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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君如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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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判断出,这是宫里。 

      他微微一惊,扶着床头坐起身来。 

      云璃贴身的侍从官端药进来,看见他醒了,道:“连公子,该喝药了。” 

      “这是什么地方?” 

      那小侍从道:“这里是睿麒宫,是先皇御赐的大神官的寝宫。” 

      连愚山知道这个地方。他从小做云珞的侍读,对皇宫熟悉之极。睿麒宫偏居一隅,离皇上的紫心殿有一段距离。以前他曾听云珞说过,睿麒宫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也没有一个太监和宫女,在这里服侍的全部是水神的神侍。 


      连愚山有些放下心来。其实他精神不济,根本也无力再有什么反应。 

      慢慢把药喝了,连愚山的手虚软得有些哆嗦。只是坐起身来这么一趟,身上已出了一层虚汗。 

      小侍从扶他躺下,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他是易碎的瓷娃娃。 

      连愚山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记得上一次揽镜自顾,还是在宾州的时候。 

      那日正是出事的前一晚。云珞自连太守夫妇回来后,便搬去了崇胜园。二人虽然白日能够自由见面,但晚上却不得不分开。不过云珞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连愚山在他第一次翻窗爬进自己寝室的时候,惊喜之下首先想到的是他不成体统,责备了他几句,被他一把抱住。 


      “小书呆,你还真是个小书呆。连文相不愧是一国之相,果然有识人之才,先见之明,给你起名叫连愚山。愚山愚山,真是愚君如山也。”云珞笑嘻嘻地说完,在他反驳之前,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后来连愚山干脆每夜大开着房门等他,倒省得半夜被他抱怨连府的窗子太旧,每次掀开都担心窗扇会坏掉。 

      连愚山不做贼,可总觉得有点心虚,担心被父亲知道后大怒。云珞却道:“连太守是聪明人,就是知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见罢了,难道还真要和我这个未来的准女婿计较么?真是个小傻瓜。” 


      “什么准女婿。”连愚山瞪眼。 

      云珞笑道:“你嫁给我做太子妃,我不是连太守的女婿是什么?” 

      连愚山涨红脸,道:“不是嫁,是入主东宫。而且也不是太子妃,是景阳侯!” 

      “好吧好吧,反正都一样。”云珞把连愚山拉到铜镜前,指着镜中的二人道:“你看咱们郎才、呃、呃……郎貌,多般配。” 

      连愚山抿嘴一笑,道:“那么谁有才?谁有貌?” 

      云珞想了想,咬牙道:“你有才,我有貌。” 

      连愚山这才舒下心来,回头捏起他的下巴,学着街上小混混的语气道:“美人,今晚公子陪你开心。” 

      云珞矮下身,依在他身前做娇羞状,掐着嗓子道:“公子好坏~~” 

      连愚山打了个哆嗦,“原来风流公子也不是好做的……” 

      云珞埋在他胸前蹭啊蹭,不依道:“公子好坏,公子好坏~~~” 

      连愚山被他弄得发痒,咯咯笑了起来。 

      那夜云珞走后,连愚山趴在床上,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爬起身来揽镜自照。 

      想起方才云珞一脸沈痛地承认自己以色侍人的可爱模样,比较镜中的自己,连愚山承认好像确实云珞更漂亮些。不过凡是男人,都更喜欢被人夸赞自己的才华而不是容貌。云珞这样高傲的人,除了连愚山,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他说出这些话了。 


      …… 

      连愚山回忆起那些往事,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记忆,但他仍清楚地记得,当时那镜中人嘴角含笑,双眸流转,神采四溢,实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连愚山慢慢抚上已经凹陷的双颊,忽然迫切地想看看,现在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31 

      “那个……” 

      “公子,什么事?”那个侍从端了托盘正要走,听到连愚山的声音驻足回头。 

      “我、我想照照镜子。” 

      那个侍从微微一愣,随即道:“好,你等等。” 

