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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么害怕,多么惶恐,她却从未后悔,丝毫都不。
洪煜一进院子,就见于海叩跪接驾,想是有人早跑这里通风报信。他说过,不准为接驾这些事打扰知秋,看来他们记得倒是牢靠。
“你家大人今天可好些了?”
“回万岁爷,一大早就起了,打坐了半个时辰!已经能下地了!”
洪煜听了很高兴,“这会儿做什么呢?”
“刚吃了药,睡着呢!”
洪煜进了前厅,吩咐上了茶,随手拿起知秋平日里看的书出来翻看。于海站在一边伺候,他看得出万岁爷今儿个心情格外好,便问他要不要等大人醒了,在这里一道用晚膳。
“好啊!” 洪煜欣然答应了,提到晚膳似乎想起什么,“最近,可有什么人来看过你家大人?”
“贵妃娘娘天天来,上午还带了六皇子过来坐了一会儿。大人的三餐和补药,也都是娘娘张落的呢!”
“哦?” 洪煜点了点头,“她对这弟弟倒是尽心尽力。叶文治呢?来过没有?”
13。4
“倒是还没有来过。”于海低头诚实回答。
“嗯,”洪煜沉思片刻,道:“你好生照顾你家大人,朕心里有数,必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于海听了,连忙跪了,急忙忙说道:“照顾主子是奴才的应份,不敢邀功!”
“于海,你在这宫里,算是老人了,听的见的,都不少。你家大人,跟你以前侍候的主子不一样,这你也明白,不用朕多说。你在他身上,多用点儿心。这后宫里究竟谁能说的算,你这么多年,怕是看得比谁都清楚。朕就要保你家大人这么点儿安全宁静,你得帮着朕。这会发火打人砍脑袋的,可不只那些个女人家!”
洪煜见于海依旧跪着不动,头伏在手背上不敢看自己,也不多交待,只说:“行了,起来吧!去看看外边的要干什么。”
于海这才敢起了,到外面查看门口等汇报的小太监。转眼又走回来,说:“万岁爷,大人醒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洪煜白日里再忙,也会抽空过来看看知秋,这十天倒有七八天的晚膳都是在知秋这里开的。开始还不怎么舍得用公事烦他,渐渐,知秋身子恢复地差不多,早朝折子上的事也会问他的想法。
这天,刚说到太子府执事的位置,龚放有新推荐。因为知秋卧病好长一段时间了,太子府那头一直没精力打理,洪煜也不再坚持让知秋过去,既然恭放有人选,朝廷上又每什么反对,便准了。
“就是那人跟龚放一样,是个书呆子。我本还一犹豫,但又一想太子那毛躁性子,让两个书呆子稳稳他也是好的。你说呢?”
“早朝时竟也没人反对?”知秋觉得有些惊异,虽然太子背景不强,人又不怎么争气,并不如其他几个皇子受器重,但两派人还是看防得很紧的,哪里轮得到龚放说得算?
“倒奇怪了,真没呢!估计现在是你父亲的位置太诱人,人都光盯着中书省了。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建议什么?右丞的人选?”
“你倒觉得谁合适?现在是多少个名字都送上来,反倒没有谁,让朕有非他莫属的感觉。”
知秋专心看这棋盘,笑着说:“皇上明知道知秋是叶家人,既然有了立场,又如何客观?”
“朕就是想了解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知秋执子不言,洪煜却知道,这便是他有话要说了。果然,不一会儿,就听那悠悠然的声音,缓缓地说:
“这可不就是皇上等待多时,削弱朋党的机会吗?不管皇上提了谁作右丞,哪怕他不是两派中的人,不过几年,要么归了哪头,要么自成一派,到时候的局面,跟今天又有什么不同?”
“哦?说下去。”
“六部事务,向来跟中书省汇报,再由中书省定夺,哪些提交给皇上。这体制简直就是朋党的温床,皇上要破除这些旧习,便要撤了所谓中书省,把六部的权利,都抓在自己的手里。”
撤除中书省兹事体大,平常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洪煜不禁为知秋壮志感到惊叹,为怕知秋骄傲,他压住心头慨叹,轻描淡写地,又带一股宠爱地:
“你倒真是敢说!”
