讲起知秋儿时一些趣事,洪煜听得专心,转眼就过了大半夜。讲着讲着,逢春腹中胎儿踢了她,她惊喘着,又幸福地笑了,那抿开的嘴角,象是朦胧光线中绽放的花,洪煜心中叹了口气,这女人跟自己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为了争恩夺宠,整日劳情费神,勾心斗角,这几年是见老了,可到头来,是不是只为了自己多看她一眼?心肠借着酒意柔软下来,他趴在逢春的肚子上听胎动的声音,这还真是个好动的娃,在娘肚子里打滚一样折腾。最终是这个献宝的小家伙留住了洪煜的人,皇上留宿的“雍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荣贵妃” 韩初霁听了自然很是不高兴,本来当天皇上游猎,遇见叶知秋,还盛赞所谓“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心中便已颇多不爽,如今叶逢春大着肚子还能留皇上一夜,这能耐是见长啊!她向来觉得自己命比叶逢春好,不仅第一胎便是皇子,这几年争宠,她也总是压着叶逢春一招。韩家背景与叶家不同,韩初霁的爷爷,是先皇极为重用的大将,为洪家打下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先皇赐韩家世袭“护国公”,风头一时无两。后来,先皇又请出任过前朝宰相的叶氏出山,来权衡韩氏的势力,开始了两家的争权之战。到了这一代,叶家出了叶文治这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文武双管齐下,狠给韩氏子弟些压力。朝廷上的风吹草动在后宫反映得毫厘不爽,如今,叶逢春竟把亲弟弟也弄出来,是想要独断后宫?想来又觉得是烟雾,怎么说也是相府三公子,若落得男宠,岂不让天下人看叶家的笑话?
  韩初霁急召了心腹,可应对的招数还没出来,就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即日诏传叶知秋进宫小住。

  第二章(上)

  红呢拜垫铺在御书房门口,端正跪在上面的少年,依旧穿了浅色的袍子,暗地儿的绣花,看似简单雅致,做工却十分讲究。
  “臣叶知秋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煜抬头看了一眼,却笑了,
  “起来吧!几日不见你,却懂得规矩了!”
  一边伺候的太监连忙搬了椅子,放在洪煜书桌的下首。叶知秋没说话,坐姿挺拔,眉目之间透着一股秀丽可人。
  “朕见你面熟,总觉得在哪儿瞧过你。”
  “那日在猎场是第一次见皇上。”
  “哦,” 洪煜对他招手说,“你过来,看看这棋该怎么走。”
  叶知秋进来就看见洪煜自个儿在下棋,心里纳闷,又没敢问,这下满足了他的好奇,也不犹豫,走过去,探头便看,黑子咄咄逼人,白子看似气势弱些,不知不觉地,他便执白子走了一步。刚走完就后悔了,连忙躬身认错:
  “臣知罪……”
  “免了吧!” 不知怎的,洪煜见他被规矩礼数束缚得左右为难,倒觉得好玩儿,“何罪之有?”
  “臣,不该破了皇上的局。”
  “朕要你破的,怕什么!来,继续!”
  刚换上来的热茶,在御书房午后阳光之中,热气袅袅。香炉的檀香烧得慢慢矮了,日头西斜,白日渐短。
  “真给你赢了!” 洪煜说着话儿,竟带着高兴,“平日那些大臣宁愿输银子都不敢赢朕。总是朕赢,玩得无趣。象是他们花钱找朕陪着打发时间,不好。”
  叶知秋一听,低头皱眉,小声道:
  “臣是不是又破规矩了?”
  他指的是赢了洪煜的事儿。
  “不是!” 洪煜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难得有跟朕真心真意下棋的人啦!”
  叶知秋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得说:
  “皇上棋带君王之风,攻防缜密,今日若不是心不在焉,臣也捡不到这便宜。”
  “哦?你看出朕心不在焉?”
  叶知秋点头,说,“皇上可想说出来?臣愿分忧。”
  洪煜长叹一声,背手而立,缓缓踱步到书房的一面墙壁前,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牛皮地图,天还没黑,书房之中的光线却是暗了些,掌灯太监连忙点了高烛,一旁举着。洪煜背对着叶知秋,说道:
  “你大哥叶文治在西北已驻守三年有余,虽也有捷报传来,却始终没有根本进展。再看,北有罗刹国扰边,东南倭蔻横行,云贵叛军猖狂,长江以南,前朝余孽势力不可小觊……举国千疮百孔,朕励精图治十五年,仍这样一个结果,说来不免让人倍觉遗憾。”
  叶知秋不赞同,站在洪煜身后,也注视着牛皮地图说:
  “前朝后期统治昏庸荒诞,逢战必败,割地求和,百姓民不聊生,官逼民反,这张版图上,割据了至少十五六块,国将不国。自先皇起兵渭水,本朝二十余年来,继承前朝疆土;收复关东,建立布政使司;清理收编中原各地义军;将前朝余孽挤至东南一隅;西北叛乱已在镇压之下,西南一挫不成气候……皇上十五年内完成的,是很多帝王一生不能成就之伟业,并且,勤政爱民,当数不可多得的圣明君主。”
  叶知秋的先生袁侠学贯古今,平日里极注重对他的培养,因此他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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