      内室里没有镜子,侍从出去转了一圈,在另一个内殿找到一面,捧了进来。 

      连愚山撑起身子,向镜中望去,却觉得视线模糊,道:“屋里太暗了,麻烦你走近点。” 

      侍从看看外面艳阳高照,光线充足,心里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想,还是上前走了两步。见连愚山撑着身子甚为吃力,便蹲下身子,将镜子举到他面前。 

      连愚山呆呆地望着镜子出神,过了片刻,垂下眼帘,微弱道:“好了,多谢。” 

      侍从离开了。连愚山慢慢倒回床上。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使是身体健康内功深厚的男人,逆天孕子也会身体大损,废掉大半功力。像自己这样,只怕…… 

      连愚山别过脸,不再去想那镜中已枯萎凋零的容颜。 

      ********** 

      “皇叔这次来京城,打算呆多久?” 

      “做完祈福就走。” 

      “这么快?”云珞道:“皇叔难得回京城一趟,多留些时日吧。” 

      云璃淡淡地道:“臣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先皇的法事和祭典,不便久留。” 

      “那也不用这么急。” 

      云璃道:“其实臣的神侍中有人患了病,必须早日回百泽调养,所以臣实在无心久留。” 

      云珞说要让御医去看看,被云璃拒绝,才想起皇叔的医术岂是那些御医们比得了的,只好作罢。 

      过了片刻,云珞忽然轻声问:“没有见到父皇最后一面,皇叔是否遗憾?” 

      云璃望向云珞,与云珂相似的面容气度清雅,平静温柔,轻声反问道:“你父皇辞世时,是否有什么遗憾?” 

      云珞愣住,过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云璃深深望着云珞,缓缓道:“故去的人没有遗憾,活着的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云珞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云璃微微一笑,转过身,指着御花园中朵朵娇艳绽放的鲜花,道:“皇上看这些花儿,随风摇曳,风姿绰绰,何等美丽。只是随着秋意渐浓,凋零的日子也不远了。” 

      云珞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美丽的花海,道:“可是明年,它们还会再度开放。” 

      “不错。”云璃轻轻叹息,语重心长的道:“只是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花不同。即使明年再开,花也不是眼前的这朵花了。” 

      云珞疑惑,云璃却不再说什么,躬身一礼,“臣告退。” 

      云珞看着皇叔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触动,回首望着面前美央美仑的景色,神志渐渐恍惚起来。 

      ********* 

      “呕──”连愚山趴在床头,几乎连胃里的胆汁也要吐出来了。他浑身发热,气息浮躁,不过片刻功夫,已经瘫软在床上,虚汗浸湿了单衣。 

      云璃坐在他身旁,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眉头紧蹙。 

      已经过了好几天,连愚山的药性反应越来越重,每日体温极高,气力消耗剧烈,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体不可抑制的衰弱。 

      连愚山生来便患有不调之症,幼时又曾因为意外引发的肾脏之病差点丢了性命,这样体质本来便不应该逆天孕子,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前几日听侍从说连愚山大白天里也看不清东西,只怕…… 


      孩子已经显现落掉一次了,云璃担心这个孩子在连愚山腹内根本养不活。 

      连愚山终于缓了下来,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面上。 

      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即使是身体健康内功深厚的男人,逆天孕子也会身体大损,废掉大半功力。像自己这体质天生便差,又不曾习武的人来说,更是九死一生。可是不论再怎么苦,这个孩子他都要保下来。 


      “大神官,怎么样?” 

      “嗯?” 

      连愚山望着正在帮他把脉的大神官,轻轻问:“可以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 

      云璃顿了顿,微笑道:“都三个多月了,这么大的药性反应怎会还不知道。我看啊,十之八九是男孩了。” 

      连愚山微微一笑,喃道:“果然是。” 

      “你怎么知道?” 