“瞎说有什么敢不敢的?”知秋这才放了棋子,“说错了,皇上不骂我就成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得开罪多少人呐!跟别人说话,可要加小心。”
“臣知道了!除了皇上,哪还有人把知秋的话当成事儿的?自不会有别人问我。”
“那是他们不懂,你这天资,若生在皇家,便是帝位的不二人选了!”
知秋听到这儿,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有旁人在,臣又得起身磕头,说不敢有此居心的言词谢罪。皇上又何苦用这话来为难知秋?”
“朕哪舍得问难你?”洪煜凝视这对面这清爽干净,年轻地毫无瑕疵的面孔,“朕是欣赏你的想法,那,军权一事,你又怎么看?”
“兵部早被五军都督府架空,而五军都督府虽然各司其职,却是牵制多于合作,当前南方形势险峻,更不容许众多分歧……要把军权集中,又得考虑成熟集中到谁的手里……”
“你心中有人选?”
知秋轻轻皱着眉,似乎想起谁,那一瞬间,他脸上并无任何嫌隙,相反,沉静中,象是想到什么,淡然地笑了出来。洪煜知道他脑袋里的那个名字,心里顿升起一股酸涩,又似见了日头的烟雾般,褪散了。
“臣心里想的,跟皇上心里想的,是同一个人。”
13。5
“臣心里想的,跟皇上心里想的,是同一个人。”即使不闭目,眼前景物也会在想起大哥的时候,黯淡无光,知秋忽然地,觉得一阵厌烦,“不说也罢!”
有些事,不去主动介入,不表示自己就是石头般无动于衷。龚放与知秋虽说不上交恶,却也谈不上融洽,不过是读书人的含蓄和矜持,让两人彼此礼貌地生疏着。但知秋心里清楚,龚放并不满自己在东宫安插亲信,如今他终于不必再与自己周旋,必有动作,撤除旧人。他若立马撤了那些人,知秋倒不至于如此忧心忡忡。相反,他却按兵不动,若不是过分自信,便是对自己不屑,而这两种态度,都让知秋无法释然。
不出几日功夫,知秋便与太子狭路相逢。那天,他刚从洪煜书房中出来,走到僻静的一处,两边沉默宫墙夹道立着,有那么一刹那,知秋顿生出那种,好似天地尽头就在着夹道的宫墙之中,惘然无措的感叹。
太子的身影就象鬼魅般,突地出现在他面前。收拾散乱情绪,知秋弯腰问候,却惹来太子鼻间一阵嗤笑。
“怎么几日不见,叶大人规矩倒是忘得差不多,这礼行得真是敷衍。”
知秋心中叹气,太子的脾气他了解,人小鬼大,恶毒刁钻起来,全不让年长者。唯独掀了袍子,跪地垂受问安:
“臣叶知秋参见太子殿下!”
撇撇嘴,太子掩饰不住心中得意。此刻站在台阶上的他,居高临下,说话声音不大,但叫人寒心:
“我并不喜欢新来的木头疙瘩,可只要能让你叶大人心上不爽,便觉得无比痛快!”
“太子殿下多心,臣心中未有芥蒂。”
“哦?不是吧?你难道不知自己现在是后宫闲人,这里可是是非多,人心黑呢!” 地上又冷又硬,而太子也没有让他马上起身的意思,倒是蹲下身,凑近他的耳边道:“叶大人,失了东宫,成天圈在你的小院子里,怎么会舒服吧?这可有点糟糕,掌握不了我,可怎么帮你那还包着尿戒子的小外甥夺储君之位?”
知秋便明白,太子敢公然说出这话,周围必是有人盯梢,确认没有隔墙有耳。可,他这么大费周章地,究竟为了什么?难道是孩童心性,为求一时口头痛快?
抬眼,忽对上太子奇怪的目光,那是全不带孩童气息的,诡异的,怨恨眼光。十几岁的孩子,不该这么绝望,这么愤怒……如此想着,知秋不禁叹气。却突然给太子捉住领子,扯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
“不准用这种看丧家之犬的眼光看我!不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看看……”突兀地停了,忿忿撒了受,只剩一双喷火的眸子,“我恨你的姓氏,我恨你!”