      诞子丹分为阴阳两性,阴性为雌,阳性为雄。但服用时并无法分辨,只能在与服用者的朱血相融合三个月后才能慢慢显现出来。阴性与母体两极相克,至柔之性,伤身耗体;阳性与朱血相融,吸收迅猛,刚烈之极,母体受损更甚。不论哪一种,受孕者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连愚山眼帘慢慢阖上,面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声音渐微:“是水神告诉我们的……” 

      ******* 

      二十一天的祭典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因为神庙里还有些事,耽误了云璃的脚步,所以不得不延迟了几天。 

      连愚山在睿麒宫住了这么久,见一直平安无事,也渐渐放下心来,不再像初时那般焦虑。 

      这日午后,连愚山小睡醒来,口渴难耐,见床头矮几上放着小碗,端了过来,却见又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连愚山微微蹙眉。他这几日喝药便如饮水一般,简直苦死人。即便他从小已经喝惯,仍不免觉得难熬。只是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麻烦侍从,只好一口一口,缓缓将药汁喝尽。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了一道刻骨铭心的声音。 




      32 

      连愚山浑身一震,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汤药泼洒而出,摔得粉碎。 

      “人都到哪里去了?”云珞带着喜丸踏进睿麒宫,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问道:“难道都去神殿了?” 

      忽然内殿传来“!啷”一声,二人功力深厚,立刻听见了,不由同时向那个方向望去。 

      喜丸高声道:“谁在里面?皇上驾到,快快出来见驾。” 

      里面却是死一般的静寂,过了半晌,隐约传来跌撞之声。 

      云珞和喜丸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出来接驾。喜丸怒道:“太不象话了。”举步便要进去。 

      云珞伸手拦住他,“这里是皇叔的地方,不要放肆。” 

      因为当年先皇下过御旨,这里的规矩都是按照大神官的吩咐来,因此连一个宫人都没有。平日都是皇宫后面大神殿的神侍负责打扫清理,云璃来时也是由他们伺候。 

      这几日神殿里出了点事。一个新进的神侍晚上守夜之时,因为打瞌睡碰倒了火烛,点燃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烧毁了半个偏殿。 

      云珞闻知此事自然恼怒,将那个神侍关了起来,押入大牢。后多亏云璃求情,才未将人重责。 

      云璃这几日为了神殿修复事宜十分忙碌,耽误了回浩瀚神殿的行程。云珞忽然想起,也该为秋季的祭典安排些事物,他一时兴起,也不用人传,亲自寻了来。 

      云珞将侍从都留在宫外,只带了喜丸进来。睿麒宫因为常年没有人住,虽然打扫的整洁,却总是少了几分人气。空荡荡的大殿,只有檀香炉中的沈香渺渺燃着。 

      云珞缓步走进内殿,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不由眉头微蹙。 

      “好大的药味。”喜丸捏着鼻子挥手。 

      云珞见内室中空无一人,大床上被褥凌乱,地上残留着碎裂的药碗和浓稠漆黑的药汁。 

      喜丸走到床前,嘿嘿两声,对皇上道:“此人刚刚下榻,床还是热的。竟敢对皇上避而不见,真是大逆不道,皇上不可轻饶。” 

      云珞没有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久违了的药的苦涩,让他想起遥远的过去,那个胖胖软软的小书呆身上,也常常散发出这种味道。 

      屏风后面传来微弱急促的呼吸声,云珞问道:“谁在后面?” 

      喜丸喝道:“还不赶紧出来!” 

      呼吸声顿停,可见那人十分紧张。 

      云珞看着地上的药碗和残汁,不由心中一软,对喜丸道:“不要这么凶,吓坏了人。” 

      喜丸道:“万岁爷,这是什么地方,岂能有这么不懂礼数的人?” 

      云珞淡淡地道:“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这里是皇叔的地方,不用那么讲究。”说着走到屏风前,道:“你出来吧,朕不会怪罪你。” 

      里面的人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声音嘶哑,连绵不断,显是痛苦之极。 

      云珞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喜丸过去推开屏风,阴暗的角落里隐约露出一个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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