说完,气愤地甩手走了。角落里果然有奴才现了身,小跑着跟上他们的主子,转眼便没了踪影。远处想起一声炮仗,农历年又要到了,千门万户,怎就这一片宫门,连个天真的孩子也容不下?非得蛇蝎心地才活得下来?
知秋再见到叶文治,却是农历年以后了。过节回去看望母亲的时候,大哥不在,都说他近日是忙得很。因以往他常年在外征战,知秋倒是习惯了这种分离,只是这次,彼此心中都有嫌隙,便总觉得是个心结在。
文治这日回到府中,门房执事便禀报,说三公子来了。三九天一过,天气转暖,季节的变化格外明显。可文治看见知秋站在屋子外面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到屋里去等?”
“暖和多了,不冷,你看冰都化了。”
知秋本来还有些迟疑,要如何跟大哥破冰和好,却不想,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因为大哥,就象从小认识的大哥一样,并不会真的跟自己生气。想着,袍子已经披在他肩膀上了。
“打春的天是伤人不伤水,你病刚好,走,进去!”
“早就好啦!”知秋苦笑不得,“就你一人还以为我仍旧病着。谁让你躲这我?”
“谁躲你了?”文治见不动弹,跟他站在屋檐下; 白天虽长了些,可依旧黑得早,东边星星都出来了,“听说皇上赏了你处宅子,住得舒心么?”
“不怎么过去住,”知秋不隐瞒,“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这短短一句话,不知交代了多少,文治早就心里有数。他这段时间对知秋避而不见,并不是在赌气,而是他强烈地感觉到,知秋再也不是个独处山上的孩子,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隐瞒他越来越不容易。若将来他自己发现这秘密,恐怕是永生不会原谅自己……也许与他说过以后,他会知难而退也不一定。
“大哥,你是不是有话与我说?”知秋抬头看着他,尽管大哥向来总是心事重重,可今天这般,着实象是有话跟自己说,却不知如何启齿。以他的人脉,自己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两日。
有时候花费日夜想要做个决定仍是不易,却会因为一个眼神,一种神态,会因为知秋轻轻那么瞅他一下,便瞬间不一样了,话一出口,便再无动摇的可能:
“你跟我来一下。”
书房里的暗室,知秋早前发现过,这此再走进来,并不觉得十分惊讶。
“我知道你进来过,”文治一边点了墙上的灯烛,一边说,“所以,我把重要的东西,藏了。”
烛光缓缓地燃起来,墙上比那次多了一幅画,知秋的眼,紧紧盯着画面上的人,昏暗光线里,楞住了。
14。1
“上官翩舟,你的亲生父亲,我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他是前朝皇帝的血脉。他在后宫长大,身世跟谜一样。我从十四岁做他伴读,到十六岁,父亲遭太子排挤罢黜,那两年多的时间,都与公子相处。他为人极其良善,又聪颖渊博,很得皇上宠爱。可当时皇上已经病弱昏庸,朝廷上都由太子主持。太子对公子不善,常加以刁难欺侮。我看不过去,得罪了太子,才连累父亲惨遭罢黜。”
知秋对文治甚是了解,即使话说地婉转简约,又有避重就轻的嫌疑,知秋心中有数,自然是将那隐晦拖带过的细节,解读个清清楚楚。
“那时洪家势力已经很大,全家人回到老家不久,洪家大举进攻,半年不到,京城便丢了,我趁乱回到京城,希望能打听到公子的消息,却听说太子南逃,带走了他,我于是朝南追了去。”
“太子虽失了半个天下,势力依旧不容小觊,对公子看管竟是比以前在京城还要严苛,与囚禁并无两异。我费了很多功夫才见到他,迫不及待想带他走,他却不肯。说太子已经丧心病狂,若发现他不见,势必大军追赶搜捕,不知又得连累多少无辜……那时候你母亲已有了身孕,而且太子并不知情,情势紧急,为了保留住他最后一点骨血,我只能带你母亲先离开。待我将你母亲安排妥当,不死心,再回去……他已经遭太子毒手。”
沧桑岁月多少年,每当想那一幕,心还是被揪着,疼得不依不饶。
“母亲也有了身孕,跟你母亲差不到月余,却因为年纪大,临盆的时候难产,生了两天,大夫说孩子是保不住了。你母亲对公子情深意重,也知你今后的难为,便吃了催生的药,生下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